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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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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络回去后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看见叶凌夙抱着本本子躺在沙发上,嘴里叼着支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样子是没有去公司。云络也不管他,自顾自地逗着点点和臭臭玩,丢了只小橡皮球给它们,看它们迈着小短腿,扑腾得欢。
“你这算是闭关结束了?”叶凌夙咬着笔,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啊,算是现阶段闭关结束。”云络提起这事还是有些没精打采的。
“临时抱佛脚,你怪得了谁。”叶凌夙哼哼。
“你今天皮痒痒了是吧。”云络成功炸毛,拎起一个抱枕飞身扑上。
唐爵进门就看见两只小狗抱着球在地上滚成了一团,两个人抱着抱枕在沙发上打成了一团,半天也没有任何一只生物注意到他,不由得咳嗽了一声:“我今晚不做饭了。”
沙发上的两个人立刻就定格住了,全神贯注地摆出一副很无辜很懵懂的表情,唐爵很受伤,难道我就是厨子兼保姆,就该天天给你们做饭吗?叶凌夙是什么时候跟着云络学坏了,怎么也是一脸“你不给吃的,你是坏人”的表情?
“那我请你们出去吃吧。”叶凌夙整整扯乱了的衣服,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好啊,我们吃什么?”云络立刻跳到了地上,“我都快饿死了。”
再度被无视了的唐爵无奈地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我今天路过XX街,云络你不是总说那边有一家麻辣烫很好吃吗,我就顺便买回来了。”
云络一声欢呼,接过袋子就坐到了前台的大桌子边,顺手打开电脑,示意自己要边看边吃。唐爵拖了两张凳子,拉叶凌夙坐下一起。
云络在线看某电视台的节目,音响开得很大,叶凌夙一眼就瞄到电脑画面上的人物:“你很喜欢DA?”
云络露出个深思的表情:“应该算吧。”
叶凌夙心想,这算什么回答。不再搭理她,埋头吃东西。唐爵见他先把豆腐皮都挑出来吃了,而且像有些人吃面条一样,把豆腐皮在筷子上卷成个卷再一口吃掉,就把自己碗里的也挑给他,想了想又夹了两只丸子过去。叶凌夙看看他,唐爵不自然的把头撇到一边,他才不会承认刚刚那个瞬间,他觉得叶凌夙吃东西的样子很可爱。叶凌夙见他没说话,也不问,接着把豆腐皮卷在筷子上吃。
忽然,叶凌夙听见音箱里传出了自己的声音,那段奥德列特说不会播出的片段出现在了节目里,然后看见主持人站在镜头前表情夸张地说:“一年前的事故后,莱恩从未给出过回应,当时出现过种种传闻,真真假假我们也分不清楚,其中有一个传闻是莱恩在事故中毁容了。今天若不是晨沐给我们介绍,我根本就没有认出那是莱恩,看来至少这个传闻是真的。不过,莱恩的整容手术应该是很成功的,在外表上完全看不到疤痕。”
叶凌夙手一抖,筷子上夹着的丸子飞到了键盘上,正好砸在了空格键上,视频暂停了。
云络似笑非笑的看看叶凌夙,叶凌夙坐得笔直,脸绷得一丝表情也没有,他终于知道今天自己为什么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了。面对镜头承认自己是莱恩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虽然心里闷得慌,但也没有那么不可忍受。自从受伤之后,自己就搬出了DA的宿舍,因为不想看见朋友和工作人员惋惜与同情的表情,也是为了避开他,不想看见他冰冷的目光。DA发了新专辑后,自己更是没有通知任何人搬到了旅馆来住,因为自己的不甘和失落随着DA的活动越来越多而变得更加明显,自己需要调整心态的时间和空间。在旅馆里,云络和唐爵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是做什么的,从来没有问及自己的过去,相处的方式简单而和谐,自己轻易地在这里体会到了什么是信任,什么是个人空间。可是自己忽视了,云络是喜欢DA的,她是否能容忍这种无心的欺骗?唐爵虽然内心温柔体贴,但十分注重私人空间,自己是莱恩的事情既已公诸于众,短期内肯定会有记者找上门来,这是不是会令唐爵愤怒?此时,是不是再度搬家才是自己最好的选择?
“对不起,我没说实话,我是莱恩。”叶凌夙面无表情,目光不知道投到了哪个角落。
“然后呢?”云络把筷子丢进碗里,汤汁飞溅出来。
“我会搬走,我不会影响到你们的正常生活。”
“你在这住了一个多月,说没有影响就没有影响了吗?”
“如果有记者问起,你就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就可以了。”
“我怎么说是你能决定的吗?”云络啪地一巴掌拍在桌上。叶凌夙终于抖了一下。唐爵皱了皱眉,将手搭在叶凌夙的肩膀上。
“对不起。”
“你是该说对不起,你就是这么不相信我们的。”
“哎?”
