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值得》凌麟

7、第七章

　　最后明白，终究还是孤独一个人的，面对那个人，穆感到害怕，他会独自承受这种难以言喻的苦痛，都说了对于初恋情人即使以后不再相恋都会有一种异样的情愫，不是嘛？然而，穆的心情很复杂，恐惧、紧张、心酸、愤恨，甚至曾经的不堪都像是要冲破神经，纷纷涌出。没有看到身边站着的韩熠眩，更不会感觉到他投射的关切的眼神，穆已经不在意其他，现在他只看到眼前的那个人，看到以前的自己。

　　“穆……”徐枫想拉进之间的距离，见穆本能得后退终究没有再上前，他们已经隔了很远的距离，已不是那么简单就能拉回的。

　　用身体挡住穆的视线，全心的注视不代表想看眼前的事物，从穆的反应韩熠眩多少能猜出那是谁。多看一眼只会让穆多一分痛苦，韩熠眩不想再看穆流泪。

　　见熠眩挡着视线，徐枫的眼睛顿时眯了眯，暗自打量。韩熠眩满脸保护穆的神情，那不简单，他并不认为短短两个月穆能另结新欢。

　　“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徐枫似乎不太顾虑穆的意愿。

　　转过身，韩熠眩很严肃，他希望穆能平静得面对过去。

　　穆还是没有回神，眼睛还是朝着那个方向，尽管那被熠眩挡住了。曾经，多少次设想过久别重逢的画面，却没有一次想到会有这样的震撼人心，那不是开心，却有些悲哀和无法忽略的恐惧。

　　穆做不到平静，他跑开了，步伐有些虚软，还是选择了逃避。

　　徐枫并没有打算追上去，熠眩的出现似乎更使他兴趣，他们是两种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却有相同的喜好，徐枫看得出来。

　　“他和你认识？”并不像浪费太多时间，徐枫率先开口，他在意这个，尤其是看见韩熠眩挡在眼前让他觉得有些刺眼。

　　韩熠眩没有讨厌过任何人，然而眼前的人让他有些愤恨，那是因为穆。熠眩不会选择逃避，没有退却，平时温柔的人偶尔认真起来的样子是很可怕的，熠眩现在有些可怕。

　　“那是他的自由，你我都没有干涉的权利。”坚决，韩熠眩难得的没有笑容。

　　这看在徐枫眼里更是明白，这只能说明韩熠眩在意穆，然而他现在更在意穆的想法。

　　“哼，看来他跟你说过我们的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银色的光芒闪耀得不真实。徐枫几个月前就戒了烟，最近似乎想重温过去，毕竟那段事不是说忘就能忘了的，比起自己，徐枫深知穆的性格。

　　“你也知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不知是怜悯还是嘲笑，熠眩觉得眼前的男子看似伟岸，实际渺小。

　　徐枫没有立即点上烟，两手指夹着打火机，前后摇晃，重新打量着韩熠眩，只知道这个男子不简单，停下手中的动作，既然穆已经走了，徐枫并没有打算久留。

　　——别再打扰他了。离开之前，徐枫听到韩熠眩警告的话语，他笑了笑，不在意，心里却有些不安。

　　韩熠眩希望穆已经回去，只是不知道穆回的是和他共同生活过半个月的地方或者穆仍是眷恋着他曾经呆过的地方，眷恋他的过去。熠眩越来越觉得不了解穆了，他不想这样。

　　王经理汇报着这个月的营业额，朦胧的说话声像是从远处传来，韩熠眩没有在听。突然起身的动作太大，办公椅转了几圈后竟然倒下。经理也不敢多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故作镇定，韩熠眩夺门而出的背影实在难见，想是做的报表定是出了什么差错，顿时有些紧张，祈求明天不要被开除了就好。

　　没有按门铃，韩熠眩害怕，害怕穆真的没回来。推开穆的房间，一阵失望，他不在，床边只有穆因为好玩而收集的纸花，那是韩熠眩每天都会折给他的，颜色不一，唯不见那朵红色的。穆带走了他最喜欢的，那表示他不会再回来了嘛？最后还是没能送他啊……

