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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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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月轩正厅,桌上摆着清清淡淡几样小菜,薄薄一碗粥。胤禛背身,别手,看着屋里的画。听甄然进来,也不转脸看她,冷冷地问:“你姐姐怎么样了。”
甄然爬到软塌,侧身躺下:“按太医说的,应该平安了。”
“那你不吃不喝是要闹什么?”胤禛突然转身,对着甄然火气不小。
今晨才听宫里传出勤贵人难产的消息,怎知夹带着还听到她两日两夜不吃不喝、不寝不眠。她作贱自己,竟惹得他十分的紧张。他恼怒的,却是自己为何要为她如此焦急?
看胤禛对自己发火,甄然突然觉得委屈,怨道:“你又怎么知道姐姐对我有多重要?”
“你以为你不吃不喝,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就会有用吗?”胤禛追到甄然身边,对甄然劈头盖脸地责怪,“简直不可理喻!”
他自己的生气,亦是不可理喻的。
面对这样的斥责,甄然再忍不住心里的苦,大声哭道:“我守着是因为我害怕!你怎么会懂得我的害怕。太医告诉我,姐姐保不住的时候,我没法相信!她怎么可能会死!太医迂腐,婆子们又不顶事,他们都救不了她!你知道吗?我不守着,她就要死了!你们会把她害死!”
胤禛终禁不住,怜悯凝视甄然,坐到她身边,情不自禁地伸手拥住她,任她捶打,安抚道:“好了,现在都好了。你不用再害怕了。”兀自闭目,她终究是自己命中的魔星。
甄然嗅着胤禛那身熟悉的薄荷味道渐渐安静。从他狭小的臂弯窥见一桌的小菜,甄然终于觉得饿了,不好意思低头道:“我饿。”
胤禛好笑,却突觉尴尬,冷不防松开她,转身,平静道:“那去吃点吧。额娘命人替你备的。”
跨步坐到圆桌边,甄然捧起薄粥,吃了起来。胤禛见状,亦走到甄然身边坐下,又为甄然夹了几样。
“你这样熬着,你姐姐知道定不会好过。以后,千万要注意分寸,知道吗?”胤禛语气亲切,竟都不像平时的他。甄然吃得急,想回话却呛着了,胤禛急忙递去茶盏:“瞧你的性子!”
甄然咽了水,顺气回道:“还不是你要同我说话!”
胤禛见甄然跟自己赌气,不禁笑道:“如今确实好了。知道回嘴了。”
甄然瞪着他,又不知回什么,继续埋头吃粥。用完膳,甄然坐到软塌上倚着。胤禛命人收拾又特低声地命小翠点了安神助眠的熏香。见妥当了,踱到甄然身边,坐在她对边,静静看着她。
甄然歪了会,只觉得今日焚的香格外浓郁幽沉,嗅着这新香,渐渐觉得头晕发困,以为自己吃饱了的缘故。突然一个机灵问胤禛道:“你就只是来看我吃饭的?”却愈发困乏,再睁不开眼。
胤禛抱来锦衾覆到甄然身上,轻声道:“我还要看着你休息。”
甄然裹着温暖的被褥,沉沉睡去。胤禛瞧着她安睡的脸庞,久不能平静。两日两夜,她小小是身体里,到底装着什么样的固执精灵,让她可以这样奋不顾身,又让自己这样的牵挂不舍呢?想着,情不自禁抚了抚她憔悴的脸颊。微笑又看了片刻,退身出去。
退到暖阁门口,竟撞上了胤祥。
刚得了永和宫的信,胤祥就匆忙赶来了齐月轩。已在这暖阁外静默片刻,明明该走,却停滞在原地,出神望着阁里的四哥和雨然。他不惊讶,却不知道,为何自己就是这样固执地不愿离开。
此时,胤禛撞到了自己,胤祥闪过一丝的失落,转而笑容灿烂地问胤禛:“四哥,然姐姐怎样了?”他想唤她然儿,但面对着四哥,话到嘴边却成了姐姐。
胤禛搂过胤祥的肩,携他一同出门,轻声道:“她刚睡下。”
*
三十六年的这个三月大小风波不断。
三月初二,十七阿哥降生,勤贵人大病一场终逃过一劫,保得母子平安。适逢大捷,康熙喜不自胜,很快下表为十七阿哥起名胤礼,着意封雨晴为嫔。五阿哥胤褀带诏回京,三月十五,赐婚嫡福晋塔喇氏,员外郎张保之女。一连串的喜事下,七格格却夭折了。
那一日冷飕飕,绵绵下着雨,雨晴还卧病在塌,甄然凑在她身边逗着奶娘怀里的小十七。寻双突然跑进来,叩在地上,颤巍巍地报说:“七格格殁了。”
胤礼冷不叠哭了,甄然木然看着雨晴。雨晴无奈,按住太阳穴唉叹。
七格格薨殁,甄然一早知道就在这一月。但是前面静姝一案还没有定论,如此一来,静姝的命怕是保不住了。事情闹大,宜妃若要再做文章,把雨晴也牵连进去,可如何是好?
