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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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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凌夙安静地倚在座椅上,侧着身子看唐爵的侧脸,高挺的鼻子、刀刻般的下巴都带着高贵而冷傲的线条,在大巴内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那么些阴暗和晦涩。因为是晚班车,又不是节假日,车上的人并不是很多,最后两排只坐了叶凌夙和唐爵两个人。
唐爵沉默了很久,似乎在想应该从哪里开口,感受到叶凌夙那如有实质的深深的目光,他也侧过脸来。叶凌夙眉目清晰,却没有棱角,柔和而温润,唐爵忽然就很想知道受伤之前的叶凌夙究竟是什么样一副模样。他记得云络曾经参加过几次DA的歌友会,那个时候他嗤之以鼻,他也陪着云络一起去看过DA的演唱会,那时候他心不在焉,并没有注意到台上的人儿究竟是什么一副模样。如果那个时候他们见到了,是会像路人一样擦肩而过,还是会像现在一样因为某种缘由相遇?如果那时相遇,两个人又会走向什么方向?
“不准备和我好好说说吗?”叶凌夙的神情里有些伤感,浅浅淡淡的声音在并不很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有些飘忽和脆弱。
唐爵坐直了些,双手放在腿上,握成了拳:“我会一五一十都告诉你,希望你不要被吓到。我原本以为这些事这辈子都不必和你说,我们可以有全新的生活,过去的事情翻过去也就过去了。前些日子我才意识到,发生了的事是永远无法抹去的,即使别人不知道,我自己也不会忘记,我会因为过去的事背负着压力、怀疑、危险,甚至伤害你。”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究竟是做什么的?”叶凌夙将手搭在唐爵的手上,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长久以来一直埋在心中的疑问。
唐爵颤抖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如果回握住那只手,那简直就是一种罪过,他反手托住叶凌夙的手,掌心的颤抖贴着皮肤传递过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职业是那么难以说出口。唐爵深吸了口气,闭上眼:“我以前不是提过我的养父吗?他是一个杀手,我在读完小学后就开始接触到他所做的事情,有一次他失手了,从那以后我就完全接替了他,他的工作,他的名字,他叫做K,我也叫做K,取的就是killer的意思。”唐爵停下不说了,他悄悄观察起叶凌夙的表情,他想,叶凌夙应该是恐慌的、难以置信的,甚至是痛恨自己的。
叶凌夙一直静默着,忽然露出个傻傻的纯粹的笑容:“你是在骗我的吧。”
“我也希望我是骗你的,可你也看见了那两个追着我们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杀手或者警察,我确定他们带着枪,而且一定是冲着我来的。不管他们是谁,势必是不让我付出代价就绝对不会罢休的。我不能把你留给他们,我只能带着你逃跑,我怕他们会伤害你。可我发现我真的很无能,我没有办法保证给你一个安定的生活,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梦寐以求的温暖的家,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办法保护好你。我不看重生命,在我眼里生命是可能随时随地简单了结的,我甚至不在乎,人生就是一场漂泊,飘到哪里就在哪里结束。可你不行,你有大好的明天,你有更璀璨的未来,你的人生不应该因为我而葬送。”
唐爵自嘲地一笑,接着说:“我不是在哄你开心,真的是直到遇见你,我才觉得有人陪着也很好,被需要的感觉也让我很充实,可我并没有觉得做为K存在有什么不对。那一次我十多天没回家,并不是去给朋友帮忙做游戏开发的,而是去处理了一个混混头子,再之前那次我生病,其实是我受了刀伤,在腹部。这些事我一直处心积虑地瞒着你,不是我不想和你说,而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说真话,因为我心里明白,在我眼里看来可以漠然以对的事情,在你看来是个错误,不能原谅的错误。”
叶凌夙悄悄地缩起了手脚,一句话也没说。
唐爵停顿了会儿,接着说:“我一直自欺欺人地想,我们白天各做各的事,晚上在一起看电影、玩游戏、做家务,按照这样的规律生活也很好。直到有一天接到了一个要杀云络的任务,我才意识到事情并不总会按我所想的进行,我想抗拒时才发现原来我淌的这趟浑水有多深,我根本反抗不了背后的那张网,我不过是他们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我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如果不是委托人突然撤回了委托,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也许我真会杀了云络也不一定。”
“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叶凌夙喃喃自语。
“我都不相信我自己。”唐爵的语气里多了从未出现过的一点哀愁,“你记得吗,其实我们以前见过的,不是演唱会的那次,是在一幢大厦的顶楼,我偶尔想起来的。可奇怪的是,我不记得你的样子,也不记得和你说过什么,但我知道那一定是你,因为是很干净的感觉。”
“是么?”叶凌夙轻声回应,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似乎在很久以前,他刚进风向娱乐的时候,并不优秀,甚至是有点笨拙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到公司所在大厦的顶楼去,吹吹风,想想心事,似乎有那么一天,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闯进过他的眼帘。叶凌夙蜷着身子在座椅上挪了挪位置,依旧是喃喃自语般的语气,“你那天是不是背着那个有着凤凰形状锁扣的箱子,比装小提琴的箱子大一点的那种?”
