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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执着是握不住的散沙 ...

  •   Chapter 7 执着是握不住的散沙
      【最近,他们说我越来越像你,我想是因为,我越来越想你。】
      何慕嘉再一次见到孙进,已经是在《剪爱》剧组的开机仪式上。他似乎还是老样子,简简单单的装束,棱角分明的脸微微地侧向一边,正对着何慕嘉视线的落点。他,没有看见何慕嘉,面前是工作人员正在请示着什么,他略微地顿首,然后黑亮的眸子正正地投向他的方向。两个人皆是一愣,视线突兀地绵延成了荒芜的沙丘,安静得像是缺失了氧气。
      何慕嘉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隔得远了,竟不知道该是迈上脚步还是隔着漠漠的距离大声说。他犹豫着,只是那人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就在他抬腿走上前的时候,孙进已经回过身,大步走开。
      何慕嘉的脚步瞬时顿在原地,脚底像是被数万只蚂蚁啃噬一般钻心的痛,挪不开半步。这种情形他早已预料,他已经自己已经足够段数对这些情绪应变自如,但是,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那人,在自己心里的位置。
      “何大导演——”如洪钟般朗润的声音在灯火辉煌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明亮,何慕嘉扭过身,是之前合作过的电影的制片人。不动神色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在之前的合作中,何慕嘉已经领教了那人的一毛不拔,这个嗜钱如命的商人,唯利是图。当初为了减少经费,硬是让财务操碎了心。不过,心里再不喜欢,在表面还是要做足应有的客套。何慕嘉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礼节性地微笑:“王总,近来可忙?”
      “忙,忙死了。不过——”何慕嘉看见这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因为笑意而哽在眉尖的皱纹,像是枯树盘结的年轮,年轮渐深,王总亲昵地搂过他的肩头,压低了声音说,“这年头啊,就怕不忙。”
      果然还是满身的铜臭味。何慕嘉不露痕迹地与他隔开了一拳的距离,惯常的笑容已经摆上了嘴角:“王总是不知道我们忙起来有多累。”这个自然已经是玩笑话了,反正在这个圈子里,谁也不会把别人的话记在心里,因为知道,在话脱口的时候,它就已经带上了虚伪的假面。
      简单的寒暄了几句,王总又忙着去拓展他的人际网络。何慕嘉一个人站在逆光的地方,四周觥筹交错的声响仿佛传自很远的地方,他视线的起点和落点都聚集在一个人身上,那些嘈杂也便成了空白的宁静。
      孙进没有转头也知道那束目光的由来,心上一点断断续续,敲着不成调的闷闷的鼓点。那日和何慕嘉分手后走在街头茫然的人流中,身边是形形色色的面孔,长着天使或魔鬼的容貌,然后,擦肩。这些,通通都与他没有关系。心里滋生出的,是如同那年一样的想要遁逃的无力感,深深的措手不及。然后,接到了那个电话,在去到医院的途中为他想了一千种一万种理由,或许只是警察随手拨出的一个号码,或许只是因为他在昏迷时的些许呓语,或许只是他想要交代自己一些工作上的事……或许……不敢想的,是自己自作多情认为的那些空缺中残留记忆比重的多少。如果他还是在乎的,不,这不可能,如果在五年后的今天,他还是在乎,那么,当年又是以怎样自欺欺人的姿态隔绝与自己的联系,那样毫不留情的痛下杀手,仅仅只是为了在多年后重逢的今天惘然相顾么。不,不会是这样的。何慕嘉做不到这样的。即使在踏进医院的前一秒孙进都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平常心平常心,不要给自己受伤的理由。然而,事实终究还是无常且惯用一种哗众取宠的态度来引起受害者的痛感。那个一脸正直的交警告诉他自己是抱着尝试的心态拨了号码簿快捷键1的电话号码找到他时,孙进的脸已经可以用铁青来形容了。他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说服自己了,就像是紧紧攥着一根水草,突然天光一下霹雳,水草断了,然后噗颠了几下,终于还是沉入了湖底,那种永夜的感觉。
