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至亲的血·滴血 ...
-
“娘，爹爹他好生偏心！”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女童嗓音，一道紫罗兰的柔和轻影已经在一位翠衣妇人身畔撒娇。“雪儿，莫要着急，待你再长大些，娘也来教你，教你抚琴，好么？”那淡扫黛眉的女子放下手中的拂尘，随手搁在旁边那张精致的瑶琴旁边。这才伸出手来，皓腕玉镯微微颤动，折射出轻纱般的阳光。“我不小了！云哥哥只比我大两岁！”女童争辩着，阳光在她的眸子里如精灵闪动。她顽皮地往旁边一瞧，迎上一双也是稚气未脱的眼睛，可那其中却有着比她更沉静的光芒。
“雪儿，”开口的却是另一个声音。
“爹爹！”雪儿抬头，那妇人也微微扬了扬眉。一个藏青长袍的男子从阴影中缓缓踱了出来，腰间别着一支玉箫，青色的流苏划出优美的弧线。“岚，你当真愿意教雪儿抚琴？”他这话却是对那妇人说的，眼中神色淡漠。
“是，不错的。有什么不可以么？”那妇人亦是极淡然的语气。
那男子低头，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个孩子，只是在那男童身上多凝视了一刻。抬头，阳光洒在肩头，却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去玩一会儿，云儿，带着雪儿，我同你岚姨有些事情。”那男子按住小男孩的肩膀，柔声说道。
“嗯，海叔叔。”那小男孩点了点头，眼神里却不如那女童的明净欢愉。
“爹，那我们可以午间回来么？”女孩子咬着嘴唇偷偷看了一眼那妇人。那妇人只是一笑，扬首朝那男子一点头，发间一支玉钗，温和地透过剔透的光芒。
“去吧。”男子淡淡点了点头。
“瀚海，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待两个孩子跑得远了，那妇人起身合起门来，颜色严肃，“你今天看着凌云那孩子的时候，眼神不对。”
“对不起，云岚……是我对不起你……”那男子坐下，声音却忽然透露出与刚才的淡漠并不和谐的颤抖。
“怎么回事？”
“凌云他……我怀疑……”
“他，有魔的血统，对么？”她只是轻轻巧巧地说了出来，不顾面前的男子脸色一瞬间的煞白，“他的眸子里晕染了一点紫色，我早就看出来了。现如今，通婚并不多见，却也没什么大惊小怪，可能正是这样的原因，凌云的生身父母才不愿意要他吧……”
“可是你也知道，以前我和吸血鬼一族的清祭司……”
“别说了，让孩子们听见。”她握住他的手，秋水明眸中，依旧是沉静的温和，“过去了，都过去了。”
可是真的过去了么？他无法扪心自问。
他，黎瀚海，知道银发紫眸是吸血鬼中最尊贵的身份。可是曾经他们纵情山水，琴瑟相和，是何等的逍遥快活！
直到那一日，他的母亲站在了她，他的清妹面前。
“你自己是什么，自己最清楚！如果你继续勾引瀚海，我保证让你灰飞烟灭！”
“夫人，我是真的爱上了瀚海，真的，瀚海也知道我的身份……但是……”
“妖女，我不希望你自毁前程！”
“夫人，求求你……成全我们……”
她跪下了，那个吸血鬼一族的高傲祭司，跪下了。
“那么，我给你两条路——要么你现在就离开，以后再也不要出现；要么，你就当着我的面，自毁千年修行，我只要你毁去一千年，剩下的二百年，维持这个形体还是够用的。”
仰起头，她伸手拔下绾发的簪子，毅然决然地向胸口刺去……
老夫人漠然地转身而去。
……
“瀚海，娘给你看了一家媳妇，柳家的……”
“我不要。”他否决了，“如果不是娶她……”
“那个妖女已经死了，你不要再念着她。”
“我看到了……娘，你怎可……”
“瀚海，终身大事，不可以儿戏。你无论如何必须选择。”
……
“那么，不是娶她，娶谁又不是一样呢？”
……
是的，在此之后，自己万念俱灰……不错，门当户对的柳家的云岚小姐，他现在妻子，就是这样进了他黎家的门。
婚礼的人群之中，那死而复生的羸弱女子一口鲜血喷出，漫天狂风，她银发如刀，紫眸如妖——“瀚海，瀚海，一曲骊歌，等君尸骸！”
洞房花烛夜，他心中，翻江倒海。
清，你如今又在哪里？
年少时候，这样一个让他无法忘怀的女子，终于杳无音信，而云岚的貌美与贤惠终于让他回过神来。甚至，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婚礼上的梦魇。
可是他没有。纵使云岚也弹得一手好琴，那又如何？
他们注定是一对淡漠如路人的夫妻。
……
“云岚，我知道你心性温和，可是我真的不懂……你可否告诉我，十二年前，你去抓药的时候，为什么要捡回凌云这个孩子……”黎瀚海默默在心中长叹一声。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月雪头戴花环，蹦蹦跳跳地跟在比她也不过是大两岁的哥哥身后。
“这句诗真好听！”月雪一个人不停地说着。
“嗯。”
“哥哥，你说我们以后也像爹和娘那样好不好？”小姑娘够不到小男孩的脖子，只好用小手环住了小男孩的腰，
“嗯。”凌云回过身，笑了，“雪儿最好了，等我把箫吹得像海叔叔那么好，我就来娶我的雪儿……”
“哥哥说话算话哦！”月雪忽然抽出手来，一把花环戴在凌云头上，飞快地跑远了。只留下一串清脆的笑声。
“爹，娘！”
她跳进房门，却蓦地愣住了。
她的母亲和父亲的神情是那么诡异！
她又颤抖着叫了一声。