“是啊。”唐爵低垂下眼帘,轻声回应他,似乎是怕惊醒他的梦。
“难怪我看那个箱子怎么那么眼熟,可是我居然没有能认出你来。你不记得和我说过什么,可我记得呢,就一句,很重要的一句。你和我说,‘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要后悔,也不要回头,等再回首时,就是一生’,因为你这句话,我才坚定了一定要做歌手的决心,我才会觉得那些努力那些等待通通都是值得的。公司里所有高层都认为,我是因为尹霆翔的帮助才能最终出道的,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如果没有这句话,我根本坚持不到那一天。”叶凌夙脸上出现了几乎可以称作是甜蜜的笑容。
“我居然说出过这样的话,还真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唐爵也淡淡的笑了,“我们那么早就遇到过,一次又一次都错过,后来终于真正认识了,真正在一起了,很奇妙的感觉。可我宁愿,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叶凌夙坐直了身子,盯着唐爵的眼睛:“我都没有说后悔,你凭什么后悔?”
“是啊,你都没有说后悔,我又有什么资格?”唐爵的手从叶凌夙的发丝间穿过。两个人在一辆陈旧的大巴里,暗淡的灯光下,说了那些见不得光的往事,说了暗淡生活里的温馨亮丽点滴,他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们并不清晰知晓对方的过去,他们看不见彼此间的未来,但他们依旧将对方凝定在自己的眸中。
“爵爷,你想过自首吗?”很久之后,叶凌夙问。
唐爵温和的笑:“这样你就能知道我有多坏了,简直就是罄竹难书。”
叶凌夙摇头:“你不是坏人,你温柔又体贴。”神情忽然又变得急切而渴望,“你刚刚说的话都是在骗我的是吧?我居然差点就相信了,你说我是不是很傻,你看我傻乎乎的样子是不是觉得特别可笑?”
“我没骗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希望我是在骗你。”唐爵双手捧住叶凌夙的脸,眉宇间是爱怜、是惋惜。他们不再在乎周围的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蜷缩在桌椅间的小小空间,仿佛那是他们的整个世界。唐爵学着平日里叶凌夙卖萌的样子,眨眨眼:“等我们确定已经把跟着我们的人甩掉之后,好好地在一起待一段时间,只有我们两人,不和别的人联系,我们像别的情侣那样,把恋爱必做的事情都做一遍,之后我就去自首好不好?”唐爵知道,他们不可能东躲西藏一辈子,无论是组织,还是警方要找他,都不可能让他轻易逃过,他若想保叶凌夙安全,唯有将叶凌夙置于警方的羽翼之下。即使他们侥幸逃脱,他也不忍叶凌夙因为他而不得不隐姓埋名,浪费满腹才情,而且即便叶凌夙愿意如此,他们之间仍旧有一条不可跨越的鸿沟,一根永远不可轻易触碰的刺,他不想叶凌夙被道德感折磨得夜夜难以入睡。
叶凌夙捂住了嘴,始终被压抑住的眼泪突然汹涌而出,他知道自首意味着什么,以唐爵做过的事,即使自首在量刑上怕也起不到太大的作用,他知道自己正在要求自己的爱人以坦荡的方式迎接审判,以赎罪的态度面对永夜,他觉得自己是那么地残忍,可他又无法越过心里的那条底线。明明想要白首不相离的,明明说好要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发秃齿摇的,明明说好要不疾不徐走过人生长路,而我一定会陪你走到生命尽头。为什么要在一夜之间,把那看起来很长很长的道路缩短到似乎几步就可以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