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尽望晴》细语

15、第 15 章

　　楚尽雪果然在日落之前受到了杜亦飞送来的纪录，上面详细记述了他与苏珞华来往的时间，竟然可以追溯到当初望晴的父亲林敬浩受伤之前，看来一切果然是早有预谋。看过之后，楚尽雪就着刚刚点上的灯火，就把这本册子烧了，林望晴在一边看着，知道他不想再让自己难过，于是也没有要求看里面的内容，任由他烧。
　　“望晴，我明天陪你出去玩吧。”楚尽雪很突兀地冒出一句。
　　望晴愣了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惊喜道：“好啊！”
　　楚尽雪点点头，看看自己的腿，道：“我好久没有出去了。”
　　“我陪你散心。”望晴握住他的手。楚尽雪闻言微笑，一笑倾人心。望晴最爱看他笑，竟舍不得移开目光。
　　就是这个风华无双的男子，将自己从少女变成了女人呢。望晴痴然地看着他，突然上前在他脸上印上很快的一吻。
　　“哦哟。”楚尽雪惊叹一声，抬头看着她。
　　望晴满脸通红，狡辩道：“你是我夫君，我凭什么不能……”
　　“调戏我？”楚尽雪接了下去。
　　“就是调戏你怎么样？”望晴索性脸皮厚到底。
　　“调戏不会蹦的蛐蛐？”楚尽雪揶揄道。
　　“是啊！这蛐蛐不仅不会蹦，还经常受伤，让人心疼，最可恶的是他爱记仇心眼小，你说这种坏坏的蛐蛐是不是该受教训？”
　　“唉，蛐蛐都这么可怜了，你还忍心调戏？”楚尽雪拍拍轮椅，故作可怜道。
　　“越是可怜，调戏起来才更加有意思阿！”望晴说着，益发靠近他。
　　楚尽雪伸出手，顺势将她揽到自己的腿上坐下，吓得望晴如坐针毡一般跳了起来：“会压伤你的！”
　　“没关系。”楚尽雪难得如此温柔，道：“望晴，我很感激你。”
　　“尽雪……”望晴喉头一哽，紧紧抱住他，“你是我的家人，一家人还说什么感激的话。”
　　楚尽雪将头靠在她的胸前：“我感激你给了我一个家，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有家。”
　　“我能给你的还有更多……尽雪……还有我们的孩子……还有我们的孙儿……”望晴的脸颊被烛光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看起来比女神还要美丽圣洁。
　　“望晴，我真想……”楚尽雪仰望着她，握住她的手道。
　　望晴面色一羞，道：“我知道，你真是急色！以前怎么看不出来？”

