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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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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
公子青衣乌发,斜倚在一棵树旁,流水潺潺,早春初觉的清新中带着一份慵懒,都融入在这幅水墨画中。
——啊啊啊
好好的氛围被一声嘹亮的驴叫打破。
齐瑞伸了个懒腰,揉揉眼,一时还未从迷迷糊糊中清醒过来。
一缕毛甩到脸上,齐瑞回头,正对上一双炯炯有神的驴眼。目含秋波,大而不散,如两颗珠圆玉润的紫葡萄,最奇异的是那深棕色的鬃毛上,系着一朵人脸大小的大红花。若被其他人看见,定会被这奇异的打扮而惊住,进而开始怀疑这驴的主人在审美上是不是有一点生长误差。
但他在睁开眼后,却是先从头到尾把那驴打量了一遍,然后微微眯起眼,一副满意的模样,笑着对着那头驴打了个招呼:“呦,小红,好啊。”
那驴甩甩尾巴,像是回了个招呼。
齐瑞打了个哈欠,扶着树站起来,这才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哦,想起来了,好像是趁着义父出去,自己溜出来的。
他抬头环顾四周,一眼望去全是参差不齐的树,只有一条小溪从山林深处蜿蜒而下。
没有明显的路
这驴是怎么上来的
——啊啊啊
感觉到主人疑惑的视线,驴眨眨眼,一脸无辜。
齐瑞又四处张望了几圈,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他迷路了。
“呦,小红真厉害,居然能自己跑到这里来。”他笑得有点冷。
那驴打了个哆嗦,把头缩了回去,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没有路,看来只能自己去找路。齐瑞又打了个哈欠,一双黑色的眼睛扫过那头打扮滑稽的驴。
“呵。”他轻笑一声,一把拽住绳子,把那头羞愧得只敢用屁股对着自己的驴子拉出来,沿着溪流向下走。
此时正是晌午时分,烈日当空,走了不出半个时辰,一人一驴已是满头大汗。手中缰绳一紧,齐瑞回头,就见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嘴里喘着气,汗水顺着鬃毛大滴大滴落在地上。
他嘴角一抽,反思自己在家时是不是太惯着它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不打不骂不说,偶尔还要顺顺毛,导致现在除了吃没有其他技能只会恃宠而骄。
终是心软放手,那头驴看撒娇成功,快乐地摇摇尾巴,一蹄子踏进溪水中,溅起水花撒到自己身上。
齐瑞晃了晃脑袋,在溪旁找了一块干净的空地坐下。他靠在树干上,暖暖的阳光洒在脸上,带着水汽的凉风扑面而来,齐瑞的眼皮又不知不觉沉了下去
闭目养神之际,脸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接着脸皮被大力向外扯。齐瑞猛地从地上跳起来,飞起一脚
踢空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也敢离家出走?”
一个黑影矫捷地从树上跃下,落到齐瑞面前。
这是一张极具男子英气的脸,飞眉入鬓,鼻梁高挺,若是让京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看到他的模样,定是尖叫不绝。可惜,在齐瑞面对这张脸的十几年生涯里,没有尖叫,只有咆哮。
一看到来人,齐瑞原本懒洋洋的样子瞬间消失,整个人都有了一种生气。他冷哼一声,扯开嘴角,嘲道:“封少爷不在家苦练武艺,跑到这深山野林来干吗?”
那人看他冷嘲热讽的样子,笑得更欢:“那齐公子不在家好好读书,跑到这深山野林里,又是意欲何为?”
“我乐意!”
“是吗?我可是看到有人偷偷溜出家怕他迷了路,才好心过来看看,怎么说我俩也是同床共枕的情谊”
那是他年少无知!想到小时候义父把自己丢给他照顾时所受到得惨无人道的身心折磨,他就想把这人丢进深山里给野猪配种!
那人忧伤的叹了口气:“真是的,小时候还跟在我后面哥哥哥哥地叫,现在只会板着脸,真是越长大越不可爱,原来的那个粉嫩嫩的团子难道真的一去不复返了吗?”
“封!时!寒!”齐瑞咬牙切齿。
封时寒立刻识相地住嘴。
——啊啊啊
一头驴闪电般冲过来,横在两人中间,鬃毛上鲜艳的大红花随风摇曳。
封时寒眼角不可抑制地一抽。这驴不管哪次见到都是这么惊世骇俗啊!
看着小红衷心护主,挺身而出,齐瑞瑞眼睛一亮,不愧是自己的坐骑,知道关键时候帮主人。他摸摸驴耳朵,指着封时寒道:“小红,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对准这个,踹!”
那驴半天没有反应,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
——哎呦喂!这眼睛!这鼻子!这嘴!是我的菜耶!
——哦哦哦,他对我笑了!哎呦,脸好热,好难为情!
驴脑袋低得不能再低,恨不得钻到土里去,大红花下眼睛偷偷向上瞄,又飞速转开。
这是害羞了?!
齐瑞气得想撞墙,一把抓住驴尾巴,死命向后一扯。
小红吃痛,委屈地低呜一声,这才想起自己回来的正事,一口显著齐瑞的袖子往水里拽,齐瑞一时反应不及,直往前扑去。
噗通!小红四肢着地,稳稳地立在水中。
噗通!齐瑞臀部着陆,浑身湿透。
齐瑞气得磨牙:“总有一天我要把你这头蠢驴给宰了。”
领子被一只手抓住,整个人被提起来:“和一只畜生计较些什么。”
齐瑞打开他的手,反驳道:“那是我家宠物,才不是畜生!”
