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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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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炮灰们的收容站最近很热闹。这热闹不像平日里只是几个炮灰闲来无事的惹出一番鸡飞狗跳,而是源于张营长的频频光顾。

      某日,天气晴好,地点,收容站,人物,孟烦了,张立宪及若干炮灰。

      正是午饭时候,一般情况下,炮灰们是不吃早饭的,所以这午饭便显得至关重要,一顿饭下来免不了半是玩笑半是抢食的耍闹。只是今儿个的气氛有些不同。

      “不是我说了,您这是要在我们这儿耗到什么时候啊?”孟烦了用力地把碗撂在地上,愤愤地冲一旁大眼汪汪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张立宪嚷道。

      “我有地方要带你去。”张立宪很认真地回答。

      “哟~~”炮灰们齐齐起哄,表情皆猥琐,和某团长有得一拼。

      “哟你们大爷的!”孟烦了一脸怨气地嘟囔。前两天自己因为骂了正在幸灾乐祸的不辣一句,结果不辣竟然嘴巴一撇,一屁股坐在地下,哀哀地叫道:“烦啦你这个没良心滴~有了相公就不要娘啦!”结果引得一群炮灰前来围观,打那之后,他便会学会不去与这帮家伙抗衡了。

      想不到一向毒舌无敌的小太爷竟然也会落得如此下场,孟烦了不禁悲从中来。全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家伙,想到这儿,孟烦了不仅头大如斗。“张哥,张爷爷,求求您,我跟您去!您也得等我把这两口饭吃完了在去啊。”

      张立宪点点头,理所当然道:“好,我等你。”

      “不用等,我跑不了。”孟烦了哭的心都有了,这张立宪倔起来真是……跟个小孩子一样!不管自己怎么强调不用等,张立宪还是眼巴巴的坐在一旁盯着自己。

      “不一定喽,张营长你忘掉上次烦啦就是这样骗你滴。”不辣贱兮兮地凑过来,“还害得人家在荷塘边等了你一下午嘞~”

      孟烦了彻底无语,又端起饭碗,一边拨拉着饭一边小声说:“荷花有什么好看的,小太爷什么花儿没见过啊。”

      蛇屁股吃完饭一抹嘴也往孟烦了身边一坐。“烦啦,你这就不懂啦,这系情调,约会的啦!”

      “约你个头!”孟烦了没好气地用筷子敲蛇屁股的头。

      “吵吵吵!八百里地开外就听到孟家小猪崽在叫唤,闹死啦!”高亢中带着点沙哑的嗓音从门外传来,死啦死啦岔着腿晃进来,手上还抱着一只肥肥的老母鸡。
      死啦死啦一进门便看到了快把脑袋扎进饭碗里的孟烦了和他身边的……死啦死啦了然地嘿嘿一笑,随手放了母鸡。“张营长,您又来找孟烦了啦!”死啦死啦特意在“又”字上加了重音。

      张立宪点下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几个炮灰好奇地蹿到母鸡面前,把那母鸡吓得咕咕直叫。

      “喂!不许动那鸡啊!那可是只生蛋鸡,到时候下了蛋,还用来孵小鸡呐!”死啦死啦朝那堆人嚷道。孟烦了捡了乐子,“您自个孵不就行了么,还省得成天价没事干老往师部跑,弄得人家虞啸卿都烦你。”

      “我往师部跑是为了谁啊?你……”死啦死啦话说到一半,眼角突然瞄到老实等在一旁的张立宪,死啦死啦顿时嘴角一扬。孟烦了脊背一凉,深知【不怕夜猫子叫,就怕夜猫子笑】的道理,端起饭碗就要跑,结果还是慢了一步,身后的龙文章扯开了破锣嗓子嚷道:“哎!我听说这小鸡仔孵出来以后可好玩儿啦。我从你们虞师长的书柜里看到一本【洋人全知道】,那里边儿说这小鸡仔在黑暗里孵了十几天,蛋壳一碎,这小鸡仔就把那和光明一起出现的第一个活物当做它最亲的人。”龙文章朝孟烦了挤挤眼睛,“然后啊,就整天整天的跟着它,一步也不离开,哎你说是不是特有趣。”最后一句话龙文章的嗓门大得都快传到南天门上去了。