　　于是春帏落下，再度春宵。
　　这一次，已经不复初经人事的痛苦，取而代之的是溢满的充实快感，望晴紧紧咬住嘴唇，和他十指交握，发丝纠缠，心中发誓一辈子也要和他厮守。

　　* * * * * * * * *
　　第二天，天公作美，日光明媚无云。望晴高高兴兴地打扮装饰，同时也将楚尽雪装扮一新——将他一直习惯的垂发绾成规矩的发髻，并且用纶巾和白玉冠固好，衣着也不再是他惯穿的白衣，而是按照她的意思换上了雨后初霁的浅蓝衫袍，腰间用玉带束着，当然，楚尽雪的所有衣服的下摆都是经过特制，比一般的衣服要长很多，拖在轮椅的踏板上，用来掩饰身体的残缺。
　　望晴把穿戴好的楚尽雪推倒镜子前面欣赏，不服气道：“你看你这漂亮的样子，都把我比下去了！”
　　楚尽雪浅浅笑笑，没说什么，任由她派人将自己抬上马车。
　　载着他们的马车于是缓缓向附近的城镇驶去——玉剑山庄地处僻静，远离市镇，从山庄出发到附近最近的大城儋州，来回的路程就要一天，加上吃住游赏，怎么也得两天，望晴早已经安排好一切，满心期望着能和尽雪一起共游春色。
　　但是一路上，楚尽雪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思考什么似的。望晴早已经习惯了他这种样子，也没太在意，只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拉着他的手说个不停，好不兴奋。
　　有楚尽雪相陪，原来漫长的道路顿时好像变短了，不经意地，马车早已到达儋州。楚尽雪透过车窗望出去，发现儋州果然是个繁华的地方，人头涌动，熙熙攘攘。楚尽雪都有数年没见过这般热闹的情景，不由得看得出神。
　　“尽雪，你想逛街么？”望晴没有漏看他小小的一丝渴望，托着腮道。
　　“好。”楚尽雪点头同意。
　　望晴于是弃了马车，推着楚尽雪在热闹的街道上漫步，但是她好怕别人会说他的坏话。幸好当地的人不至于太大惊小怪，见到楚尽雪坐着轮椅也没怎么有人说闲话。渐渐地，她的胆子逐渐放了开，在大街上也不再畏缩，倒是楚尽雪对于逛街表现出的热心度超出了她的想象，甚至于在摆地摊的前面帮她讨价还价，买下了一串戴在手上的玉珠。
　　不仅如此，楚尽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杀价之神，从首饰到绸缎，从茶叶到小吃，无一不把价钱杀得“体无完肤”，最后连望晴都被他砍得一愣一愣的，难以想象这个高高在上的楚大教主还有这么一门本事，当然更加高兴的是楚尽雪帮她省了很多钱，望晴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夫君真是个“宝”了，将来还可以成为商界巨头也说不定。
　　她真是越来越爱尽雪了。

　　逛完了市集，望晴见附近的平湖上有不少人泛舟，忍不住随口说了一句：“划船还挺有意思的。”
　　楚尽雪听了，开口道：“那我陪你去划船。”
　　望晴吃惊地看着他——他行动不便，向来好静，今天真的是转了性了，怎会如此温柔贴心？于是受宠若惊的点点头，推着他朝湖畔走去。
　　湖畔有专门租给游人的小舟，舟身小，无篷，望晴只能将楚尽雪从轮椅上抱到船里面，自己坐在他对面，看楚尽雪握住船舷，有些紧张，她安慰道：“我水性很好。你放心。”说着便执起双桨划了起来。
　　不料划了半天，那小船都在岸边打转，楚尽雪哈哈一笑：“我头都快晕了，给我吧。”
　　望晴只好红着脸，看他划着小舟驶向湖心。此时夕阳渐落，湖面平整，清风沁心，金色的日光反射在水面，成为闪亮的一片，小舟停在湖心，楚尽雪将桨放下，两人就欣赏起暮色美景起来。
　　“真好，尽雪。如果每天都能像今天这么平静开心就好了。”望晴坐过来，靠在他身边道。
　　楚尽雪默默地剥开一个桔子，将桔瓣去了筋，放到她的嘴边。她顺势抓住他的手，看了起来——修长的手指，玫色饱满的指甲，看起来真是一双妙绝的手，反过他的右手来，掌纹却是有些纷乱，有一枚细小的暗痣，正嵌在据说是命理的纹线之内，她笑道：“你命中该遇上一个人。”
　　“此人是你。”楚尽雪道。
　　望晴环着他的腰，吃着他送过来的桔子，感到甜蜜无比，连桔子核都忘了吐。
　　良久，望晴才出声道：“你今天对我这么好，肯定有事瞒着我？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楚尽雪沉吟道：“无。”
　　望晴虽然不太相信，但是也不想追问他，他想告诉自己的话，自然会告诉。毕竟他的恩怨太多，有些事情不是她能过问得了的。只求上天怜悯，多给他们一些平静。

