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树下的家》榕落洲

3、【家教】预言之瞳（下）

　　我下意识地握紧双手。真蠢的理由……“那，你对我了解多少呢？”
　　“我只知道你是密鲁菲奥雷‘预言之瞳’计划的唯一成功产品，一年前正式投入使用，还在电视上看过你的预言，别的就不清楚了。”他答道。
　　“那，你知道别的‘预言之瞳’的下场吗？”我的声音有点颤抖。我又想起了过去，想起了那些同伴。每当我一个人面对黑暗时，他们就会出现，向我伸出手，试图将我一同拖入地狱。“为什么你还活着？”他们用漆黑的眼睛看着我，质问我。我很害怕，想逃避，但我连后退一步都办不到，因为我被囚禁在金属匣子里。我忽然有种冲动，把一切都说出来，都告诉他。但我却又不愿告诉他，我不想失去那股温暖。
　　“好了，不要再想以前的事了。我们已经到了。”他似乎误解了我的意思。车停了下来。
　　已经到了？我更加矛盾：说，还是不说？
　　“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又继续道，“预言之瞳，我之所以想带你回来，是因为我相信——能预见未来的人，看到的一定是我所期盼的那个未来，她一定站在我们这边。”说完，他走下车，拉开我这边的车门，我重又感觉到那股温暖，轻柔地环在我的手掌上。“我选择相信伟大的人性是不会输的。我选择相信你。所以，请你也能相信我，相信我们，相信人性。”他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
　　我愣了愣，接着紧紧地攥住那阵温暖。在他的帮助下，我终于到了“外面”，我的双脚第一次踏在外面的土地上，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新鲜的空气。那一瞬间，我能感觉我的眼眶里有种温暖的液体，几欲流下。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似乎我突然从天堂掉下地狱。一切是那么突然，我只听到一声枪响，我手中的温暖一震，使劲将我推进车内。我还没来得及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就结束了。
　　我伸手向车门摸去，却触到一具温暖的躯体，和躯体上蜿蜒的温暖的血迹。在那一刻，他保持着站着的姿态死去，以自己的身体充当坚实的车门，将我护住。终于，我眼中的液体夺眶而出。
　　“干得不错，预言之瞳。”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近处传来。我的寒意顿时蔓延到全身，恐惧一瞬间占领了我的身体。“白兰先生……”我颤抖着，喊出来人的名字。
　　“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成功地打消对方的疑心，一路用眼罩里的跟踪器带我们到这里，我还真没有想到彭格列的基地竟然就在我们的总部附近。虽然我们已经全歼了他们，不过我真是小瞧他们了，在这种情况下黑魔咒三队长还是站在那一边吗。但这回他们功亏一篑，士心大涣，也许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一举将他们击垮，那样就再也没有谁阻挡在我面前了。”白兰先生心情大好，连语气都很欢快，“好了，预言之瞳，快出来，再换一身衣服。我们马上召开发布会，向世界宣布这个消息，再由你作出预言，预言属于密鲁菲奥雷的未来！”
　　他刚说完，马上就有跟随的士兵上来把他的躯体从车上扯下来，拖到一边去。同时我也被一把拉了出来，塞到另一辆车里，两个保镖坐在我两侧，押送着我重又回到那个地方。
　　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被推攘着进入那个房间，站在白兰先生后面。由白兰先生发表了慷慨激昂的演说之后，我被推上那个台子，取下眼罩，等到白兰先生说“睁开眼”后我才能睁开。我能看到的只有面前的一台台摄像机，和墙上投影机投射出的图片。白兰先生，保镖们，都在我背后站着。他们害怕我看到他们的未来，却又期待着我看到他们的未来。
　　台下的一台台摄影机的黑黝黝的镜头直勾勾地盯着我，像一条条蛇在朝我吐信子。墙上，投射出的是一幅广阔的世界地图。我用全部的注意力凝视着地图。这时，预言之瞳会扭转一小部分时空，使未来的景象倒映在视网膜上，于是未来就像走马灯一样，会在预言之瞳里一幕幕展现。
