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光年（四十三）幽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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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间中一台大型的电脑机箱嗡嗡作响，机箱上穿插着很多条线路，一直延续到角落的单人床铺上，躺在其中的少女头戴着一个护镜般的黑色仪器，身上贴满了嵌有白色晶片的电极，仪器上的指示灯亮着绿色荧光，随着少女呼吸的频率一长一短地闪烁。
“妈妈，这个饼干很好吃，谢谢妈妈。”
“妈妈，智子已经饱了。”
“时间到了，晚安，妈妈。”
少女口中发出沉眠间的喃喃梦呓，床头时钟的指针滴答作响，停留在凌晨六点的时刻。
仪器的指示灯突然变成了红色在快速跳动，少女的呼吸也变得急促，电脑发出了一声警报的提示音，少女的手指随之颤动了几下。
最终灯光转换为静止的黄色时，床上的人缓缓抬起手臂，双手向后挪动逐渐将上身撑起，紧贴在皮肤上的电极带动地上的数条线路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少女摘下了头上的仪器，看向被帘子遮挡的窗户，泛着白色朦胧的光与昏黑的室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啊啊，已经天亮了，我起床了。”早川智子自言自语，即使知道这个房屋内不会有任何人回应。
将身上的晶体一片片摘下后，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提起床头柜上的衣物，一件件穿上衬衫和制服，用桌上的梳子打理着长发，这时原本待机的电脑荧屏亮了起来，黑色的背景下一个红色信封模样的图案在上下晃动。
“Game Master吗？”
用鼠标点击图案，红色的信封化作粉碎的像素飞舞，又像砂砾汇聚般在荧屏上浮现了几行字。
“早川酱，上次的任务完成得很好，接下来是最后一个任务。”
早川智子用键盘输入了一串密码，得到确认后红色的字迹再次变化。
“杀了这个人，他在调查我们的事情，完成后早川酱就可以和妈妈永远在一起了。”
字幕隐没后出现了一个男人的照片，右边显示了对方的姓名和身份。
“是他啊。”早川智子认出了图像上的人，她将双手贴在荧屏之上，盯着那张熟悉的脸轻轻低喃，“谁都不可以，谁都不可以破坏我和妈妈的世界。”
“请干净利落地解决哦，作为老玩家这次送给你一份额外的线索，他随身携带的黑色本子似乎藏着不想告人的秘密。”
最后一段文字结束后，字体瞬间变成颗粒四散，电脑屏幕重新归于暗淡的平静。
早川智子拾起摆在桌面上的一把美工刀，用拇指慢慢上推，食指抚摸着露出的一截截锋利的刀刃，她的眼神有一丝迷离，“这次该用哪种方法呢？”
娴熟地在厨房制作着早餐，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是未知号码。
早川智子并没有将电话接通，她抬头看了下门上的挂历，已经是今天了啊。
穿上外套打开房门，她走到了屋子前廊，用钥匙拧开竖立在街道旁的信箱，从中取出了一份黑色外皮书本大小的方盒，上面用打印的纸张粘贴着早川智子的名字。
小心翼翼地捧着盒子回房，早川智子从抽屉里取出了医用酒精和棉球，将物品搁置在了餐桌上，她拉过来一只椅子，坐着用美工刀沿着方盒侧面中间的缝隙划了一周，随着动作有透明的蜡质碎屑掉落下来，密封的盒子被打开，放在里面的是被两袋干冰包裹的一支含有蓝色液体的针剂。