      孟烦了耳根子开始发烫,他听懂了龙文章这话里的意思。不过看周围似乎没什么反应,也就权当没听见了。正想闷头继续吃饭,就听到那边正在逗鸡的迷龙抽空扭头嚎了一嗓子:“唉!那不就跟那四川佬儿跟着烦啦一样么!”

      语音未落,迷龙就接收到两道怨气满满的目光,龙文章如愿地拍着大腿哈哈大笑。

      这地儿是没法儿呆喽!孟烦了拽上张立宪红着耳根逃出了收容站。

      “烦啦!给喜糖的啦!”孟烦了听到蛇屁股在背后唯恐天下不乱地大喊。

      2

      “什么是【洋人全知道】?”迷迷瞪瞪地被拽出来,张立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问。

      “那王八团座说的是大英百科。”总算是跑到了个清净点的地方,孟烦了松了口气,站定之后才发现自己还紧紧抓着张立宪的手,孟烦了面上一红,赶紧甩开。

      “那个……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张立宪愣愣地盯着自己突然空空如也的手心,过了一会儿才恍然答道:“对!我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一般这家伙说的好地方都是去过了八百遍的地儿,孟烦了看着张立宪兴奋的走在前面,心底默默地鄙视了一下。

      “就是这里!”

      这是一户低矮而略显萧瑟的民居,青青砖瓦上面覆着一层厚厚的青苔。虽然冷清,看上去住家倒是个讲究人,一副红色的对联工整地贴在大门两侧,对联上的字迹刚劲有力,大门的黄铜锁头也擦得干净锃亮。

      “等等!”孟烦了一把抓住欲上前叫门的张立宪,“咱这是要干嘛去啊。”

      “吃饭啊。”张立宪一脸坦然。

      孟烦了顿时词穷,“这是民居。”

      “我知道,就是民居才要进去吃饭。”

      “你还真把自个儿当兵痞了!……喂!”孟烦了一个没拉住,张立宪就径直上前敲门去了。木门缓缓拉开,一个双鬓斑白的老人走了出来。“谁啊……”

      “老爷爷,是我噻。立宪。”张立宪笑得乖顺,上前一步搀扶老人。老人抬眼看了看张立宪,又看了旁边的孟烦了一眼。“哦,是你啊,这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朋友?”

      “嗯。”

      “那就进来吧。”老人颤颤巍巍的进屋,张立宪一把搂过孟烦了,低声道:“等下有很好吃的东西哦。”说完还狡黠地笑笑。随您呗,孟烦了心想,“不过这大爷都这么大岁数了,你还让人家做饭吃?”

      “不是老爷爷……算了,你进来就是了噻!”

      孟烦了只能任由张立宪拖着自己走进这间院子,老人虽年事已高,院子里打理得却井井有条,几株花树零星地缀着几朵米黄色的小花,花树中间是一张小木桌,上面搁着几个小瓷杯,周围摆了几个浅黄木凳。

      “坐这里。”张立宪把孟烦了按到凳子上,一闪身就不见了。

      “这四川猴子琢磨什么呢。”孟烦了兀自地嘟囔着。先前进屋的老人慢悠悠地踱步过来,手里还提了个白瓷茶壶。孟烦了赶紧接过茶壶放在木桌上,老人颔首一笑,捻须坐下。“小兄弟,你这个朋友跟你关系一定很好。”

      “呃,呵呵。”孟烦了干笑几声。

      “你是北平人?”老人倒了杯茶,推到孟烦了面前。孟烦了谢过,轻啜一口,沁人心脾的茶香弥漫了整个口腔。

      “是。您……”

      “我也是北平人。几年前儿子流落到这边当兵,参加了川军团,我便寻了过来。”