靠着躺椅的两个人，依旧如故。
她扑上母亲的膝头，却发现，那么冷。
“娘！娘！娘！”月雪忽然间明白了那种诡异的神情，却不敢去想！
“爹！娘！”她忽然扑倒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失声痛哭。
“月雪，”一个淡漠的声音忽然从虚空中传来，一道紫色的烟雾里，一个紫衣的青年女子凭空显形。
“你……你是谁？！”月雪依旧坐在地上，竟然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似的，只是颤抖着朝角落里退去，“是不是你杀死我爹娘的！”
那女子衣饰庄重，妆容精致，粗看之下和娘的容貌竟然有几分相似。但是月雪随即抖得愈发厉害——是，那竟然是一头银发的女子！神色高傲淡漠，却有着和外表年龄决不相同的银丝三千……
“月雪，”那紫衣女子只是伸出手来，和颜悦色道：“不是的，请你相信我……”
“你是谁？”凌云忽然出现在月雪身前，挡住了月雪的颤抖，他一头的汗水，显然也是一路跑来的。
那紫衣女子瞥见凌云，眼神忽然一闪，却随即归于平静：“你是凌云？”
“是。”凌云还是比月雪来得镇静些，依旧坚持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紫衣女子淡淡一笑，“我姓水，高山流水的水，你们叫我水姨就行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月雪终于缓过神，也站了出来。
“我是你爹的朋友，不然怎么会知道你们两个的名字呢？”水夫人笑着，修长的手指抚过月雪的长发，发丝冰冷，月雪却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水，水姨……”
“月雪，跟我走吧。”水夫人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跟我走吧。”
“那爹和娘……”月雪被搂在水夫人的怀里，只觉得还是一阵阵寒意。眼泪没有干透，就那样怔怔地，看看那两具尸首，再看看脸色苍白的哥哥。
水夫人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别看了，我的小姑娘。”
“那么我要和哥哥一起……”月雪挣扎了一下，可是话没说完，水夫人淡淡一低头，吻上了她的前额。她依旧不肯睡去，却再难抵挡席卷而来的睡意，沉沉地合上了眼帘。
“你！你要对雪儿怎么样？！”凌云一步上前，脸色也变了。
“噢，还怎么关心你的小情人？”水夫人淡漠的唇边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放心，不会怎么样……我只是不舍得她就这么死了……”
一扬头，她抬手呼唤：“蝶渊，苏雅！”
“在！”
两道淡蓝的烟雾，两个女子出现在她身畔，都是素衣长剑的打扮。
“蝶渊，你去把黎先生和黎夫人好生葬了。”
“属下领命。”
“你别动！谁允许你来碰他们的！”凌云忽然展开双臂，不肯让那叫做蝶渊的女子靠近。
“小公子，”蝶渊低着头想要解释。
“不用解释了！”水夫人厉声吩咐，长眉一轩，抬手就揽过凌云，却仍换了那和气的声调，“凌云，我是为他们好……”又是一转头，把怀里的月雪推给身边的另一个女子，“苏雅，你把月雪姑娘带回去，先安置到碧云阁。”
“属下领命。”苏雅也是低头，接过沉睡的月雪，转身而去。
“凌云，你请我说。”水夫人抓住还在挣扎的凌云，神色也有些苍白，“我只是要给雪儿一个地方让她继续活下去……”
“她活得好好的！”
“不是，凌云，她是女孩子啊，她毕竟和你不一样……你想，一夜之间她的爹娘都服毒自杀，换了你，你能……”水夫人忽然缄了口，见凌云的小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神色一变，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对不起，云儿，对不起……”
“水姨，我没事。”凌云咬了咬牙。
水夫人神色一时凄然，“云儿，不是我狠心……是……”
后面的话，她依旧生生咽了下去。
话锋一转，她神色已经如常地淡然：“云儿，本来我也想带你回去，可是我那里，你去，却不方便……这样吧，我将你海叔叔的这把龙吟刀送了给你，你一个人，也好有个利器傍身……”手中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她扬手一挥，一道青光刺破天际！
起身，她只是叹了一口气。
“好刀。”自言自语似的，她蓦地垂下手来。
“我还真的不知道海叔叔会使刀。”凌云看着那极薄的刀刃。
“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些。”水夫人讥讽道，竟完全不像是在跟一个孩子说话。
“那么……”
“你走吧，我也走了。”水夫人转身，却又随手将一本什么掷了给他。
他接住，展开来，却看见这泛黄的古书卷着的，一条青色的流苏。
是那支他再熟悉不过的箫，海叔叔的，枯叶箫。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至亲的血·滴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