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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各怀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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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颜卿将玉佩小心地系在身上,边向后退边夸张的和李承挥手告别。跑到门口看见唐浩烜那张黑炭脸却也不恼,扬着手绢,哼着小曲就走进了大门。
“小姐,和你一起回来的男的是谁啊?”唐浩烜不甘心的紧紧跟在沈颜卿身后,一边走一边追问,额头上急出了细密的汗珠。
“怎么了?浩烜哥哥,我才出去了一天,不至于急成这样吧,难不成浩烜哥哥吃醋了?”沈颜卿忽闪着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俏皮地向唐浩烜挤了挤眼睛,狡黠的笑容让唐浩烜顿时有了一种想臭扁沈颜卿一顿的感觉。
“哼?我才不会吃醋呢······”唐浩烜故作不屑的将头转到了一边,但他的表情立即凝固在了脸上,惊讶的看着沈颜卿伸到他面前来回晃的玉佩,并且一把抢了过来。“小姐····你你你····你知道和你一起回来的是谁啊?”
“他告诉我他是侍卫,但我猜是个皇子吧,普通的侍卫绝没有他那样的气度,他有着每一个出生于皇家的人所必备的能力,喜怒不形于色。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的侍卫怎能将曦锦拦在宫外,又怎能这样轻易的就进了含元殿?最重要的是他对于大明宫的理解,对世事变迁都看得太透彻,他决不会仅仅只是个侍卫。”沈颜卿端起唐浩烜早已为她沏好的茶轻轻地吹了吹,并优雅地品了一口,赞道:“好茶。”
可是唐浩烜的笑容却更加诡秘,向有些自鸣得意的沈颜卿摇了摇头道:“小姐只猜对了一半,此人的确是皇子,但却不仅仅是皇子,而是,太子。”唐浩烜后半句话几乎是两字一顿,字字都表现出他无比肯定自己的判断。
这一次轮到沈颜卿愣住了,她从未想过今日和她同游大明宫的竟是个太子,而这个太子竟穿着侍卫的衣服。若是皇子已经够出格,更何况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
唐浩烜看出了沈颜卿怀疑的神情道:“若是普通的皇子这九龙昆仑玉佩上绝不敢镶金边,否则便是僭越的死罪,金镶玉本来就是至尊至贵的象征,没想到我居然能够看见真的太子玉佩,唐朝的好东西还真不少。”唐浩烜看着这块玉佩,捧在手里呵了几口气,用袖子上上下下擦了好几个来回之后笑开了花。
沈颜卿心下静思,唐浩烜所言的确不假,若李承是太子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李承,李承,与太子李承乾岂不只差了一个字?素闻太子冷若冰霜,心思极重又是个不苟言笑之人,今日一见与传闻果然如出一辙。
沈颜卿端起茶杯用余光看见唐浩烜笑极其诡异,这才发觉她一直以来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唐浩烜究竟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东西?自己本是前朝遗孤身份极为敏感,若唐浩烜别有用心自己只怕就该命在旦夕了。
沈颜卿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平静的问道:“浩烜哥哥,你从未进过宫怎么会对宫里的东西这么熟悉?你来侯府也有半年的光景了,我从未多问浩烜哥哥的身世,今日恕颜卿多嘴问上一句,浩烜哥哥究竟从哪里来?”沈颜卿仍在喝茶并用杯盖一下下的拨着杯中的茶叶,语气没有任何改变,但却足以让唐浩烜感觉有如芒刺在背杀机重重了。
唐浩烜心下明了沈颜卿对自己的身份已产生怀疑,若自己给不出一个满意的答复只怕就要身死唐朝了,想到此唐浩烜不禁打了寒蝉。自己在沈府关于这对父女身份的风言风语听的自然不少,今见沈若萱这般反应想来传言非虚。自己若还想在沈府待下去,为今之计便只能实话实说,最不靠谱的理由在这时反倒显得最真实。
“我若说我是从一千年后来的,并且将来有一天也许我能够预知小姐的未来,小姐会信么?”唐浩烜目不转睛的看着沈颜卿,暗想原本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如今却是她自己问了出来自己倒省了一番周折。
“啊?一千年后?浩烜哥哥这也太离奇了吧。”沈颜卿缓缓的放下杯子,看着唐浩烜,这个理由太不可信,如果唐浩烜真的想要骗她完全可以找一个更好的理由,可是唐浩烜却没有。那么就只能说明唐浩烜并不是要害她,而是,真的从千年之后来,但无论如何这也太令人惊讶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唐浩烜将头扭到一旁继续摆弄那块玉佩,做出了一副生气的样子。
“好吧,我信。”沈颜卿蹑手蹑脚像研究怪物一样悄悄绕到唐浩烜身后,照着唐浩烜的头上狠狠打了一拳。
只听唐浩烜大叫一声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嗷,痛痛痛!小姐你干嘛?会出人命的!”