      这老人的作为竟与自己的父亲有几分相似。只是先前的川军团几乎一人不剩,想必老人的儿子也……孟烦了张了张嘴,却想不出能说什么安慰老人。

      “到了这儿,倒也活得挺适应。”老人倒是很释然的样子。“只是孤身一人,偶尔难免觉得孤寂罢了。想这人呐,总是要有个伴的,不然人生走一遭,孤身来孤身去,又有什么意思。”

      孟烦了不语,指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摸过白瓷杯光洁的表面。

      “啊!”“乒!乓!啪!”院子里的某个地方传来某人的惊叫和金属撞击的声音。孟烦了下意识紧张起来,浑身紧绷着要站起来。“他怎么了。”

      “没事儿,我说你这个兄弟啊,还真是够坚持的。”老人老神在在的又倒了一杯茶。“前几天跑到我这儿来,非要我求我帮他件事儿,我想我个孤老头儿能帮他什么。于是我就没理他,结果这小伙子是天天跑过来拜托我,弄得我也没脾气了,只能答应帮他。”

      孟烦了想起这几天张立宪格外反常的紧张模样,心底也有了几分好奇。“那,他求您帮什么忙。”

      老人捻须一笑,微微一摇头,“不可说。”

      看老人的样子倒也是个口风严实的样子,孟烦了倒也不便多问。难不成张立宪今天带自己到这里就是为了见见这北平的老头儿?老人不再言语,孟烦了只能一边无聊的玩自己的手指,一边等那个莫名消失的张立宪出来。

      “孟烦了!”不知道把自己的手指翻来覆去的玩了多少个来回,孟烦了总算听到张立宪呼喊自己的声音,却憋了气的不吭声。

      “孟烦了?!”张立宪又叫了一声,语气里多了些不安。

      “干嘛!”白白让他等这么久,孟烦了没好气地回道。

      “你还在吧!”还说自己像要出嫁的大姑娘,到底谁在这儿扭扭捏捏啊。孟烦了提起一口气,朝某个位置的方向大声嚷:“我在这儿呐!您要是再不出来我就自个儿走了,我等不起您了!”

      “你莫走噻!”花树后面探出一个脑袋,正是面露窘色的张立宪,确信孟烦了没走之后脑袋又消失了,片刻后,张立宪端着什么走了出来。

      “立宪小子,你做完了?”老人笑着问。

      “嗯。”张立宪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两个东西端到孟烦了面前,东西很烫的样子,张立宪急燎燎地放下后直甩手。

      “这是……”眼前的是两个白瓷大碗,一碗盛着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还撒了些细碎的葱末和西红柿,看上去让人十分有食欲。另一碗是……焦圈?

      “那个……”张立宪有些无措地搓着手,“今天,今天是你二十六岁生日,我也不知道怎么给你庆祝。我只知道北平有豆汁焦圈,就找到了这个北平的老爷爷教我做,可豆汁实在没法做噻!”张立宪有些郁闷地皱着眉头,“然后我就做了长寿面。”

      孟烦了怔怔地听着,他想,一定是这碗面的蒸汽太热了,不然眼睛里为什么有水汽蒸上来。掂起一旁的筷子,挑起一注冒着香气的面条,孟烦了认真地吃着。

      “怎么样,好吃吧。”张立宪赶紧问,似乎有些底气不足似的补充,“我有尝过,感觉味道蛮好的。”

      “太咸了!”孟烦了大声说,随即背过身去,用力地揉揉眼睛。“咸得小太爷直呛眼睛!”有多久没有人记得自己的生日了?孟烦了不知道。自打当了兵起,就被这铺天盖地的硝烟一下子呛得痴傻麻木起来,早就忘了生日这回事,似乎也没有庆祝的必要。唯一的一次,孟烦了在炮灰面前提起生日,就是逃往西岸的那次。而这个朦朦胧胧记得的“特殊”日子对孟烦了来说,也不过是提醒自己又在这世间混混沌沌地度过了多少日子罢了。