　　愉快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坐在回程的马车上，楚尽雪神情有些惆怅，盯着望晴的脸看了很久。
　　“你看我做什么？”望晴被看得不好意思。
　　“没什么。”楚尽雪将目光别开，把玩望晴买来送给他的折扇。
　　说话间，山庄已经近在眼前，两人下了马车，发现并没有仆人来接他们。
　　“咦？人都到哪里去了？明明叫他们过来迎接的。”望晴奇怪道，只好自己推着楚尽雪进入大门。推开大门，入目的竟然是黑纱，望晴大吃一惊，此时才有管家匆匆过来迎接，神色慌张道：“大小姐！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望晴问。
　　“亦飞少爷他昨晚上……走了……”老管家压低声音道。
　　“啊！”望晴惊得后退一步，颤抖道：“他怎么死的？！”
　　“是……是悬梁自尽……”管家吞吞吐吐道。
　　“大师兄！你怎么这么傻！”望晴捂住嘴，快步冲进了庄内。老管家摇头叹气，对着楚尽雪道：“姑爷，我送你回去吧。”
　　“嗯。”楚尽雪神情平定，似乎早就知道这结果似的。

　　“管家，望晴对他的师兄，感情怎样？”在回去的走廊上，楚尽雪突然开口问。
　　老管家迟疑了一下，才说：“亦飞少爷和大小姐从小就在一起，情同兄妹。大小姐一直都把亦飞少爷当成是兄长一般看待，虽说亦飞少爷脾气暴躁了一点，但是，他对大小姐是真好。……可惜亦飞少爷一直想娶大小姐，大小姐就是没那方面的心……”
　　楚尽雪默默听完，问：“管家，你觉得我配得上望晴么？”
　　管家表情有些艰涩，道：“姑爷的相貌才智全天下也无双，怎么突然说起这话？”
　　“相貌，才智……可惜我是个瘸子。”楚尽雪将手放在自己的残腿上，“但我不相信我没有这双腿，就不能保护她了。”
　　“是，姑爷虽然身子不方便，但心性比谁都高……”管家附和着，内心却是怜悯的。

　　待管家把他送进内室，楚尽雪便挥手支开其余人，一个人留在屋子里等待。他一向是这般孤寂的习惯，除了望晴谁也不愿接近，仆人们也都知根知底，于是识相的都离开了。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
　　晌午过后，原来旧伤的部位开始微微地酸麻，他微蹙眉头，看来要下雨了。一般这种时候，望晴都会对他特别细心的呵护，常常关切得让他都觉得罗索，但是今天，望晴没有来。
　　难道那个男人的死，真的对她打击很大么？他原以为，铲除一个像杜亦飞那样的隐患，对望晴和她的家人都有好处。然而，他的算计始终漏算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望晴的感情。
　　望晴看起来天真，实际上比谁都心明，她的善良温柔，让她不愿意计较那些蝇营狗苟的阴谋和黑暗，甚至她对他的爱，使她纵容他的“恶”。
　　可是，他这一次做的太绝——他明知如果扯出杜亦飞这条暗线，苏珞华必定不会放过杜亦飞。所以他才将杜亦飞从幕后揪了出来，就是为了借苏珞华之手铲除杜亦飞，此人心胸狭窄，不择手段，日后定是个祸患。
　　楚尽雪自认自己一向绝狠，凡是阻碍物一律毫不留情的铲除，可如今有了一个望晴，使他犹疑起来。他开始怀疑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从来就无所畏惧的他，此刻心里面突然多出了一份侥幸的心理，他希望望晴这次也像以前那样原谅他，毕竟他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她好么？这样想着，他的心里面有些急躁起来，就像个等待殿试结果的考生似的。
　　如果他有腿，一定亲自去找她了。楚尽雪看着身下的轮椅，平白生出许多无奈出来。