　　但是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已经无法看见未来了。
　　我已经失去预言之瞳的能力了。
　　公元2020年，密鲁菲奥雷Boss白兰先生代表密鲁菲奥雷向全世界发出挑战书，扬言一统天下。与此同时，密鲁菲奥雷一直以来秘密研制的武器陆续亮相，其中最重要的武器即“预言之瞳”。密鲁菲奥雷宣称已掌握扭转时空的技术并成功运用于人体，而最终得到的产物即为预言之瞳。靠着“它”的帮助，密鲁菲奥雷在短短一年内就攻占了大半A洲，照此速度下去，密鲁菲奥雷统一世界的时间屈指可待。
　　然而有谁知道，所谓的预言之瞳已名不副实了呢？
　　即使只是扭转一小部分时空，要消耗的能量也是十分惊人的。虽然身体已经过特殊改造，大多数“预言之瞳”还是没过多久就死于能量衰竭。唯一幸存下来的一个也是因为预言之瞳的能力与身体默契度不好，随着使用次数的增多，预言能力减弱，最终完全丧失。
　　我，唯一幸存的那个，大约在三个月以前彻底丧失了预言之瞳的能力。我很害怕，我不知道白兰先生知道这件事后会怎样处理我。我不想死。我亲眼看见同伴们的身体渐渐萎缩，他们的眸子变暗，他们的四肢僵硬。因为预言之瞳，我甚至看到了他们死后的样子……
　　我害怕死亡，所以我必须顺从白兰先生的意。但后来我发现我的担忧并不成问题。白兰先生要我说的只有“密鲁菲奥雷必胜”。我就这样苟活着。当白兰先生告诉我马上会有内部叛乱，让我麻痹他们从而找到他们的基地时，我也乖乖顺从了。我的同伴们憎恶预言之瞳，我却深深地渴望着，感谢着它。没有它，我无法继续活下去，没有它，我也不会遇到他。
　　我很狡猾吧，渴求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抓着不放。但就是我这样一个骗子，有着温暖手掌的那个人，却给予了我那么多宽容和希望。他给予的光芒是那么多，那么温暖，以至于连我也得到净化，有了追求光芒的勇气。
　　请你好好看着吧，我将借你的光芒，作出我人生手中最辉煌的预言。
　　我从地图上移开目光，看着一排排镜头。它们伸着信子想吞噬我，然而我不再害怕。我再也不会恐惧了，因为我知道，他在我身前保护着我。
　　“我，预言之瞳预言，在随后而来的战役中，密鲁菲奥雷，必败！”
　　我听见我身后的混乱声，保镖的怒斥声，子弹上膛声，但我顾不上了。我直面镜头，我透过那些漆黑的蛇口看到电视外面的人，他们有的是白人，有的是黄种人，有的是黑人，但他们的内心中都有一份和那个人一样的人性和希望，他们热烈的目光注视着我，将心中的力量传达给我。我遵循着那份力量的指导，大声高呼：“全世界的人民联起手来，共同抵抗密鲁菲奥雷的非正义的战争，那样密鲁菲奥雷必将战败，我们必将取得胜利！”
　　我看见了，我看见家家户户齐心协力抗击着密鲁菲奥雷的部队；我看见前线的士兵前赴后继，只为制止密鲁菲奥雷的铁骑；我看见密鲁菲奥雷的部队毫无战意，丢下武器向各自的爱人奔去……
　　我继续高呼：“再也不会有战争，不再有无辜的牺牲，人们能一直和平共处！”我看见人们狂欢着，将枪支摔成两半。
　　“人人平等，都过着幸福安康的生活，各自的要守护的东西都不会被随意破坏！”我看见每个人脸上洋溢着的最真实的笑容。
　　“这个世界未来将充满爱与希望！”我看见鸟语花香，莺歌燕舞，天下为公，选贤举能，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每个人都过上了他，也是我，所向往的生活。
　　砰。
　　我感到一个小小的金属刺进我的身体，卡在我的心脏中。一阵撕裂般的痛苦将我击倒在地，我的嘴里布满了弥漫着铁锈味的血。
　　“啊啊，就算洗干净记忆，尤尼也还是尤尼，永远都不会服从我呢。还是说，γ才是那个让密封罐头腐烂的细菌？”白兰先生冰冷的带着笑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但是啊，小尤尼，这一切不会成真的。已经没有人能阻止我了。”
　　我忽然感觉很轻松，好像我这辈子该干的事都已经干完了。我甚至笑了起来：“白兰先生，这一切会成真的。因为我是预言之瞳，我的预言必将成真。”

　　直到最后一刻，我总算明白了。所谓预言之瞳，就是能从黑暗与污浊中看到人类闪光的未来的能力，是被祝福的能力。这样，无论它遭遇多么深重的痛苦，无论它经受多么残酷的洗礼，它始终能保持清澈，透明的本质。
　　也不算太晚吧？有着温暖手掌的人，你叫γ是吗？谢谢你教会我这一课，虽然我始终没看过外面一眼。
　　不过这已经够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