“让德妃娘娘节哀,莫要伤心苦坏了凤体。”雨晴吩咐寻双到正宫传话。
甄然握紧她的手,安慰道:“这都是天定的命数,无关人力。”
雨晴挣开她的手,扭头消沉地说:“都是我没有教导好下人。就是让静姝偿命,也还觉不够。”说罢抬头看看甄然:“我累了。”
闻言,甄然点头携奶娘退了出去。
*
走进齐月轩,大婚不久的胤褀坐在厅里,直直打量甄然,惊奇道:“这一别才多久?你怎么如此消瘦?”
听了他的问,甄然低头看看自己,苦闷地到他对面坐下:“你七妹妹殁了。”
胤祺闻言一颤,摇摇头:“七妹妹最是乖巧。唉。造化总是这样弄人。”二人沉默许久。
小翠进来斟茶,胤褀回过神,开口道:“听说额娘拿了你姐姐跟前一个宫人?”
闻言,甄然忽而想起,忙道:“正是姐姐早产那日。你久居慈宁宫,可认识宫里的崔景?”
“唔……可是宫里的一个扫洒?”胤祺疑惑,放下茶盏,看着甄然。
“她现在哪里当差?可找来问话?”甄然有些着急。
“你找她要问什么话?”
“宜妃娘娘索拿的宫人叫静姝,是姐姐极为倚重的婢女。犯了毒害七格格的罪名。”
“什么?毒害妹妹?她好大的胆子!处死了吗?”闻言胤褀怒不可忍。
甄然按着他的马蹄袖:“五阿哥息怒。现在静姝还在宜妃娘娘处审问。如果当真犯错娘娘一定会秉公办理,姐姐也断断不会求情偏袒。只是众人问训那日,我也在场。觉得事出蹊跷。”
甄然眼中犹疑,看到胤褀焦虑急切的神色,仍旧决定与他和盘托出,缓缓道:“虽然与静姝交往不多,但是觉得她行事还算稳重,为人也和顺。不像个包藏祸心的下人。而且毒害一事古怪。先有御厨房的小太监先小顺子出来指证静姝拿了许多食盐。”
“盐?她拿盐去害人?”胤褀疑惑不解。
“太子妃说感染风寒的人多食盐会诱发重病,也召太医问过,确实如此。但要把一个风寒病人用盐毒害成肺痨,得要多久的日子,要用多少的盐?那日在殿上,静姝苦苦辩解自己只用过一次。我想她既然承认,为何又要说谎?”
胤褀闻言轻轻点点头道:“那和崔景又有什么关联?”
“那日,静姝情急之中,嚷说是崔景教她,风寒病人食盐,冲冲病气就能痊愈。我不知可有此事,想找崔景来问个明白。如果是崔景教唆,且静姝真的只用过一次。我想她罪不至死。再召太医检看七格格病例,格格的病到底是不是因为大量食盐,故事原委,就一目了然了吧。”甄然眼中包含深意望着胤褀。
“那我便禀了额娘,去查问崔景。”
听他如此说,甄然着急起身道:“五阿哥莫急,还有一事。”
胤祺更加疑惑,拧过身来,正脸对着甄然,问道:“哦?还有何事?”
“此事,是我的疏忽。十一月的一日,我在御花园闲逛,却在鹿囿的偏僻角落迷了路。却偏偏叫我撞见了一对宫女太监,商议着如何偷拿石材,又要行苟且之事!”甄然一股脑儿道出。
胤祺惊骇,怒道:“竟还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奴才!”
甄然递了杯茶给胤祺,续道:“这两个奴才正是小顺子、崔景!”
闻言,胤祺愕然地顿住托着茶盏的手。片刻,哐镗一声,砸了茶盏,骂道:“狗奴才的话,怎么可信!”甄然惊骇胤祺的反应,忙让小翠来收拾了。胤祺紧接着问:“你怎么不当场拿了他们?”
甄然闭目,跌坐到方椅上,叹息道:“我只当,得饶人处且饶人。却不知,人得饶时恨已生。”说到此处,甄然却不再多言。
那一日,见自己要交代崔景、小顺子的事,宜妃率先上来掰扯。德妃命杖笞静姝,她又要严审,似乎认定了能审出主谋。甄然疑心此事,乃宜妃联合了那两个宫人,对静姝刻意陷害。又不能明白告诉胤祺。
低头思量片刻,甄然缓缓道:“崔景、小顺子自然有罪。但关于崔景有意教唆静姝,只是我的推测。我想先审明白了,再去禀明娘娘,也不必娘娘亲身费心。”
胤褀稍稍思索,颔首道:“嗯。事关七妹,我自忧心。但断断不能平白冤枉了好人。咱们先审了崔景。我协助你。必要让事情水落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