　　——必须去找他。韩熠绚不想他一个人，未拿外套，尽管外面有些凉，打开大门冲了出去，按电梯的霎那熠绚仿佛听见了哭泣声，很压抑，那不像是人的，倒像小动物发出的噎噎声。穆蹲坐在门口，脸深埋在膝盖里，整个身体蜷缩起来，小小的，不知道何时在这里的。熠绚站在原处，他知道穆又哭了，穆不是经常哭的，只有想起从前。没有话语，只有电梯打开的声音，里面的人狐疑的打量着他们，满是不解。

　　熠眩半跪在穆身边，轻轻的拥着他。穆没有像上次那样回握着他，他不安。

　　穆发抖得厉害，带些气喘，“他已经不要我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来找我？”撑着玄关处的大理石，滚烫的泪水滴在上面变得冰凉。

　　“他已经走了。”干净的西服上沾了不少鼻涕和眼泪，熠眩不在意，郑重得说了一句便沉默了，他无法保证继续说下去会不会连自己的声音也变得压抑。

　　穆像是听不到韩熠眩的声音，不断重复着那句话。韩熠眩一把抱起穆，他很轻，身体还是蜷缩着。擦拭着穆脸上的泪痕，熠眩没有动手脱去他的外套，取来薄毯给他盖上，穆眼睛直直的，像是丢了魂魄，其实两个月前他便是行尸走肉，前几天才稍微恢复了些人样。

　　关上房门，韩熠眩一脸凝重，阳台的落地窗没有关上，室内充满凉意，他缩了缩身体。进厨房煮了杯咖啡，是给自己的，穆其实并不喜欢咖啡，他喜欢牛奶。熠眩每天晚上会喝一杯咖啡，喝了反而会更困，然而这个习惯就是改不掉。

　　再进穆的房间，他已经睡下，韩熠眩轻声地把药和水放在床边，退出房间，转身关门他听见了抽泣声，穆并没有睡。

　　一夜没睡。捏着鼻梁，披着一件外套，隐约有些透明的物质粘在上面，韩熠眩有些憔悴。床边的药没动过，熠眩有些生气，“为什么不吃药？”

　　头枕在右侧，脚悬挂在左侧，穆知道自己的睡相一向不好，这个姿势有些扭曲。

　　“为什么不吃药？”见穆不回答，他又问。

　　斜了斜眼看着床边，穆不再数那些药会有几粒，他感觉比以前多了些，药，还是那么讨厌。

　　——听不见我说话了嘛？因为那个人……熠眩的神情有些痛苦，幸好穆是背对着他的。枕头下有穆的手机，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充电的，当时只是因为韩熠眩说即使出门，也可以找得到他。屏幕上有六个未接电话，他看不见，屏幕毫无预警得亮了，他看见了，显眼的名字——徐枫，是他！没有声音，韩熠眩知道穆设置的是静音，他想告诉穆，但他知道穆一定不会接，不会去面对。

　　离开房间。

　　穆始终朝着窗外，泪已流干，只有屏幕孤独得亮着，无人理会。

　　韩熠眩失踪了一个下午，不在店里也没有陪在穆身边。

　　回来时已是深夜，熠眩知道穆没有睡，外面的光亮射进他漆黑的房间，洒在床沿，可惜灯光是不能传递热度的，穆感觉不到温暖，他的寒冷是从心底里而生。

　　“他不值得。”语气温柔且坚定。

　　房门被关上，阻绝了光线。无月的夜晚，又黑又冷，穆打了个寒颤。

　　没住几天陆瑶就出院了，精神也好转了些，只是唇色还是有些泛白，她很懒，懒得化妆，原本是抱着爱人会欣赏的理由才产生的勤快，现在已经没必要了。眼尖的看见韩熠眩的车子驶近迅速得挥了挥手，没几下就疲惫得放下，脚下的高跟鞋走得有些别扭，小瑶以前不穿这个。

　　见陆瑶提了箱子，熠眩忍不住责怪了几句，她实在不应该累了自己，他担心，明明提前来了的。小瑶孩子气得朝他吐了吐舌头，径自打开后备箱把箱子塞进去，半空中险些掉下，幸好韩熠眩接得及时，看小瑶强出头的样子，熠眩心疼得正想说，小瑶连忙插口，“医院的饭菜那么难吃，味道又难闻，住不下去了嘛，我可一秒也不想多呆。”