“我看你这个穿越人和我们正常的人一不一样啊,有没有什么特异功能之类的。”沈颜卿眼看唐浩烜痛得都快掉出眼泪来了,顿觉刚才自己下手重了,于是嘟着小嘴蹭到唐浩烜身边小猫一样说道:“浩烜哥哥,不要生气了么,我不是故意的啦。”
“哼!我诅咒小姐以后永远都嫁不出去!”
“哼!那我就诅咒你以后永远都娶不到老婆!”
“哼!”
“哼!”
这场误会以唐浩烜和沈颜卿俩个人斗嘴和唐浩烜缠了一头纱布的方式正式结束了。
就在沈颜卿仍然怀揣着对未来无限的探求欲望时,唐浩烜这个现代穿越人却用另一种旁观者的角度冷静的看着大明宫的世事浮沉。
但却并不冷静的向往和追求着一千年前的情愫。
随着夜幕的拉开东宫中也在上演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太子殿下不觉得今日太过胡闹了么?老夫明明给殿下看过柳小姐的画像,太子殿下舍下柳小姐却陪不相干的人游览大明宫,难道殿下忘了今日你扮成一名侍卫所为何事么?”说话的人声音低沉而嘶哑,充斥着岁月的沧桑,以及对一切变故都泰然处之的镇定,那是经历无数生与死血与火的象征,只有这样的人才是大明宫中的强者。
“长孙大人,不觉得在本太子面前咆哮太过放肆了么?”说话的人正是李承,或许现在应该称他为太子李承乾,当他退去了一身侍卫服,再穿上明黄色刺着九条金龙的太子服后,贵气、霸气都在他的身上呈现最完美的结合,那是自幼受皇家至高无上的权力熏陶而产生的与生俱来的睥睨天下气息,李承乾阴郁沉冷但却不卑不亢的反问了长孙无忌一句,虽然语调未见任何变化却令宫内所有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太子殿下·····”李承乾的贴身侍卫云锦鹤小声的提醒道。
“云锦鹤,你最好弄清楚你的主子究竟是谁。”李承依旧是那样的波澜不惊,而话语却也依旧如平常一针见血,令人不容反驳。云锦鹤看着此时的太子知趣的退了下去,挥一挥手屏退了太子府内所有的人。
“舅父大人,是乾儿一时失言冒犯了舅父,还望舅父海涵切莫怪罪。”李承乾见所有的外人,都退了下去,而自己的气也消了几分,他深知知这宫中长孙无忌不仅不可得罪,更不能得罪,因为长孙无忌不仅是他的舅父,更是他保住太子之位并能顺利得到皇位的最有力的帮手,现在羽翼未丰的李承乾离不开长孙无忌,也只能听命与长孙无忌。故而李承乾俯首向长孙无忌做了个揖,全做了道歉之礼。
“乾儿,也是舅父性子急了些,刚才不该这样对你说话,你是太子殿下岂容老夫说骂就骂,是老夫僭越了。”长孙无忌向李承乾还了一个更大的礼,李承乾虽是他的外甥,但更是大唐的太子,未来的皇帝,天家的龙裔终究不能像自家孩子随意指责,毕竟君臣有别。自己也要为今后谋一条退路,不要让李承乾抓住了把柄而至最后性命堪舆,九族待诛。
长孙无忌静了静气方才说道“今日我清清楚楚与太子交代,柳曦锦,那个柳家大小姐才是殿下应该陪伴的对象,她的父亲柳奭任中书舍人累迁兵部侍郎,家眷是我费了很大力气,才从蒲州迎到长安的,我与柳侍郎谋划了好久才想的这种办法,希望能借此机会让柳小姐能倾心于殿下。殿下应该知道此人对殿下今后即位会有莫大的帮助,若是能娶他的女儿为太子妃无疑会给太子殿下争位加重一个砝码。”
长孙无忌耐心地向李承解释着这其中的利害关系,然而李承乾挥了挥手平静地说着:“若乾儿改主意了不愿娶柳小姐呢?”
“殿下你·····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还要我再细说么?我的殿下,这是大明宫,多少人的生命断送在这里,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况且殿下知道那沈颜卿的来历么?那是十二年前玄武门之变时隐太子的遗孤,你若和他走得太近试问圣上该如何想殿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替殿下稳固这太子之位,皇家的婚姻那一幢不是政治婚姻?岂容得殿下想娶谁就娶谁?”长孙无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李承,眉头紧锁已经皱成了一个川字。双手背在身后却狠狠地攥成了一个拳头。
他长孙无忌从踏入大明宫开始就在为自己为长孙家谋划,这数十年的举步维艰终于换来了今日位极人臣,声名煊赫,为了家族的利益,为了长孙家的荣耀他已经搭进去了自己自幼最疼惜的妹妹。念及他兄妹二人当时寄人篱下遭人白眼的境遇,在思及如今一呼百应,群臣拜服家世门第堪比皇族,长孙无忌阴冷的望了一眼李承乾心下说道:乾儿,不是我心狠,你并非我妹妹的亲生儿子,与我长孙家没有半点关系,你从出生开始就注定是我长孙家的一枚棋子,注定只能被我们利用。只有你当上了皇帝才可保我们长孙家万世荣光,为了长孙家,为了我死去的妹妹,这个婚事你必须答应,我的谋划容不得在你这里有半点闪失。
“舅父今日之言乾儿谨记,只是舅父容我些时日,重阳大典那天我一定给舅父一个满意的答复。”李承乾送走了长孙无忌就陷入深思中,回想自己十一岁时也曾有过的开心和沈颜卿那一句至真至善的承郎,很多事他不愿去做可偏偏事与愿违,他作为一个太子,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力和地位只能将自己作为一件商品,去交换一个保证。
究竟什么是快乐?
