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江南》雪姬乃

7、往事与回忆纠结之章（六）

　　走在山里，三月才知道这里的贫穷和落后是她难以想象的。
　　破旧的农舍，还有残缺的桌椅，以及那些满脸纯真却又羞涩的小孩时，三月的心一下子酸涩起来。
　　很少有人肯到这样的地方教书，只要有老师，学校就随时开学了。
　　江南为她收拾出一间比较干净的房子。
　　“你先将就着住几天，等安顿好学生，我就送你回镇上，这儿太苦了。”
　　三月知道，她这种从小就生活在城市里的人，永远都不可能适应这里，光就看看，也知道这里的生活有多苦。
　　她沉默，算是应承了他。
　　安排好一切，学校正式开学，孩子们满怀期待，兴奋难安。
　　在三月的执意要求下，她又留了几天，代了几堂课，教他们唱歌。
　　三月觉得这里虽然苦，但这里的生活简单而快乐。在这样的快乐里，她几乎放下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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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江南刚上完课，就听到一阵欢快的歌声传进来。
　　他望出去，看到三月在一群孩子中间，笑颜如花。
　　他的神思有一阵的恍惚。
　　“江老师！”
　　一个圆圆脸的小女孩眼尖地看到他。
　　他回神，带着微笑走进那个快乐的圈子。
　　“江老师，江老师，这是前几天夏老师教我们的歌。”
　　“江老师，今天是夏老师的生日。”
　　“江老师……”
　　“今天是你的生日？”
　　江南终于从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叫声中捕捉到最关键的信息，一阵错愕。
　　“是啊，几天前提了一下，没想到他们记住了。呵呵，又向30岁迈进了一步呢！”
　　三月笑着，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
　　“哦，这样啊。”
　　江南若有所思。
　　午饭过后，江南不见了踪影。
　　天色铺天盖地暗了下来，三月的心开始乱了。
　　江南一直没有回来，山里的路本来就难走，到了夜晚更甚。
　　时间一个一格一格跳过，三月越来越焦急。
　　当门响的时候，三月几乎是立刻扑到门边。
　　门外的江南满脸汗水，却带着灿烂的笑。
　　三月的心在见到他的那一刹那，“咚”地回了位，可眼泪却不禁掉了下来。
　　“你这个混蛋，到哪去不可以先说一声吗？你不知道我会担心吗？要是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跟奶奶交待，孩子们又怎么办！你真是个混蛋！”
　　三月的话伴着她的眼泪，一字一句砸在江南的心头。
　　他呆住。
　　半晌，江南笑了。他伸出手，温柔地擦去三月的泪。
　　“对不起，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去了镇里，买了一些教材，更重要的是我想给你一个惊喜。”这时江南的脸微微有点红，“今天才知道是你的生日，让我有些懊恼，于是……”说着便从身后变戏法般地拿出一个蛋糕。“这是我催着镇上那家糕点店做的，有点匆忙，不过味道应该还可以，喜欢吗？”
　　三月愣住，忘了继续流泪。
　　从山里到镇上，往返都要好几个小时，上山下山都要靠步行。
　　看着满头大汗却依然笑得温柔的他，心底的某一处柔软了起来。
　　从小到大，从没有人这样用心地为她做过一件事。抚养她的叔叔婶婶没有，她最爱的千寻也没有，泪水更加汹涌。
　　“寿星是不可以哭的。”江南笨手笨脚地擦着三月怎么也流不尽的眼泪。
　　“生日是一个人一生最重要的日子。因为这一天，父母赐予了我们生命。我们都应该在这一天怀着感恩的心情，感谢上天让我们又成长了一岁。”江南一边说着，一边把三月拉进屋里，打开蛋糕，又在桌子上点了三根蜡烛，“店里没有了生日蜡烛，暂时用这个代替。来，许愿吧，三个愿望，一个愿望一根蜡烛。”
　　昏黄的烛光在江南的眼里映出温暖的光芒。
　　三月闭上眼睛，双手合十，默默地许愿。
　　睁开眼，她轻轻地吹灭蜡烛。
　　“许了什么愿？”
　　江南好奇地问。
　　“我希望所有爱我的人幸福！希望孩子们能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还有一个呢？”
　　三月摇头，不肯再说出来了。
　　“好嘛，不说就不说。来，吃蛋糕吧。”
　　“不，明天拿给孩子们。”
　　三月的脸上也带着温柔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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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你的。”
　　又是一年三月。
　　三月旅行了一圈再回到山里的时候，江南给她一个漂亮的盒子。
　　“好端端干吗送我礼物。”
　　“今天是我们相识周年的日子啊。”
　　三月“哧”地一声轻笑出来，“你也搞这套。”
　　“打开看看嘛。”
　　三月打开盒子，是一套漂亮的藏饰，晶莹剔透的天珠泛着奇异的光泽，尤其是那副耳环，被小小的，雕凿得很精致的银光包裹，说不出的神秘美。
　　“这是有一年和同学到西藏旅行时买下的。当时第一眼就觉得它很美，怎么样，我眼光不错吧？”
　　“可，可是，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是留着送你女朋友，别浪费在我身上。”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有女朋友。”
　　“总会有的啊。”
　　“那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突地，一片难言的沉默。
　　“真是爱开玩笑的小孩。好了，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我一向不喜欢戴首饰，就要一只耳环好了。好久没戴，都不习惯了。”
　　三月打破沉默，拿起一只耳环戴上，笑着望向江南。
　　而江南脸上没有笑意。
　　“三月，你明知我不是在开玩笑。”
　　三月的脸渐渐僵在脸上，她叹了口气，转身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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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路很窄，早晨还带着些露水。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