封时寒不答话,用袖子帮他擦干脸上的溪水,看他全身都被浸湿,没一处是干的,头发衣服都在滴水,一对好看的眉微微向中间聚拢:“快和我回去,山里风大,小心感染上风寒。”
“不会啦。”齐瑞一边拧头发一边笑道:“心肠好的人才不会生病!”
心肠好?封时寒瞟了一眼那个因为主人的恶趣味被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驴,加快了手里擦拭的动作。那就更应该小心一点了。
“喂,偷偷看我家小红干吗?我告诉你们,你们俩是不会有未来的!”
齐瑞转头,对小红教育道:“小红,这人品行不良,跟了他会被抛弃的。乖,等我回去亲自帮你寻觅佳人。不对,佳驴。”
恋情被主人阻挡,小红失落地踢踢水,抛给封时寒一个悲伤而又不舍的眼神。
封时寒被这一人一驴弄得哭笑不得。直起腰,拉着齐瑞想往岸上走,却被齐瑞制止住:“等等,小红刚才好像要带我看什么。”
那驴正因为第一百三十一次暗恋失败黯然神伤,齐瑞叫自己,无精打采地用蹄子踢了踢水中的一块石头。
齐瑞弯下腰,扒开那块石头,从下面拉出一块黑布。
封时寒道:“这好像是块衣料。”
“这我也知道。”
又拿开几块石头,零零碎碎又出现几块同样材质的黑布。齐瑞把布拧干,仔细看了看上面的花纹,觉得有点眼熟。
轰。一块足有半人高的石头落在自己身旁,激起巨大的水花,把齐瑞又淋了个透心凉。
“你干嘛啊!”还没吼完,领子又被拎起,拖到巨石后。
“封时寒,你”
话戛然而止,少见的严肃表情出现在面前,齐瑞咽下后半句话,顺着封时寒的目光看去。
一具人的骸骨躺在石坑中,骸骨上挂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衣,而那些黑布,正是黑衣的衣角。
齐瑞蹲下身,捡起一块骨头,手指用力一捏,那骨头竟啪的一声凹陷下去。
空的?!
齐瑞又捡起一块骨头,这应该是一小段臂骨,竖起来看,骨头的中心果然是空的。深山野林里竟然出现了这么一副奇怪的骸骨!
手向唯一完好的颅骨伸去,还没碰到就被拉了回来。
“别碰!”
“怎么了?”
“有点奇怪。”封时寒用一根树枝挑起黑衣,黑衣下的骨头被石头压得粉碎,“你看这衣服,虽然破破烂烂的,但至少没有完全腐烂。”
他又拨拨那些碎骨:“可这些骨头光洁如新,没带一丝血肉。尸体在水中腐烂的时间会减慢,不可能尸体腐烂了衣服还没有腐烂。”
“除非”
齐瑞接过话头:“除非这人在死前全身的血肉就已经腐烂了大半,甚至已经没了。”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如果他们猜测的没错,那这个人死前该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你先在这等着,我去通知顺天府。”封时寒敲敲齐瑞的头,“呆着别动,别碰那骨头。”
齐瑞听了直翻白眼。
封时寒施展轻功,几个起落,身影已消失在树林中。
“切,你让我不动就不动”齐瑞嘀嘀咕咕,无聊地用树枝把碎骨搅来搅去。颅骨被翻过来,在颅骨下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骨头,和其他骨头不同的是,这块骨头上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凸起。
齐瑞把那块骨头扒拉出来,左看右看,才发现这凸起不是长在骨头上,而是半嵌在骨头上的。
什么东西?
齐瑞又翻起其他几块碎骨,竟又发现其中几块上也有相同的东西。
这东西是生前还是死后出现的?
齐瑞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但脑中闪过一张脸,齐瑞撇撇嘴,义父绝对会把他的好奇心扼杀在襁褓中。
其实,偷偷拿一块应该没关系吧
有时候手比脑袋反应快,等他回过神,手上已经多了那块碎骨。齐瑞眼珠一转,很好,没有人,只有一头驴。
小红立刻感觉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小红听着,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有泄漏,唯你是问!”
浸了溪水的衣服贴在身上凉飕飕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这小太阳一照,小风一吹呼,好困
清风岭下的密林里,一个人飞速前进,后面踉踉跄跄跟着一群尾巴。
程密累的脚发软,几乎是拖着在跑,看着前面的人越走越远,他只能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前喊:“封少,您慢点行不?我这一大帮子兄弟的武功还不及您十分之一,跟不上啊!”
封时寒停下脚步,笑道:“你们可是保护百姓的捕快,武功这么差,追犯人都追不上。哪天和我去校场练练,包你们进步如飞。”
众捕快纷纷惨叫:“别啊,封少!那校场可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们还是算了吧。”
疲劳经这一闹得到些缓解,又拖了几里路,一行人总算到目的地。到那一看,众人都愣住了。一个人靠着树酣然入睡,前面是一堆骨头,和一头戴红花的驴。
“这齐公子他”程密看封时寒脸色不好,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看着那张脸,封时寒连脾气也懒得发,反正就没指望这人能乖乖听自己的话,无奈地笑笑,抱起齐瑞准备离开。
看着封时寒想撤,程密急了:“封少,你走了,这怎么办?”
“你自己看着办吧。”话音未落,人已闪不见,只留下一句话飘进程密的耳朵里:“别忘了把那驴安全送回丞相府。”
一个小衙内凑上来问:“程捕头,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做事!你们几个,把那具白骨装好,拣仔细,别掉了。”
程密看看那驴,小红哀怨又悲伤地回眸,程密打了个寒战:“你就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