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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断裂的鞋跟 ...

  •   九点半时,琉佳正坐在书房里写着她的数学作业,理科的东西对于琉佳来说从不费事,但她更向往艺术,就像她的母亲林瑰兰夫人一样,文字、音乐、美术样样钟情。她的母亲厚爱罗马式的长裙和苏格兰大披肩,她母亲的许多女学生后来也喜欢上了苏格兰式披肩,作为千宇美院的教授,她留给琉佳的是几件乐器、几幅绘图工具、几本欧洲名著,还有就是她深深的爱和永远无法令琉佳忘怀的存在感。

      一阵敲门声,琉佳抬起头,看着露出半个小脑袋的琉星,冷冷地问:“什么事?”

      “爸爸叫姐姐下楼一趟。”琉星白白的小脸上带着点点红晕,不像琉光的混血相貌那么明显。

      “我不是你姐姐。你出去吧。我会下去的。”琉佳又低下头,长发顺着耳鬓垂了下来,铺散在了桌子上。灯光透过长发的缝隙,折射出异样的光亮。

      10分钟后,琉佳合上了数学练习册。关上灯,站了起来,走出了门。就看到,琉星坐在门边,抬头看着她微笑,棕色的眸子像夜空中闪闪发光的恒星。她出神的愣了几秒,关上门,又锁好。径自走下了楼梯,留琉星在黑暗的走廊上。

      餐厅里的桌子上空缭绕着鸡汤的香气,使屋子上空的吊顶灯蒙上了一层水雾,爸爸、叶姨、白琉光坐在餐桌前看着她和跟在她身后的小琉星。

      “琉佳、琉星过来坐吧。”白校长温和地招呼着一儿一女,琉佳缓慢地坐在了白琉光下首,视线尽量避免与琉光对面的叶姨交汇。

      “爸爸,叫我下来有什么事?”

      “来,这是你的哥哥,爸爸给他起名字叫白琉光,他比你大整整一个月呢,来,叫哥哥。”白校长尽量温和的说,眼睛在厚厚的眼镜片后弯成了一条月牙。

      琉佳低头,像个泥胎似的坐在那里,嘴唇紧闭在一起,动都没有动。长长的刘海垂下来挡住了她的眼睛,脖子上的宝蓝色丝带也低低垂下。半响她阴沉地说:“爸爸,今天老师们留了很多作业,而且我也在改学生会的提案。白琉光同学我在学校就认识了。如果您没有别的事,我就去忙了。”

      简洁明了的驳回了白校长的意图,叶姨听完琉佳的话,不禁撇了撇嘴。琉佳刚要站起来,琉光就摁住了她,“妹妹,喝碗鸡汤再去学习吧。妈妈熬了一晚上了。”

      “对不起,晚饭我在学校吃过了。我回房了。”琉佳转过脸,看着坐在叶姨身边的琉星,“你该去睡觉了。我送你上楼吧。”

      琉星乖巧的走到琉佳身边,牵住她的手,琉佳下意识地抽出手,送琉星回房。她知道自己无法面对,也无法和父亲抗争,所以她知道如何让自己的全身而退。

      回到书房,琉佳背对着门坐在秋千里,用母亲留下的紫檀木梳子整理自己的长发。直到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怎么,你生气了?”

      是琉光,琉佳没有回头,说:“约法三章,不许进我的卧室和书房,不许动我和我母亲的东西,不许你叫我妹妹。”

      琉光点头:“我知道了。爸爸让我住在琉星的隔壁,有事你可以去找我。”

      “柳秦霄是你找来的吧,笔记根本就是一个借口。”琉佳侧过身子,冷冷地注视着琉光,纯黑的眼睛里泛出一丝寒意:“你想要干嘛?是看我笑话还是让他们见证你我的兄妹关系?”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你真当我是傻瓜吗?”