　　韩熠眩愣了愣，也有这么一个人，对他孩子气得说着不喜欢医院。

　　“送我回家吧。”小瑶看上去很轻松，把事情看开的人通常都这样。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熠眩不同意。

　　“那还能怎么样，放心吧，那个……我姐回国了，她会照顾我的。”小瑶说了慌。

　　熠眩点了点头，每次小瑶说慌都会有些停顿，他知道。

　　小瑶手腕上的刀疤在白皙的肌肤上有些触目惊心，哪怕是几年之后，每次想起昊明她是否会觉得伤口会隐隐作痛。

　　回到家，连脱下外套的力气也没有，穆昨天离开了，所以熠眩才会一大早去的医院，因为他一夜没睡。穆的房间什么也没少，原本他就什么也没带来。熠眩总觉得穆随时都会回来，床边的药还是没动过，杯子里的水漂了些灰尘，红色的纸花插在瓷花瓶里，那是穆最喜欢的，那次他离开时带走了，熠眩知道他会回来，这次穆留下了它，韩熠眩反而没有信心，他或许留不住穆的心，但绝对不想留住他的悲伤。

　　右手的神经突然一阵刺痛，韩熠眩确定小瑶的伤口以后一定会隐隐作痛的。

　　房东拿出钥匙开了门，临走时还不忘回头看几眼，嘴角轻蔑的弯起，他见过韩熠眩，帮穆付过房租的人，他认定穆是做皮肉生意的，那很肮脏。

　　穆还是坐在不大的单人床上，被子已掉在地上，室内狼狈不堪，韩熠眩新买的厨具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有些已是碎片。韩熠眩并不认为穆有暴力倾向，担心得走到穆的面前，他害怕，穆的额头明显肿起来，还有些血迹，紧张得抓着穆的手臂用力晃着，他想抓回穆的神志。

　　“我到底算什么，被抛弃的人，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嘛？”穆是笑着的，可是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还爱他吗？”熠眩发现自己问得有些自私。

　　穆无力抬了抬眼，对上韩熠眩复杂的神情，这一刻他不止看到了浓浓的关心，还有其他的感情，穆承受不起。

　　“我不再爱任何人。”穆残忍的说着。

　　“为了他？”他问。

　　“为了虚伪的爱。”穆没有勇气再看那种眼神。

　　“如果是一段真挚的爱呢？”熠眩不放弃。

　　瞥过头，穆发现眼睛又有些潮湿，倔强得不想让眼泪再次失控，“他关心过我，承诺过，我没有怀疑，一直以为会一辈子的。可是两个月前他舍弃我，和她结了婚，我连最后拥有的也失去了。”抬起头，“你说，我怎会再相信可笑的爱？”

　　紧捏的手臂慢慢失去力气，缓缓放下，“你该面对的，别再逃避。”从上衣里拿出几盒药塞进穆的手心，“忘了他，当是解脱自己……别再不吃药了，我会担心。”蜻蜓点水般得在穆的额前轻轻一吻，收拾了地上的碎片，韩熠眩离开了，和进来时一样无声。

　　穆摸着额前，韩熠眩的吻是温柔的，不带情欲。

　　韩熠眩失踪的那天是见了徐枫，徐枫自负得认为穆还是爱着他的，“他不会再爱你，你伤害了他。”韩熠眩鲜少不喜欢人，“你结过婚的。”徐枫丝毫不在意得说这不影响他和谁在一起，韩熠眩爆发了，细长白皙的双手从未打过人，这次却为了这个人轻浮的话语动了拳头，他不允许任何人践踏穆，尽管是他先出的手，但手背的疼痛还是触及到心里。桌子椅子已经翻倒在地，徐枫摔得狼狈，抹了抹嘴角，嘴唇破了流着血，他笑了，“看来，你对他有意思，但他忘不了我的。”韩熠眩看着那个笑有些刺眼，但这些他是不会让穆知道的，所以那天回来他只告诉穆——

　　那不值得。

　　——你或许留不住我的心，但我知道，你绝对不想留住我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