她用沾有酒精的棉球擦拭了左臂内侧，拿起盒中的药物将金属针头对准血管打了进去。
皮肤上酸麻的刺痛让她有些恍惚，耳边回响起有些空灵的女子声音，用和蔼温柔的口吻对她称赞道，“智子真勇敢啊。”
原本都是百般不愿地被妈妈哄骗着进行。
妈妈，你不在的时候，智子也可以一个人打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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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君，这个早川智子真的很可疑哦。”清水坐在活动室的转椅上，怀里捧着笔记本电脑给我们看，上面是一段剪短的视频，“我从警部调来了之前园部隆司从楼梯坠死的那家医院的监控录像，事发前一小时在这里有一个背影，”他用手指向了屏幕的右下角，“虽然看起来特意避开了监控角度，但这个发型和肩膀，是不是很像她？”
黑长直的发型，有些瘦弱的身形和苍白的皮肤，真的和早川智子十分相似。
“如果不是偶然的话，早川智子与园部隆司还有今里的死都应有密切的关联，再进一步推测，她很可能掌握着失踪学生的线索。”
“看来我们真要逮住她审一审了，我问过艾斯了，这个女生并不是诅咒之子的一员。”我叙述着艾斯给我的情报，“先杀了猎人又杀了观察者，这个女生十之八九和刃之组脱不了关系。”
“没有十足的证据我们还不能传讯她。”阿步将早川智子的资料重新阅读了一遍，用笔在家庭住址处画了一道横线，然后从电脑里调出了google地图，输入了街道的名称。
“她的家离学校意外地近呢。”阿步看着地图显示的步行路线，在几个偏僻的巷口重新做了下计算，“抄近路走，绕过比较繁华的街道，从家到学校也只需十分钟左右，如果脚程快的话，时间还会缩短，这个空档她完全有机会作案。”
“所以只要她在四点到六点间跑出去过，就会有嫌疑！”我蹭地从座位站起来，“那个叫仲村彩香不是说一直和早川智子在一起的吗？我们去问问她吧。”
趁着早川智子给老师送班级作业的空档，我们把仲村彩香叫了出来。
“怎么又是你们？”仲村彩香的神情很不乐意。
“有关案发当天你和早川具体在家中的事宜，还请你描述一下。”
“你们干嘛非抓着智子不放啊，都说了她不可能是凶手！”仲村彩香的语气有些激动，她怎么都不认为老师的死会跟智子有关系。
“你这样子不配合只会增加她的嫌疑，不如把事情详细地告知我们，描述越清楚才对她越好吧。”阿步将利害关系剖析给对方，仲村彩香终于妥协。
“好吧，说完你们可不要再纠缠我了。”
“那天下午四点左右我到智子家，我们一起吃零食喝饮料聊天，接着觉得有点困就在桌子上小憩了一下，醒了以后就开始写作业，智子去卫生间洗澡，然后我们一起吃的饭，收拾完餐具后又玩了会游戏机，晚上在她那里过夜。”
仲村彩香的描述听起来毫无破绽，早川智子似乎从始至终都和她在一起。
“你小憩了有多久？”阿步认真听着仲村彩香的叙述，问了一句。
“大概十分钟吧？因为我是被水开沸腾的声音吵醒的，之前我觉得困的时候智子去厨房烧水准备用来沏茶。”
“然后呢，她洗澡用了多久？”
“三十分钟，她进浴室的时候我在做作业，我有计时的习惯，她出来后刚好是五点。”
“这之后你们一直呆在一起吗？”
“对呀。”
“她洗澡期间浴室里有没有传出奇怪的声音？”
“奇怪的声音？”仲村彩香想了想，尔后摇了摇头，“没有啊，一直都是智子在洗澡的声音啊，她还哼着歌。”
“哼歌？她喜欢唱歌吗？”
“嘿嘿，惊讶吧？智子可是文艺双全，她初中时还是声乐部的骨干呢，智子她呀，最喜欢唱歌了，我当时还给她起了个外号叫人鱼小姐呢……”仲村彩香提及好朋友的才华十分得意，不禁侃侃而谈。
