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六 开局 ...
-
待我再回过神,身子已陷进柔软的卧榻中了,不愧是阎君这榻还真是大,整间殿里除了这大榻几乎就没别的地方可以放东西了。
阎君不知去了哪里,我看着高不可攀的殿顶垂下来的幔纱忽然就来了睡意,团起身子闭上眼睛。
“睡够了没?”我睁开眼,湛予一身酒气的卧在身边,手上拿着那白玉盏,我抓起他一条尾巴从身上挪开,环顾四周,原来已是岛上。
“三日已过拉?”我跳下榻去,湛予收去尾巴抬出一坛酒又去满那盏。
“都第五日了,阎君的卧榻就那么好睡么?”他总算收了酒皿,我看着他还是倚在那里没有起来的意思,哼,这招我早用过了,别以为你一身酒味我就闻不出你仙力溃散,这么说这几日他都用仙力在帮那神仙疗伤了?我复跳上床。
“你的客人是哪路大仙呀?”湛予却闭上眼一副要休息的样子,我只好回自己的药室。
回了药室才想起来,买的药材都在放在阇君的帐里,现在湛予失了仙力不调养几日是补不回来的,修罗君位子太高,万一再碰上保不准还有没命回来,至于那阎君,我则比修罗君还怕碰上。所以断了回上一狱的念头,我找出几种药丸给湛予送去,都是他偷来助调息入定的,推开门湛予却不在屋里,我放下药丸有些奇怪,他现在仙力最多就剩个两乘,还往哪里去呢?
“裴篱,裴篱!”我闻得那声音大惊,转出门去,正是梭罗君。他满面都是着急的神色,不知阎君和他说了啥,莫非来质问的?我正胡思乱想,他见到我神色定了下来。跑上前来。
“裴篱,天鬼两界出事了,这里不能再呆,你看看你有啥要带走的快拿上我送你出去。”他语气恳切神色严峻,这么说乱子还不小,顾不上担心湛予,我冲去药房后收了那片罂粟,再想想,进药房把我抄录方剂的符片收进衣服里。
“都戴上了?”他见我转了出来迎上来,我忽然想起那白玉盏,复又想自己不喝酒带着也嫌重,所以对着梭罗君就点点头,他念了个决,再一晃,忽然眼前大亮,抬起头,艳阳高照。
“不去鬼界么?”我转身,却飘来一支黑色的长羽,梭罗君已不知去向,我手一伸,那黑羽飘在手中,我想了想,散开条发辫把它编了进去。再抬起头看看那毒辣的日头,是回了人界了。
环顾四周,是大片的草原,远远还泛出层水气,我嗅了嗅,附近倒没啥妖气,看着那层水气,我展开身形飞了过去。
原来是一片大湖,日头太毒了,脚一沾,这湖水冰凉凉的,心中一欢喜就扎了进去。游至湖心,心念一起,甩出红绫摇着铃欢喜的戏起水来,正在兴头上,远远却破空飞了一物,我头一甩,用嘴衔住,竟是一支箭羽,这箭羽的铁头被人折了去,那飞来的速度也不快,看来岸上有人想见我。
我玩心未泯,潜下了水,近了岸,才看到有个人站在岸边,斜穿着一身羚羊皮,踩着双鳄皮的厚靴,一手甩着鞭子,背上背着弓囊,一手握着把短弩。正向湖心张望着。
我跃出水面,溅了他一身水,落在他身后枣红马的鞍上,跷着双腿盯住满面恼怒的他。
“你是谁?圣湖的水怎么能戏耍?”我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他忽然解下了身上的羚羊皮掷给我,面红耳赤的说“快穿上,你不怕冷么?圣湖的水很冰。”
我低头看看自己,原来血嗜的丝浸了水竟似化开一般,我身上就似只罩了半透明的纱帐。我披上羊皮,跳下马来。
“我是药师,云游四方,到了这里觉得日头太毒看到这湖就下水避暑,不知这是圣湖。”我话说得委委屈屈,凑近那人,他还是个少年,双目清明,像这圣湖水一般,一头扎手的短发鬓脚却浓密乌黑。宽阔的脑门下挂着两道乌眉。他不是中原的人,那高翘的鼻子和深邃的眼窝,还有黑蓝色的眸。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眼睛紧盯着我的面容,眼神热辣却不下流,看来不知是哪个豪放的部族。
“我叫裴篱,你呢?”我取下了他的羊皮,身上的衣一遇热就干了。他的身形很像阇君的,也是一身蜜色的肌肤,却比阇君更宽阔一些。
“博尔济吉特•即墨。你是哪个族的阿?你叫我即墨就行了阿。”我笑了一下骗他说自己自幼是个孤儿,被个云游的老医生收留就跟着他行医,后来老医生去世了我就承了他的衣钵各处云游。
即墨拉起我的手说要带我回族里去。
我坐在他的怀里听他给我说他族中的事,身后大批的羊群懒散散的跟着,他说得很骄傲,听了许久,听出他家在族中地位很高,他还有个姐姐。母亲则怀着孕。
他身上有股勃勃的生气,他还说族里除了他父亲就数他射箭最好。我应和着他,他就开心的笑起来,忽然踢着马狂奔起来,我假装惊呼,他笑得更欢,手却牢牢搂着我。
他的族人都很热情,我施点小法术,帮他们治了些顽疾,他们对我更是奉成了贵宾,到了晚上,整个族围在一起烤肉跳舞喝酒。
我拿出随身带出的小瓶,拿过一坛酒倒了一滴,递给即墨的父亲,他喝了一口就举着坛子跳起舞来然后把酒分给族人。
即墨拉起我跳舞,我心情愉快,踏着小铃旋转,这次是真的高兴,我不敢甩红铃,就用白色的舞带代替,族人们闹得更欢,即墨也像喝醉了酒般绕着我跳舞。
忽然有人惊叫起来,大家循着声纷纷向天上望去,只见无数道星光向着东方坠去,月亮则妖异的泛出了桔色的光彩。
一个老婆子从帐里走出来,那些族人都恭敬的退散开来。
“大祭司奶奶!”即墨迎了上去,那老婆子被他搀到篝火边,她望了我一眼,对我招招手,我走上前。
“你就不担心他么。”她指指天上,眼光犀利。
“他自有办法脱身,我自然信他。”我知道她指的是湛予。
“那你就不担心你自己么?你知道你的身世么?”