      琉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没有开灯的书房里是沉默的黑暗,那黑暗好像要把一切都吞噬掉。琉光低头直视琉佳的双瞳,纯黑的眼睛里波澜不惊,但深处是决绝的恨意,流光觉得自己就要彻底迷失在着黑暗的瞳孔中,永远的匍匐在琉佳的恨意里。

      良久,书房的灯打开了,琉光站在门口只说了两句话,第一句“对不起”,第二句是“谢谢”。之后就在门后消失了。书桌上多了一个袋子,里面是一条银色的丝带,丝带的边缘绣着金色玫瑰的花边。琉佳拿起袋子,走上了阁楼,那是白家的储藏室,是一个永远被灰尘覆盖的角落,是一个被遗忘了的梦境,琉佳把丝带丢了进去,转身下楼,没有一丝留恋。

      她的手覆盖在脖子上的蓝丝带上,那里是她的永恒的伤疤。她不要琉光琉星的东西是因为她的憎恶,她对他们的憎恶来自于对叶姨的憎恶。这个女人具有所有后母的秉性,会把烂了的水果给琉佳吃,不会给她琉佳衣服,把琉佳的零用钱一降再降,说琉佳身上有异味,当然,这些都是背着白校长的。

      在叶姨到这个家的一个又一个无边的暗夜里,琉佳用她的右手和大脑,解决了一个又一个学生会的提案。又用她的电脑写出一个又一个唯美的短篇小说,文字和底版只有黑白二色,情节分外简单,却与琉佳一般,有着同样寂寞的苍凉。琉佳就靠着它们坐享其成,每天夜里她会把他们寄给一个署名为“carol”编辑,每个月会收到近四位数的稿费。

      Carol总会发邮件给琉佳,告诉琉佳她需要的故事。Carol曾经问琉佳:“小佳,为什么你那么哀伤?”琉佳的回答很简练:“因为回不了家了。”

      午夜十二点,琉佳关了电脑。走出书房,就看见一杯牛奶立在门口,下面压着一张纸:早点睡。伸手摸摸牛奶,尚有余温。琉佳冷笑着,把牛奶倒进了洗手池,沐浴睡觉。她恨这种虚情假意。暂时在梦境里逃避吧。现实的她太累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琉佳没有吃早饭就出门了,这样他不用面对她憎恶的叶姨,还有想找一群人看她笑话的琉光。琉佳很自觉地坐在了小晴身边的位子,她要离琉光远远的。她还是喜欢母亲那种柔和简约而不尖利的气质,在那样的温和里,她可以放心的睡去。母亲抚摸她睡觉时蜷缩起来的膝盖。用温暖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抚摸,把她冰冷的身体扳直。或是用温润的唇,一点一点地抚平,抹去她紧缩的眉头。

      这个座位离柳秦霄很近,只是隔着一条过道。琉佳半眯着眼睛爬在桌子上补睡,黑色的长发散了一桌子,宛如黑色的瀑布。直到一双手把她摇醒:“琉佳,这么睡对脊椎不好,快起来。”

      琉佳睁开眼,秦霄琥珀色的眼睛关切地看着她,棕色的头发上还顶着一辆朵桂花。琉佳伸手拿下它们,把它塞进了秦霄的手里:“人比黄花瘦。”

      “怎一个愁字了得。”秦霄看着睡眼惺忪的琉佳,浅浅的笑了。琥珀般的眼睛里溢满了初秋的桂花芳馨。

      一天的时间,琉佳除了在学生会研究提案时和端木芳据理力争了几句,便在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放学后和承泽柳秦霄一起回家。回家后就躲在书房和卧室。周末的时候她会找借口出去,不是补习班,就是学校的社团、学生会。她的生活很平淡,像是月桂女神的独角戏。琉光依旧每天对她说“晚安”,午夜的牛奶依旧是温的,但归宿永远是洗手池。琉星依旧会在她走到院子里时出来迎接她,有好吃的也会替她留着。但,她始终逃避。

      直到10月的一天,琉佳所在的舞蹈社团排演舞蹈剧彩排时,不知是睡眠不住,还是几个月来的心力交瘁,琉佳不小心摔下了舞台。准确的说,是被端木芳做了手脚的舞鞋摔了下去。那是琉佳新买的“达芙妮”深蓝色高跟鞋。只是一只鞋的鞋跟被弄断了一点点。