　　正在他思虑之时，望晴就连门也没敲地推门进来了。
　　楚尽雪见了她，也失了矜持，转动轮椅迎了上去，唤道：“望晴，情况如何？”
　　“情况怎样，你比我清楚。”望晴丢下一句话，连看他都不看，径直走进里屋。
　　“望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楚尽雪还不死心，想要问出她的态度，跟着她向内室滑去。
　　“你不要叫我，你根本没替我想过，你根本就不把我当成是你的妻子！”望晴脸色阴沉，有些愠怒道，“我验过尸了，大师兄是被人害死的！根本不是自杀！你早就知道他会死，故意引我出去！是不是？是不是！”
　　“是。”楚尽雪握住轮椅扶手，垂眸道。
　　望晴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我早该想到的！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是真心的，我一直以为你是迫不得已，可是我错了！你根本就是自私到极点！你从来都是在骗我！你从来都不考虑别人心里所想！我一直把大师兄当成哥哥，他虽然有错，但也不至于死啊！
　　难道在你的眼里，每个人都是棋子么？！什么人死都无所谓么？我死了也无所谓么？！”
　　说到这里，她终于掩面哭泣起来：“如果我没走的话……大师兄就不会死了……”
　　“你在也没用。就连你爹爹都没能避免他的遇害。若不是他主动去找苏珞华，怎么会招致杀身之祸。”楚尽雪语调发冷道。
　　“你住嘴！你明明知道的！都是你的错！”
　　楚尽雪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生平第一次无奈，纵有再多的心机觉得此时也用不上，只好拉住望晴的手道：“望晴，生死之命也是天运。”
　　望晴甩开他的手，直视他道：“我不管什么天命！我只知道做事要让自己心里面舒服！我只知道保护我爱的人和我珍视的人！在这些人里面我最爱的是你，但是也是你伤我最深！你知不知道每当听你说报仇报仇的我心里多难过？！你知不知道我看到爹爹砍下自己的手臂心里面多痛！你知不知道你昏迷受伤的时候我为你流了多少眼泪？！你知不知道我为你担了多少心？！不！不！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能在你冷冰冰的心上留下痕迹……我原以为我能……但是我错了……我错了……”
　　她哽咽不成声，突然转身夺路而走。

　　楚尽雪将手搭在轮椅两侧的铜环上，迟疑了一下，终究是把手放下来了。

　　室外的小雨终于转大，连绵的雨声淹没了他悠长的叹息。

　　* * * * *
　　书房里。林敬浩看着女儿哽咽着诉说委屈，只能好言劝慰，等她哭够了，才把话说了出来：“晴儿，其实尽雪找过我商量。”
　　望晴抬起头，看着父亲，眼中尽是不解。
　　林敬浩道：“他在你出门的时候来找过我，说了自己的难处，听他说得也很在情在理。唉，说实话这也是我当初造下的孽。我只是没想到连亦飞也牵扯进来，最后陪上性命。事已至此，已经超出我所能控制的局面，余下的冤孽也只能靠楚尽雪自己来承担了，我犯的是旧罪，他造的是新业，判断是对是错已经于事无补，我只希望你能平安——晴儿，我仍然想问你一次，你还是要决定和他在一起么？”
　　“我……”望晴语带迟疑，“他是一块捂不热的石头，是化不了的冰。再暖的心，也会被他冻得冰凉。但是，他却让我心疼，我……我舍不了他……！”
　　林敬浩无奈地摸摸女儿的头，叹道：“晴儿太过痴情，有了情郎不要爹了。爹爹也不强行逼你，楚尽雪那天来找我，让我在关外买了一处牧场庄园，看来以后是要与你厮守了，希望他能真的珍惜你，我也盼着一家人和和美美。”
　　“他……真的这般打算？”望晴苦涩地扯出一抹笑来，突然感觉她面前的路还好远好难。目光转向窗外，深夜起雨，他的腿一定疼了吧？不知道他睡了没有，腿疼的他，是否能自己顺利的就寝？会不会跌倒？
　　想去看他，又怨他，她一咬牙，对父亲道：“我这几天不想见他。”
　　林敬浩道：“那就还回到西院来住吧，这边台阶多，他过不来。”
　　“唉。”望晴叹气，几道台阶，就成了他和她之间的天河。