“我说过要你搬走吗?回答!”云络大眼睛瞪得溜圆。
“没有。”
“我说过讨厌莱恩吗?”
“没有。”
“我说过你是莱恩是罪大恶极的事吗?”
“没有。”
“我说过我生气了吗?”
“也没有。”叶凌夙垂下头,“你现在不是在生气吗?”
云络叹了口气:“我是气你不相信我们,我们把你当朋友是贪图你的身份还是因为你的地位?你曾经是谁,不会让你的今天更高贵,也不会使你的今天更卑微。你如果真的害怕我们因为你是莱恩就将你赶出去,那只能说明你其实最不相信的是自己,不敢面对过去的是你自己,你还没有做好准备面对自己。我不确切地知道一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现在我可以断定那件事对你心理的伤害远超过身体的伤害,你还走不出去。”
“我一直在重新寻找自己的定位,我相信我会找到的。你那么喜欢DA,我却什么也没有告诉你过,你难道不觉得这是种欺骗吗?”叶凌夙揉了揉自己的脸。
“我对DA的感情不是喜不喜欢可以概括的,”云络瘫倒在藤椅上,“而且,你搬进来的那天,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
“哎?”
“我听过DA的每张专辑,看过你们的每个节目、每个广告,去听过你们的演唱会,你觉得我可能不熟悉你的声音吗?而且,那天我看你收拾衣服、首饰,很多都是在MV或者舞台上出现过的,我可能认不出吗?那,算不算我也骗了你?你说如果我不知道你是谁,我是怎么知道你的生日的,你可没有告诉过我。”
“哎?”
“你说你怎么一点戒心也没有,真是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云络晃着藤椅,“这么说来说去,我都快觉得自己是坏人了。”
“如果记者找到这里来,你不会觉得麻烦吗?”
“最多不出门呗,记者又不能冲到家里来。”云络满不在乎的挥挥手。
“没什么事情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一个人解决不了就我们一起面对。”唐爵沙哑的声音在叶凌夙的耳边低沉的响起,叶凌夙才蓦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唐爵圈在了怀里,脸腾地一下红了,一直酸涩的眼中涌出了泪,“一起面对”四个字直接击中了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他最害怕的,是孤军奋战,当年伤他最深的,不是他爱的那个人不爱他,而是那个人将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不顾而去。
叶凌夙转了个身,将脸埋在唐爵的怀里,让泪静静地流下。过去的事,放得下、放不下,都得学会放下;爱过的人,忘得了、忘不了,都得学会遗忘。离开一个人的身边,才能走到另一个人的身旁。
炫丽的灯光闪烁着、游移着,女孩们夸张地嬉笑、尖叫,扭动的细腰像是狂舞的蛇,想要缠住猎物的喉咙。他举着酒杯和女孩子们一起扭动身躯,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暧昧不清,却也只是暧昧不清而已。他一直在注视着另一个男人,那些扭动着的女孩子不过是他的掩饰而已。
那个男人有着比花更娇艳的容颜,轮廓清晰的瘦削,偏偏有着圆润的弧度,尖尖的下巴显得有些倔强和孩子气,细长的黛眉,大而水润的眼睛,眼角微微上翘,带着些妩媚的颜色,挺直的高鼻梁,红润的唇小巧精致,泛着莹润的光泽,比玫瑰更加娇艳,皮肤白皙细腻,似乎可以让人闻到牛奶的甜香。虽然坐着,但可以看出男人的个子很高,腿细长,从休闲款衬衫贴在身上的线条可以轻易猜测出,男人有着形状漂亮的肌肉。
现在男人的手搂在一个女人的腰上,另一只手晃着酒杯,头和女人靠得很近,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个人突然都笑了,女人软倒在男人的怀里,男人低下头,两个人好像在亲吻一般。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带着麻木,他想过去拉开那个女人,然后对男人说,你不是有女朋友吗,还搞什么一夜情。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微笑着与身边的女孩子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跳着暧昧的舞,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身份对男人说出谴责的话,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正义还是私心。他透过舞动的人影看着男人,他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目光就只追随着男人,在舞台上,在人群里,在男人介绍自己的女朋友给他认识的时候。他知道,他和男人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只想能看着男人就好。