我的身世,我不就是朵罂粟花么,一个小小的花妖天上地下谁来管你。
“你随我进来吧。”那老婆子转身又进了帐子。
我忽然心口一紧。还是随她走了进去。
撩开帐帘,她招呼我坐到她对面,她闭目低语几句,伸手往眼前的火盆是撒了一把山盐。
我看着火苗一下旺盛起来,然后,我看见自己披着长发站在大殿之中,满身血污,脸色却很清明。
火光一闪,我又看见自己。
这一回,我头发高高的挽起,坐在一支花船里。笑得却不似我往常的媚态,眼神似乎痴痴的望向哪里。
“你,本是天君养在月池中的一朵罂粟。”
我甩开了帘子,即墨迎了上来。
“怎么了?奶奶说了什么?”他满眼的关心。
我丢给他一块水晶石。“从这里,往西走,走到能看得到一条溪水才准停下来。快去告诉你父亲。”他接过了水晶慌忙走开,又转过头看着我。
“快去吧,晚了就来不及了。”他转过头跑了两步,我化作彩光向东飞去。
“你,是天君逛月华殿后的云湖时从湖心所采,为了你天君不顾亲自落入水中,理出你的跟须伺于寝殿里,谁知才一日就痿了花瓣,天君将你又移回了池中,赐名为生骚池,从此天君每日都去看你,终待你幻成了形,天君赐你名为裴篱,在生骚池边的小台上编了张花塌夜夜陪你,及至后来连传召各类事宜都在放在了月华殿,谁知天君最小的弟弟潮司和天君的哥哥阎君却迷上你,阎君设局让潮司私会你,你不从,与潮司拉扯间被天君撞破,天君一怒之下将你打会原形,之后就失了神,再回转了心智,三界已经大乱,自己的王妃也被阎君出于报复抢去了鬼界,潮司则避入东海再不出现,天君夺回王妃断了天鬼界的通路,又与潮司在东海苦战,欲讨回你的花身,潮司战败后却握着你的花身投入鬼界下九狱,毁了自己的仙骨跌入转生池,投了人界。天君从此改名生骚池为月池,毁去了花塌把月池设为禁地,不再出天界一步。十六年前中原前朝的废帝招入一名宠孪,此人天生带有异香,风情万种又聪明伶俐。前朝废帝按他的指示建造了一处池塘,把那池题为生骚,夜夜与孪宠在池中塌舟里纵欢,那孪宠好食五石散,还把整个后宫的餐食里都放入这毒粉,后废帝抵不住朝臣的压力赐死了那孪宠,谁知皇室内生了命案,那生骚池里注满的全是血水,所有伺候过那孪宠的宦官宫女全都暴毙,而那孪宠却不知去向,那年深秋,废帝朝戈被破,自尽于生骚池内,龙气未散冲入天界,天君见有异象召入那残魂讯问,却闻得失踪的孪宠名为裴篱,天君去人界追查,终查出那孪宠是朵修炼已久的妖花,正是跌入人界的裴篱。裴篱见了天君却不愿回天界,言语失和天君震怒,废去他的道行强行带走,在月池的前生台上逼其欢好,裴篱毁去自己的内珠死在了前生台上,天君成魔,毁了月华殿,被天界众神封印囚于月池内,但裴篱的尸首却离奇不见。人界一年之后,狐仙苗湛予神秘失踪,传言鬼界开始卖一种叫裴篱的酒。”
我定下了身形,手上的知语珠终于黯下光去,变成白色的粉末散在空中。
这是我在人界听到的第二个关于自己的传说。
我抬起头,想起那老婆子给我这知语珠时说的话。
“心魔再动,三界祸乱,只因为一个裴篱。”
远远的东方开始泛出白光,空气里则弥漫开浓重的仙鬼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