　　而此刻的楚尽雪，则在书桌前不知道揉了多少纸团，写了扔，扔了些。小白猫放肆地蹲
　　在他的案上，他也不在意。
　　“我从没想过道歉的话，是如此难以组织。”楚尽雪放下笔，看着呼哧呼哧的小白，脑中怎么也想不出更能让望晴消气的话，突然后悔起来，自己年少时怎么没去游戏花丛，好好练习怎么向女孩子道歉。
　　他将刚写好的道歉手稿对着灯光仔细看了一遍，怎么看都觉得肉麻，冷哼一声就要撕碎：“若真对她说出这样低三下四的话来，我这名字就倒过来写。”丝毫没觉得其实那些话也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
　　“雪尽楚，也不赖么。”身后响起闹便扭的声音，还没等他转头，披风就披到他的身上。
　　“明知自己心脉不好，受不得凉，还不当心一点——我若死了，你就是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孤苦儿。”望晴生闷气道，凑过去一把将他手里那张纸抓过来：“给我看写得什么！”
　　“看不得！”楚尽雪顿时窘了，伸手要去夺。
　　谁知望晴故意伸出脚，事先将他轮椅上的一个机关踩合，那个机关是用来固定轮椅用的，合上之后车轮就无法运作，因此楚尽雪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拿着那张纸边看边退，以轻盈的步伐离开自己老远。
　　他咬咬牙，突然拍着身下的轮椅跃了起来，凌空将望晴手中的纸抢夺过来，半空中又折了个弯，坐回了轮椅之上，两下就把纸张揉得粉碎。
　　“这么激动干什么……连轻功都用上了……不就是几句话么。”望晴撅起了嘴。
　　“什么话？”他的目光很是凌厉。
　　“望晴，我对不住你，我……”她还没背出两个字，就被他喝停：“够了！不许再说。”
　　“那我向你道歉可好？”望晴走到他身边，蹲下来帮他按摩残肢，缓声道：“尽雪，我对不住你，我想了很久，我真的很喜欢你，真的不想失去你。我想把我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不想让你受一点伤害，但是我还是让你难过，伤了你的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很笨，笨到连人情都不通，因为在我的世界里，从没有人教过我什么是人情，我努力地去爱过，得到的却是伤害；现在我努力地想爱你，给予的还是伤害……只有你把我当人看……除了你……关心我……但是为什么别人可以伤害我……你不许我去……”
　　她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伏在他腿上道：“尽雪……你的心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委屈和恨意……还有你对我的心……但是你不可以被恨蒙住心啊！恨只会带来更大的伤害!”
　　“我恨的不是个人，是江湖，是人心！”楚尽雪咬牙道。
　　“傻瓜！你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么？！你只是一个人啊！你能改变多少人心？！”
　　“我不求改变，只求毁灭。”他凄厉的口吻让望晴浑身颤抖。
　　她抬起头，发颤道：“尽雪，好尽雪，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复仇计划究竟是什么？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告诉你，让你去通风报信，破坏我的计划么？”楚尽雪语气怪僻道。
　　“你！你怎么这般任性不通气！”望晴恼了。
　　“我就是这么阴险，你若是不喜欢大可以一拍两散。”他冷哼一声道。
　　望晴一下子站起来，直对着他的目光，因爱生恨，越看越气，突然扬手给了他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得他白净的面颊上浮现五个红指印，使得他身子歪倒到一边，抓住轮椅扶手才能保持住平衡。一泓血丝亦顺着嘴角流下来，他连忙用袖子掩嘴，反常的举止并没有引起盛怒的望晴的注意，她气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就去报你那个该死的仇吧！”
　　说完也不看他，转过身要走，心中却急切地盼望着他能叫住自己。走到门边珠帘，她忍不住幽幽道：“你真的不留我？”
　　身后良久没有动静，望晴哪舍得，按捺不住，偷偷地回望一眼，一眼看去就几乎吓掉魂——楚尽雪弓着身子，伏在扶手上微微发颤，月白色的衣袖被口中捂不住的鲜血浸染，触目惊心。
　　“尽雪……尽雪你不要吓我！”望晴急得掉眼泪，抖着双手将他抱到床上，那血还是吐个不停，让他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当即将他平时吃得药丸拿出来，颤抖着硬是喂他吃下，将手堵着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
　　楚尽雪呛得不行，抓住她的胳膊，因为难受至极，手上失了轻重，抓得她生疼，只来得及抢出一句话：“晴……原谅我……我真的喜欢……”话未尽，便呛得望晴脸上身上都是血，人也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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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尽雪觉得自己从未这么怕过。
　　他真怕自己再也睁不开眼睛。
　　当他被砍断腿、锁断功脉，痛不欲生的时候都没这么怕过；当他服下苏珞华的穿肠毒药时亦没有如此紧张。
　　这一次，他是真真正正地体会到何谓怕死的滋味。
　　他不想死！就算死也要化为厉鬼缠萦世间不放！
　　他放不下这个世界，尤其是有她的世界！
　　在黑暗中，在致命的梦魇中，他拼命地寻找出路。噩梦织成了巨大的网将他困住，有多少次几乎想要投进永久的梦幻，再也不去顾及凡尘诸多烦恼，都是手头那一点热将他唤回。
　　那一点热，是将他无数次从可怕的梦魇中拉回来的唯一救命稻草。
　　他拼命地找寻，可是在这个他自己编造的现实的世界扭曲成怪异的梦魇中，怎样也找不到那个他想见的人。
　　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他走了好久，走完了扭曲的无尽街道，走到了永远彤云密布、海浪静止的黑色海边，走进了晶莹璀璨的宝石洞窟，可是哪里都没有她的影子。
　　最后他坐在孤寂的山峰，看着漩涡一样的夜空上大得惊人的月亮，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些东西。
　　抱着头抓着头发，他痛苦莫名——她在哪里啊？为什么走遍了整个世界都找不到她？
　　望晴啊！你在哪里？我好想见你！！好想见你啊！！
　　他想起来了，他最爱的妻子叫望晴，他一直要找的人。
　　“尽雪……”望晴的呼唤从头顶传来，他抬起头，发现巨大的月亮变成巨大的人脸，那张人脸就是在呼唤他的望晴。
　　望晴的脸逐渐逼近他，让他战栗不已。
　　望晴好巨大！望晴真可怕！！——————————————————————