长孙无忌走后李承一直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李承乾飞身立在太子宫的房檐,只着几件单薄的长衫便迎着夜风俯视着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明宫,每当他有任何难以解决的问题时,他都习惯于站在那里,看着一切都匍匐在他脚下,但也感受着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冷风总能使一个人清醒,黑暗总能让人看见更加真实的自己,可这一切象征着孤单,象征着寂寞。
“太子殿下小心着凉。”云锦鹤手捧着金丝绣龙袍递到李承面前,“太子殿下可还在为今日之事苦恼?”云锦鹤始终低着头,那是他自幼跟在李承身边养成的习惯,因为他从不敢直视这双深邃的眼睛。
“你信么?她叫我承郎,她居然叫我承郎?多好听的称呼啊,除了九年前那个叫柳儿的女孩叫过我一声大哥哥之外,再未有人这样叫过我,再也没有了。”李承乾望着漆黑一片的太空用从未有过的轻柔的声音诉说着,诉说着他难以言喻的快乐“她是那样的亲切,那样的熟悉,那样的与大明宫格格不入,她就好像这世间最快乐的精灵,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会感到那样美好。”
“那么,太子殿下爱那位沈小姐么”
“爱?呵呵,这个词离我太远,她对我来说只是让我感到温暖,只是感到温暖而已吧。”
“属下自幼跟随殿下,有些话或许属下不该讲,但却也不得不讲,太子二十年来斡旋在朝廷内外,一步步按照长孙大人的筹谋走到今天,如今太子已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太子是否问过自己这步步为营为的究竟是什么?有些东西失去了可以弥补,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王小姐对于太子殿下来讲既然并非心头挚爱,那您为何不按照长孙大人的想法迎娶柳家小姐呢?毕竟这对于太子殿下来将是一桩有利的婚事。”
云锦鹤的头微微扬起,却在对上李承乾双眼的那一刹那迅速的低了下去,他依旧不敢直视那双眼睛,那双让人无法看透的眼睛,也许这番话他平常绝不敢说,然而就在他看到大明宫外焦急地柳曦锦时,他突然感觉他应该做些什么,即使是微不足道,即使是杯水车薪。
柳曦锦在等待李承乾时所怀有的焦急与期待,将她心中对李承乾的倾慕之情展露无疑,云锦鹤亦如李承乾一样从不相信爱情,因为一个暗卫、一个杀手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可是今日他看见柳瑜玦后却突然有了一个令他自己都感到恐惧的想法————他希望她幸福。
夜,越发寒冷了。
李承乾始终没有没有说话,负手立在东宫的飞檐上,仰首,抬眸,孑然独立,俨然夜空中展翅的孤鹤。
冷风灌满了两人的衣襟,云锦鹤在风中打了个寒颤,忽听得耳旁他熟悉的声音说道:“大唐是李家的大唐,不是长孙家的。太子是我李承乾,不是他长孙无忌,锦鹤,今日我争的不是一个太子妃的人选,而是我作为一个太子应有的权力。我必须要让长孙无忌明白,我是君,他是臣,永远不要妄图把他的主子控制在手中。我要的是皇位,不是一个傀儡头衔。更何况沈颜卿对于我来说才是更加合适的太子妃人选,她的价值又岂是一个柳曦锦可以比拟的?仅仅一个兵部侍郎就拌住我那舅舅的眼睛,他看的未免太过短浅。从今日开始我会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而你————云锦鹤,就是我要打的第一张牌。”李承乾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转到云锦鹤身边,一只手提起云锦鹤的衣领,俯在他耳边用低沉而嘶哑的声音说道:“我与长孙无忌终究要有一个了断,他虽然是我舅舅,不过想从我的手里抢东西的人,无论是谁都必须死。云锦鹤,你最好明白我才是你的主子,你的使命就是永远服从我的命令,不要问为什么,也不要有自己的想法,因为我的身边不需要再多一个长孙无忌。”
云锦鹤倒吸了一口冷气扑通一声跪在李承乾面前,身子重重一震道:“臣不敢,臣的命是殿下的,臣唯殿下之命是从。”
李承乾扣住云锦鹤的手慢慢松开了,眼中惊鸿掠影般闪过满意的神情,但立即回复了常态,冷声道:“平身吧,此事你不必多费心思,我自有分寸。”
云锦鹤屈身一拜,一道红影随即消失在夜空中。
东宫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