“那她为什么到了高中就不再继续了呢？”我想起雏乃给的那份资料里并没有记录早川智子高中时参加过任何社团和文艺活动，行事十分低调。
听到我的询问，仲村彩香原本还要继续的话语突然停止，她噤住了声，活泼的神采逐渐黯淡，沉沉叹息了一下，“自从阿姨离世，她就沉默了。”
“以前我经常去智子家，和阿姨三个人一起吃晚饭，阿姨做饭的时候智子就把在学校练习的歌曲唱给她听，阿姨最喜欢智子的歌声了，还说将来一定要智子成为优秀的歌手。结果没想到，命运弄人啊，阿姨在我们初三的时候因为事故意外走了，好像要把这最悲痛的事忘掉，连带着歌声都消失了，之后她就越来越消沉，每天除了上学就是把自己关在家里。”
“故事里的人鱼小姐为了心爱的人而失声，换取了跟对方在一起的双脚。可是智子呢，她用歌声交换了什么？为了遗忘吗，过去对她而言越美好就越痛苦吧。”
“也许是为了祭奠吧。”透过仲村彩香怀念的神情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温暖的画面，之中的人儿笑靥如花，莺歌燕语，茶余饭后的言语里充满着对生活的喜悦与憧憬，“对了，那个肇事的司机伏法了吗？”
“伏法？”仲村彩香摇了摇头，声音饱含苦涩无奈，“现场就逃了，逃得连下落都不知晓，这个世界公平吗？要不是阿姨生前投了一份巨额保险金，智子她现在就会流落街头了。”
“她的生父呢？没有亲属管她吗？”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无论是父方还是母方的家人都没有提出要收养她呢。
仲村彩香沉默了许久，她看了我们一眼，只说了一句含义不明的话，“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是因希望而生的。”
刚想继续发问，这时一声语气冷硬的话传了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早川智子站立在不远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
“啊，智子！”仲村彩香有些慌张地跑了过去，无可奈何地对她说，“这几个人过来问我们那天在家的事，他们说不描述清楚的话会让智子有嫌疑。”
“嫌疑？”早川智子扬起头，视线向我们冷冷地扫了一圈，“厚颜无耻地打探别人的私事也叫做调查么？”
“对不起智子，我不该多嘴的……”仲村彩香低下头向朋友道歉。
“不管你们是侦探社还是新闻社，我家里的事和你们无关，以后不要来打扰我们。”早川智子说完就拉着仲村彩香的手转身离开。
“喂！你……”气不过她的态度，刚要出声想把她叫住，阿步突然拉住了我的衣袖，回头看见他将食指抵在唇前，做出安静的手势。
“已经足够了。”他悄声说道。
……
“那个早川智子态度太可疑了！”我戳了戳走在一边的清水，“你不觉得吗？我们只不过问了下基本生活情况，至于她这样么？”
“也许是太过重要的话题吧，母亲过世什么的。我更关注的是她朋友的那句话，不被希望的出生，你不觉得跟我们有些相似吗？”清水用手指了指自己，尔后又抚了抚脸颊，“不过一开始的时候，却是被众人寄予厚望的存在呢。”
“怎么叫不被希望的出生啊，这案件和那个有关系吗？”
“有的。”一直在沉思的阿步终于出声，“这种人很危险啊。”
“什么意思？”
“从出生到现在家里只有母亲的疼爱，记忆里最美好的经历也是和母亲有关，有一天母亲因为意外离世，犯案人逃逸导致案情不了了之，她放弃演唱性格变得孤僻，可见对其的打击之大。这样的人，对社会产生不信任甚至仇视也不奇怪，以至于杀人的时候也因毫无负罪感没有紧张，负伤的园部隆司先不说，今里也曾是猎人，对他们出手并不容易，想要杀掉这两个人首先就要有个人畜无害并稍微会引起同情的身份。对母亲的执念很容易被利用，鲜少感受更多人关怀，警察不力，无人收养的成长背景让她相信这个世界到处都是冷漠，早川智子会成为很好操纵的棋子啊。”