      眼睛里面氤氲的水汽好像憋了太久,越揉越不听话起来,竟都争相涌了出来。孟烦了知道自己冰封已久的心正随着炙热的眼泪一点点融化。只有这个人记得,甚至自己都没有在他面前说过,这个人还是偷偷地三番两次地上门求人家,只为了给自己庆祝生日。

      老人笑得格外有深意,掂着茶壶,他悄悄地退出那两个人的世界。

      “死瘸子,你别哭噻!”张立宪不知是该上前安抚还是劝他吃饭,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小太爷没哭!都说是让盐呛着了!”孟烦了瞪着兔子一样红通通的眼睛冲张立宪嚷。

      “好好好,那……你要不要吃点这个,这个我做的时候只有放一点盐。”张立宪把一个炸得胖乎乎的焦圈举到孟烦了嘴边。

      孟烦了“嗷呜”地咬了一口,仔细地嚼着。不太地道的焦圈,却是真的好吃。面粉原有的香味在口腔里面化成甜甜的味道,像是要甜到人的心里。“嗯,这个还凑合。”

      张立宪听了脸上立刻洋溢出开心骄傲的表情,又像是努力克制着,点点头,道:“这个老爷爷家卖的焦圈在北平很有名,跟他学习,自然好吃咯!”

      “你坐下,小太爷一个人吃不完!”

      “哦。”张立宪乖乖坐下,手里被孟烦了塞了一个焦圈,看着对面的孟烦了极有食欲地大口吃着长寿面。花树枝上花瓣飘落,被风捎着在空中飘荡,暖暖的阳光落下来,孟烦了也被笼上了一层温暖的颜色,连平日里乱乱的头发也显得乖顺起来,毛茸茸的。

      “喂,孟烦了。”张立宪突然开口。

      “嗯?”专心吃面的某人没有抬头。

      “以后,你的每个生日,我都会陪你一起过。”

      “……嗯。”孟烦了吃面的动作一顿,随即闷声答应。

      张立宪有点郁闷的瞪着似乎没什么反应的孟烦了,却没有看到对方偷偷勾起的嘴角。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说过一句“生日快乐”,但是此刻空气中弥漫的,却是甜甜的“快乐”和令人心安的“幸福”。

      最终章

      “然后嘞,孟爷爷,然后嘞。”小男孩手里捧着西瓜,吃得满脸是汁水,却仍眨巴着眼睛问个究竟。

      “然后哇。”摇椅上的老人惬意地摇着扇子,嘴里却哀声道:“然后那个倒霉的瘸子就被四川佬儿缠了一辈子,一直到两个人都变成老头子。”

      “死瘸子!”小院的一角柱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出一个老人,“又在给小孩子讲啥子咯!”

      “事实有什么不可以讲的!”摇椅上的老人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顺手给身边的孩子擦了擦嘴巴。“跟你太爷爷一样,吃个西瓜还这么大动静儿。”

      “那你咋个不讲讲我把他太爷爷迷龙打得满头包的事实!”拄拐的老人颇有几分不忿,用拐杖点点地面。“想当年,我……”

      “行啦,你也不怕人家孩子报复你。”老孟瘸子无奈地摇摇头,这老东西永远也改不了他这臭脾气。“迷龙那个好战的脾气可没准儿遗传哦……”

      小孩子骄傲地点点头,“我太爷说,他当年打败了好多瘪犊子。”

      “这个迷龙,瞎给孩子说什么。- =!”

      “那你又说啥子给孩子。=皿=!”

      “老太爷现在就这样儿了怎么着吧!”

      “死瘸子你……!”无语哽咽。

      “怎么着?死猴子,你现在比我瘸!”得意洋洋。

      “张爷爷,孟爷爷,你们不要再吵了T^T每天你们都吵……”

      ……

      鸟语,花香,阳光暖暖地洒在小院里。

      六十年之后的禅达城依旧幸福。

      孟烦了和张立宪的故事,还在继续。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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