      原来,从头到尾都是我的一厢情愿。可笑的是,我的一厢情愿竟然是你已经不再爱我的最悲凉的结局,而事实是,你在偏离我的世界的轨道里越行越远,遍体鳞伤,跌跌撞撞地疯狂地遁逃,原因竟然只是,你的怯懦。
      曾经,我以为我们已经足够勇敢,足够面对人世的翩跹,然后,在这个烦乱的尘世里拥着彼此的体温就可以度过一个又一个的寒冬。原来,是我高估了自己。那些我以为已经赐予你的勇气,在指缝间一转,疏忽不见。然后,你选择了相忘于江湖,那么,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你如此迫不及待地退席,不至让我像个傻瓜一般的满心欢喜。
      那么,现在又是为了什么以这种方式告知我你的忍耐和绝情?何慕嘉,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在知道你这些年守着手机里这个号码踟蹰不前的时候有多恨你,正如你决计不会了解五年前离开时的我有多心痛。停机坪里轰鸣的起飞声音盖不过心底的叫嚣,就要离开了,这个国度,这个城市,这个纷繁世界我曾付出过的真心,还有,这个我不想再回忆起的,你。

      【在我自以为是的国度里,你是唯一的主角,上演着一切的一切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转折起承,只是,为什么,即使在虚度的空间里,我依然站不在你的面前,牵不起你的手。原来,这一场臆想的轮回,我只是分饰多人的甲乙丙丁。】
      “请问欧阳小姐,能不能透露一下《剪爱》的剧情?”开机仪式结束后的记者会上,无数的长枪短炮对准主席台上端坐着的几位主创。欧阳馨正坐在最中间,左手边是年轻有为的名导,右手边是怎么看怎么360°无死角的花样男主,这样的安排,不由得让她感慨自己的艳福不浅。
      听到记者的问话,欧阳馨旋起公式化的笑脸,标准的45°唇线:“这个啊,在片子放映前可是机密哦,”微微侧头向两位导演,笑得更为深刻,“不过,我可以回答你们的是,拍戏的过程将是一种穿越。”
      穿越?现场响起了悉悉索索的讨论声,难道是要拍一部玄幻穿越电视剧?这样的制作班底,应该不会与时下流行的穿越题材一样落入俗套吧。不过也难说,两位导演风格迥异,主演年纪尚轻,而且那个编剧,似乎不怎么让人放心呢。
      无奈地冲充当司仪的Ben挑眉,我可是什么都没有说哦。是我们专业的媒体人自己在猜,他们要怎么写不关我的事。
      Ben在这几天的相处过程中早已领略了编剧大人的刁钻,刻意忽视那道隐着坏笑的眉,清了清嗓子,继而提高了音量:“大家安静,我们记者会时间有限,大家还有什么问题?”现场不无意外的又是一阵争先恐后的喧哗,然后,一个声音在乍然停止的喧闹中清晰地冒了出来:“我想问两位主演,两位都是选秀出来的,而且是同一个选秀节目,想必私底下的关系很好。那么两位对于这次的合作有什么看法呢?是不是非常期待?”
      他们认识?孙进有些许的意外,自己离开的几年里选秀节目的确是办得如火如荼,也难怪……
      应该是极易回答的问题,套路无非就是“是啊,我们一直很期待合作,现在有这样的机会,我们两个都会珍惜,用最好的状态来回报一直支持我们的粉丝”这样的套话。每个艺人在出道前的培训课程里专门有一项是针对各式各样的记者提问,像刚才那种程度的问题,怎么看怎么是最低一等的新闻难点。可是偏偏,从记者会开始就一直安安静静仿佛出世一般的两个人现在依然没有回答的迹象。在后台这样也罢了,可以理解为相互不熟悉,但是现在既然被爆料是昔日好友,又怎么会还是这副景象。易仁杰如此也就罢了,他本来就以轻狂桀骜的个性在圈里闻名,连向来对记者温文尔雅的李梁沐也……
      现场开始小小地骚动,难道真的如外界传言一样,易仁杰和李梁沐不和?这次为了争第一男主角更是闹得势如水火?记者的敏感性纷纷冒泡,闪光灯以高频射向他们两个。另一边的何慕嘉他们看不清那两人的表情,却清晰地感觉到了台上空气的凝滞,面上还是带着浅浅的笑意,心里却开始忐忑不安。现在这个,是什么状况?