　　“江南，我想回去了。”
　　“为什么，这里不好么？还是，你想逃避我？”
　　江南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苦涩。
　　“不是的，江南，你多想了。我出来这么久了，叔叔婶婶也会担心。再说，我本来就不属于这里。我从哪来的，还是得回到那去。今天来，就是想和你道别。”
　　“你还忘不了那个人吗？”
　　“……江南，你不会理解，十年的感情怎能一下子就当它从未存在？何况，那还是我的初恋。可我真的想通了，死守着已经不属于自己的感情太不切实际。这一年，我过的很开心，我还得谢谢你。”
　　“我不要你的感谢，那只是你的借口，你一直知道我爱你。”
　　江南扳过背对着自己的三月，让她直视自己的感情。
　　“江南，你不要这样，你还年轻不是吗，你只是一时冲动，我一直当你是弟弟……”
　　“我不是你弟弟！我从来不认为我是你弟弟。你看清楚了，我二十四岁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男人。我才不要做什么见鬼的弟弟。”
　　三月一下子愣住了，她震撼于他眼里燃烧着的炽热的感情。
　　“江南，那时不可能的，我们相识不到一年……”
　　“那又怎么样，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爱上你了。”
　　“我大你六岁，我已经是三十岁的女人了。”
　　“你非要这么逃避我对你的感情吗？三月，爱情本来是一件简单的事，你为什么要找那么多的借口来逃避？”
　　三月呆呆地看向江南，忽然间，许多人的脸闪过她的脑海。
　　“我不能！”
　　三月推开江南，转身便跑。
　　她听到江南的叫声，下一秒，她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然后，一阵晕天眩地，陷入一片黑暗。
　　片刻之后，三月睁开眼睛，看到了那倾斜的山坡。
　　转头，看到身上的江南满头的血污。
　　她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江南把她抱的好紧。
　　“江南，江南……”
　　江南睁开眼，眼里没有焦距。
　　当他对上三月的脸时，忽地绽开一个笑容。
　　“不要再从我身边逃开了！”
　　他陷入昏迷前的一句话让三月顿时泪流满面。
　　“江南，不要睡。江南……来人啊！有人吗？……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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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当三月回过神来，她已坐在镇上的医院里。
　　她的伤不重，经过简单的包扎已没什么大碍。
　　而江南一直昏迷着。
　　他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三月，头部受到撞击。现在暂时渡过了危险期。
　　许子樱赶到医院时，听到医生这么说。
　　她怔住，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们不过相识一年而已，却让江南可以为了保护她连命都不要。
　　她苦笑，心里更多的却是愤怒。
　　她找到呆坐在病房前的三月。
　　“你看你给江南带来了什么？自从你出现，他整个人都变了。不爱笑了，不爱说话了，你让他每天都活在痛苦中你知不知道。他说他爱你，我真想把他脑袋敲开看看他在想些什么。你还要害他到什么时候？”
　　许子樱的话一下击中了三月。她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长椅上。
　　是，她害了他。她以为他们相识还不到一年，她比他大了六岁，以此搪塞他，却不想他用情至深。
　　三月方寸大乱。
　　“我该怎么办?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三月失去平日的冷静，她抬头无助地望着许子樱。
　　“我要你离开江南，走的远远的，今生都不要让他见到你。”
　　“离开……”
　　三月喃喃地说，眼里一片迷茫。
　　“好，我走。”半晌，三月回神，“但，可不可以让我再看他一眼？”
　　许子樱看着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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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走进昏暗的病房，她看到病床上躺着的仍在昏睡的江南。
　　她走近。第一次细细端详起他的脸，手指轻轻划过他的五官。
　　浓浓的眉毛，总是闪着笑意的眼睛紧闭着，挺秀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总会勾勒出阳光般的笑容。可现在的他是这么了无生气。
　　三月的鼻子发酸，心里的痛一圈一圈荡开。
　　“江南，你怎么可以就这么睡着不理我。你是不是生气了，连看我一眼都懒了。我都还没有跟你说声谢谢，你送的生日礼物，你的出现，以及……以及你的爱。江南，我是个坏女人，总是在为了自己破坏别人的幸福，我配不上你，不值的你付出这么多。你问我有没有一点喜欢你，我现在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爱你，可是，可是我却那么深，那么深地伤害了你，你会恨我吗？你一定要恨我，……江南，对不起，江南，江南……”
　　三月的泪伴着她的每一句话不断从脸上砸下，说到最后，她呢喃着他的名字把脸埋在他胸前的棉被里嚎啕大哭。
　　过了许久，她渐渐平静。
　　“江南，我要走了，子樱她很爱你。江南，你一定要醒来。江南，你不要怪我。江南，我爱你。”
　　三月说完最后一个字，终于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吻了江南。
　　冷冷的带着咸潮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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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照顾江南。”
　　离开的时候她对许子樱说。
　　“我会的。”
　　三月又像当初来到云南时一样逃离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