“你觉得早川智子很有可能是刃之组的人？”
“连续两件案情都和她有关的话，凶手身份和立场就很明确了，既然不是仇视猎人的诅咒之子，那么就只能是刃之组了，况且刃之组行事一直都很诡异。从初中时就互相交锋，我啊，渐渐可以摸到那个与我下棋之人的心思了。”
阿步的脑海中浮现出一盘黑白异色的棋局，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与他交织放置。对方每在他的面前投下一颗棋子，他就会借此看到对方布下的一副盘绕的迷局。棋子的身份，思想乃至命运都会被其掌握的完美无误，把这些生命当做提线木偶般演绎，像是故意埋下了一个又一个伏笔，所有的人都是这事件中的一个角色。
似乎像在宣告着人性之恶般，每一次的案件都让他见识到了人为了心中的执念和情感能多么疯狂。
信奉着物种淘汰的男子，囚禁了多个才貌出色的女子，强迫她们同时怀上自己的孩子，生下婴儿以后就把他们放在一起像牲口一样喂养到几个月大，然后就减少每餐奶瓶的数量，直至仅剩一个让孩子们互相争夺。体力弱的就会饿肚子，体力强的会越来越壮，在警察抓获男子后，打开房门就看到一个白胖的半岁孩子捧着奶嘴吮吸，其他两个饥黄枯瘦得能看清肋骨，难闻的尿味和霉味在屋子里弥漫。只从非洲难民的照片里才有的惨状呈现眼前，眼窝深深下陷，全身干瘪得只剩下一层薄皮，细小的腿骨和臂骨被有些溃烂的皮肤裹紧，像插在躯干上的四根筷子，裂开的嘴唇边沾有暗黄色的渍迹，阵阵骚臭味像是用来充饥的排泄物。几只苍蝇攀附在角膜已经黄脓的眼球上，婴儿一动不动佝偻在床脚没有任何反应。鸣海步的脸色变得铁青，阵阵的恶心和反胃从腹部刺激着大脑，见过了各种尸体的他也忍受不了此时骇人的场景跑到了卫生间呕吐。
对刚诞生的生命怀满了深深恶意，究竟是如何病态，荒颓，残忍的人能亲手把婴儿如此折磨至死。
男子甚至拍摄了每个孩子的成长状况，一个婴儿从最开始的柔嫩圆润一点点消瘦，干瘪，直到形如枯槁，全部都收录其中，他辩解其为大自然的规律，雏鸟间互相夺食，把彼此推出巢穴摔死，他依照最原始的方式甄选出最能够生存的孩子。
这样的人，竟然是大学里的生物学教授，也是极力推崇水城刃人种改造理论的一员。
还有将毒品和肾上腺素混合，提炼出特殊的兴奋剂，甚至后期从死人的脑脊液中抽取化学激素，拿病人做实验的精神科医生，他深深着迷于水城刃超群的能力，认为一切的关键在于大脑对人体的限制，只要打破那个限制，就可以变为超人。
为了能和爱人在一起，女人杀了男人后，将几乎全套的器官移植到了自己体内。
虽说这些猎奇案件最终都得以侦破，但不管是直觉还是细节，鸣海步心里始终隐约感到某种关联。
像隐遁在暗影之下的幽灵，每每在真相浮出水面时，就狡猾地消散飞走，只留下看不清形状的雾气，昭示着它的存在。
是谁为弑婴男子成功作案提供了女受害者们的资料。
是谁为精神科医生留下了一公斤的毒品。
是谁在黑诊所里帮助女子完成了移植手术并且进行了抑制排斥反应的治疗。
无奈他与兄长怎样调查，都完全抓不到对方的蛛丝马迹。
完美得就像和人做完交易的魔鬼，返回了黑暗之中，所有犯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缄口。
他不得不把目光挪向了清隆，只因为兄长的一句话。
“感觉像在跟从地狱里归来的亡魂对决呢。”
果然是，那个魔王吗。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光年（四十三）幽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