一个大汉冲过去从男人怀里拖出女人,一个耳光打下去,女人失声尖叫,男人站了起来,瞬间就有一群人将男人围在了中间。他发了疯似的拨开人群冲进去,拉了男人就往外跑,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是那么的害怕。一群大汉反应过来后就开始追赶。这间酒吧很偏僻,在一条僻静的小巷深处,不是熟客很难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起先是他拖着男人跑,后来变成男人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跟着,男人的长腿在此时发挥了天然的优势。在跑到巷口时,他看见男人招停了一辆出租车,而他被身后的人抓住,男人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开走了。
他挣扎着对那群大汉进行反击,他从小就没打过架,但这一刻,像是疯了一样,他看清了男人离开时淡漠的眼神,那么冷冷清清、漠不关心的眼神,那么从容淡定的关上车门离开。那么昏暗的巷子里,他不明白自己是如何看清男人的眼神的,或许是,他从未看过男人流露出那样的神情,他恨自己,为什么要看清。他觉得自己在一瞬间成为了一个笑话,巨大的悲伤铺天盖地而来,连男人有了女朋友时他都不曾这样。那些舞台上的欢笑和拥抱都是假的吗?那些彼此扶持着走过的日子都是假的吗?不能成为爱人就要做得如此决绝吗?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发了疯一样的和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打架,他只知道在一道染着暗影的刀光闪过后,他明确地感到肢体的一部分离开了自己,又一道刀光过后,他觉得自己半张脸都是麻木的。巷子里明明很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看见刀光,或者,那只是自己的臆想?他像一条死狗一样躺在肮脏的水泥地上,心忽然变得平静,至少,男人安全地离开了,自己也可以保护男人了,再也不是那个被男人保护着的小孩了。他知道自己原本是成不了歌手的,先天音色的缺陷让他永远也做不到完美,但因为有男人的坚持,他才得到机会和男人一同见证了舞台上的辉煌。做人应该要懂得感恩和知足的,为什么他还要对男人有不切实际的奢望?奢望不属于自己的,终究是要得到报应的吧。
白晃晃的灯光刺得眼睛生疼,他想说话,却张不开嘴,他想抬手挡住那亮光,却抬不起手,他听见别人在说自己的脸毁了,手也废了,他没有恐慌,只是感觉有些东西在悄悄地从身体里流走,终将永远离他而去。不是容貌的美好,也不是身体的健康,那一刻,他知道自己真的唱不出歌来了,不是他的样子、他的身体不再适合站在舞台上,而是因为心里那根唱歌的弦突然断了,再也修不好了。
他不知道那件事是如何平息的,从未有警察来找他问过话。公司在事发一个多月后公布了一份官方说明,大意是说莱恩在旅游途中遭遇意外事故,因身体原因退出DA。当然也出现过一些风言风语,譬如意外毁容说、斗殴致残说,似乎离真相只有一步,但永远到达不了真相。他知道男人家族势力庞大,摆平这样一件事费不了多少力气,那男人本该是俯瞰世界的王者,本不该和自己一样,将梦想寄托在那一方舞台上。
从那晚以后,他再也没有见过男人。男人给他请了最好的医生,他看见自己脸上的疤痕随着一次次手术逐渐消失,感到自己的手在一次次手术中恢复了些微知觉。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似乎并没有大的改变,又似乎有了很大的不同,苍白而陌生。一些东西,在不知不觉中,不得不改变。修复完整的他,还是原来的他吗?
也许不是不恨的,也许习惯伪装得淡漠从容,直到因为工作原因再见到男人时,他突然感到那一晚的疼痛回来了,好像每一条血管、每一块骨头、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但男人的一声对不起,让他的心、他的血又凉到了冰点,于是微笑,装作两不相欠。
如果装作没有那一晚的事该多好,一声对不起,是对他的歉疚,还是对他奋不顾身的愚蠢的嘲讽?无论他是否甘心,都只有承受,就当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就当用了人生最美好的时间,做了一个梦幻而痛苦的梦。
忽然就忍不住流泪了,揪紧的心慢慢放松了,一双温柔的手在后背一下一下地抚摸,赶走了近乎绝望的薄凉感。
他睁开眼,看见的是唐爵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自己的双手紧紧地环在唐爵的脖子上,唐爵的双手托在自己背后。他就安静地看着唐爵,任脸上挂满泪珠。有多久没有做过这个梦了?大约是在自己强迫自己遗忘后,虽不再做梦,却夜夜担忧。有哪一次在梦醒后是不害怕的?似乎唯有这次,可以肆意泪流。
“怎么哭这么伤心?”唐爵揉揉他的头发,轻缓的问,沙哑破碎的声音温柔起来竟有着别样的魅力。
“一些以前的事,有点难受,不过慢慢会好的。”叶凌夙吸吸鼻子。
“像个孩子一样。”唐爵抽了张纸巾,揪了揪叶凌夙的鼻子。
叶凌夙脸红了,想了想:“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昨天是谁抓着我没让我走的?”
叶凌夙想了半天,脸红得几乎要烧起来,前一天晚上,唐爵送自己回了房间,自己留他下来一起看电影,似乎这样就能有一些安全感,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睡得像小猪似的,哪知道到早上了反而做了个梦,哭的稀里哗啦。”唐爵继续调笑。
“哎,你出去,我要起床了。”叶凌夙慌慌张张地推推他,然后把自己卷在被子里,来回打滚。
唐爵看着床上的被子卷,乐得哈哈大笑,不再逗他,下楼准备早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