      正当记者就要认定他们的猜测时,一直不动声色蹙着眉的李梁沐轻柔地开口:“其实我并不想和仁杰出演同一部剧呢,”一时哗然,连孙进都皱眉看向那个温朗如玉的男子,“我和仁杰关系那么好,要是片子出来大家有所偏好的话,我会伤心的,那多伤感情啊。所以啊……请大家要支持就支持我们两个人哦。谢谢。”又是一阵哗然,不过这次是了然的笑声。原来是怕各自的粉丝掐架啊,也对,以这两位现下的人气,说是新晋小天王也不为过呢。
      何慕嘉却微微地低头,他没有错过方才李梁沐发言时易仁杰的表情,那种堪之黯然的神色让他瞬间恍惚,这个李梁沐,似乎并不简单啊。

      【谁还记得是谁先说,永远地爱我。以前的一句话,是我们,以后的伤口。过了太久,没人记得,当初那些温柔。我和你手牵手,说要一起,走到最后。】
      阿妹复出后的歌,那样沙哑的像是要唱到灵魂里的声线,一直都是何慕嘉的最爱,但今天听来,却有别样的感伤。手中的剧本翻到了末页,尚未完结的故事,欧阳馨难得的安静,放心,我一定会赶上拍摄进度,不会拖你们的后腿的。这是她的保证。何慕嘉没有来地选择相信她,不管是最初的相识还是七年后的今天,他都选择相信。
      只是……这第一场戏……
      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立体环绕式音响柔绵地包裹着空气,他不自觉地望向窗外,十层的高空投射的只是一片蓝灰,点点的零星的碎云,像是被撕裂的过往。
      “Ben,安排一下,明天全剧组出发去海树影视基地,封闭式拍摄,两个月。”简洁明确地下达了命令,何慕嘉重新审视着手中不厚的那挞纸,叹气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这个女人……
      同样的夜色里,江边别墅区的一栋房子里,孙进搁下电话,开门走出了屋子。初秋的晚上夜风携着丝丝的凉意,自顾自地坐在院中的长椅上,杯中的红酒在月光下沁出暗红的色泽,像是说不出口的晦涩不安。
      一饮而尽。没有人知道,名扬华语娱乐圈的孙进孙大导演夜夜贪杯只是因为无法入睡,经此以往,酒量却是越来越好,这是麻烦呢。孙进自嘲,看来今天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混沌地游离于尘世的边际,也好过清醒着回忆悲凉的过往。
      回忆太残忍,少年清隽美好,两情依依。何慕嘉啊何慕嘉,到头来,我们的结局,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进屋收拾行装,才回国不久,再加上这屋子是舅舅移民之前留给他的,本也没有太多的东西,收拾起来很方便。将换洗的衣服折叠好放进登山包,军绿色外皮已有些磨损的背包像是一位老友,这么些年,跟着他走过大大小小的各大洲,见证了这个男人从少年到渐露锋芒再到锋芒毕现的全过程。孙进自认为不是个念旧的人,但对于这个登山包,实在是倾注了太多的感情,细碎的不足与外人道的心绪,它却替他收藏得小心翼翼。
      譬如内层靠左那个从不见天日的角落里,安放着的那串项链,末梢处的黑色绳结有挣断过的痕迹,这是一根结不成圆的项链,那把白色水晶锁不纠不缠地垂落着,像是被遗忘的时光。
      因为知道自己决计忘不了,所以被回忆摆弄,只是不甘心束手就擒,所以义正言辞地将那些与你相关的东西封存在岁月流淌的底座,等待时间的轮回里,有心人的记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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