　　“啊！”楚尽雪惊呼一声，从噩梦中挣脱，一下子张开眼睛，浑身冷汗。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光线，他发觉自己的手被望晴一直握着，而她则趴在他身边睡得很熟。
　　他感到心悸，刚才好像做了噩梦，但是梦的内容一点都想不起来了，隐隐约约地觉得梦见望晴了。
　　望晴……他转过头看着她，只见她一脸倦容，憔悴得眼圈青黑，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
　　“晴……”他张嘴，口中却干涩无比，连动一动都没力气。
　　望晴的睫毛抖了抖，终于张开了眼睛，入眼的是楚尽雪黑亮的眸子。
　　惊喜之余，她捧住他的脸，喜极而泣：“你终于肯醒了……尽雪，尽雪……”
　　“我……”他想询问，还没说完，望晴就一五一十地向他汇报：“尽雪，你睡了十天呢！你那天吐血不止，幸好爹爹请的东谷神医终于赶到，因为你情况危急，所以他就冒险为你开胸，直接修补受损的心脉——神医真是大胆，他在你的心脏上面直接动刀子，我吓得几乎要死过去了，还好你终于醒了……”望晴庆幸道，“你知道么，上次拾月樱打伤你，在你体内打入一道霸道的劲力，加上你最近妄动真气，致使两强相冲，心疾沉重，心脉不堪重荷而致使崩溃。现在神医已经帮你将体内的外劲泄尽，又补好了你的心，他是我们的大恩人呢！一定要好好谢谢他！”

　　“知道了。”楚尽雪有些疲惫，头还有昏沉。
　　“嗯……我去给你找些水来。”望晴站起来，依依不舍地松开他的手，突然向后仰去。
　　“望晴！”他想伸手去拉她，无奈连手指都动不了，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地上，不到片刻，望晴就发出香甜的鼾声。
　　极度紧张之后的极度放松，看起来她也有好几天不眠不休了。
　　真折腾。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命苦，真苦，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拉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