      即将掉下舞台的瞬间,琉佳身边的女生想要抓住她,却抓到了那条蓝丝带的边角。之后是琉佳的落地,蓝丝带的飞舞。而大家看到的,是一道从左耳根直接划过半个脖子直达锁骨的粉红色伤疤,就像是一条恶心的虫子爬在琉佳白嫩的看不出任何毛孔皮肤上。大家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琉佳总是披散着厚厚的长发,为什么琉佳把自己裹得像个修女,为什么喜欢吹毛求疵的教导主任容忍琉佳的这条丝带。

      小晴第一个冲到琉佳跟前,用琉佳的头发遮住了那条伤疤。白色的裙子被划破,猩红的液体顺着小腿流了下来。小晴有点紧张:“琉佳,要不要紧?”

      “小晴,从我的包里把消毒棉和创可贴拿出来就可以了。我两分钟就好,大家继续排练。”

      “但是伤口很大,一定要去医院啊!”小晴没有动,双手紧握着琉佳的肩膀,小而白静的脸上是分外明显的惊恐。

      一只大手放在了小晴的肩膀上:“相信她。我们先出去。”小晴回头,是承泽。阳光的微笑带着小晴找回了她差点迷失的自信,小晴晕血,看到血那么长的时间没有晕倒,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承泽扶起眩晕的小晴,半抱半拖地把她带出了演出大厅。

      此时,演出大厅里的骚动已经惊动了操场上的同学们,正在操场上打球的琉光看到琉佳坐在舞台下,脖子上的丝带落在地上。他冲过去蹲下身子,抱起琉佳,向校门的方向跑去,对着围观琉佳疤痕的人大喊:“滚开,快给我滚开。”

      大家没有动,但是琉光挤开人群一直跑一直跑。琉佳的血印在了他的白色运动衫上,血腥的味道渐渐覆盖了他身上的淡雅清香。

      “白琉光,你给我停下来,我很重的好不好?”琉光白了她一眼,继续向前跑。

      琉佳无奈,轻轻地咬了一下琉光的胳膊,他才停下来:“学生会主席大人,您怎么了?”有点无奈,还有点生气。

      “这些小伤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这时承泽、秦霄和小晴带着琉佳的的包跑过来,琉佳熟练的包扎好伤口,对小晴说:“我们回去吧,别让舞蹈老师等急了。”

      “好,妹妹学生会主席大人,我送你回家。伤好了,明天再去学校。”琉光背起琉佳向家的方向走去。

      琉佳在他的背上极其阴冷的告诉他:“我不是你妹妹。”

      一行人在初秋的微风中接受者街上肆意射过来的目光,在某人的背上,琉佳成了公主。

      琉佳不到3点就到家了,琉光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在秦霄、承泽、外带小晴的协助下,把琉佳扛到了四楼她的卧室。对于琉佳脖子上的伤疤,她也只是一句。不小心弄得。

      这件事倒是让白校长很是惊心,还没下班就请假跑回了家,进门的第一句就是:“琉佳,你怎么又受伤了呢?医生不是说过总是受伤会引起你的病情恶化的。”

      其他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病情”这个敏感的字眼上。琉佳没有回答,更是对病情更是只字不答。

      “爸爸,我没事。”琉佳低头玩弄着床头的小熊玩偶。作为一贯高高在上命令别人的学生会主席琉佳,突然成为大家保护的对象,真的是让她如坐针毡,而且在场除了白校长以外,所有人的脸上好像都贴了“拷问”两个字。巨大的心理落差使她不寒而栗。

      “为什么会摔倒?”还是白校长给琉佳解了围。

      “可能是穿高跟鞋不适应,没关系的。爸爸。”

      “高跟鞋?”屋里的三个男生盯着琉佳的那双宝蓝色的“达芙妮”。

      “真的是‘月桂女神出了问题’。”琉光拎着那只断掉一截鞋跟的高跟鞋对琉佳说。

      琉佳窗台上的那几颗月桂树似华盖一般笼罩下来,树叶细碎,秋日时开浅黄色花朵,隔着花影,琉佳的蓝色窗帘也被染上花色。在阴影里的那只蓝舞鞋就像是忧郁阴霾笼罩下的海洋。琉光、秦霄、承泽脸上的温和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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