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坏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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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轮椅把我推到餐桌前，故作温柔的倾下身来将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
“猜猜我为你准备了什么？你一定会喜欢的。”
我的眼睛已经看不到，裹着银线的绳子紧紧勒进皮肤里，连血肉都腐烂。我不能移动分毫。
“哦我可怜的威尔，瞧瞧你的这副模样，”他贴着我的耳廓轻声叹息，“哪里像是难得一见的尊贵纯血？”
他的细密的吻着我的脖子，牙齿咬在不久前曾令我窒息的指痕上，尖利的刺痛中混杂着无法忽视的情色意味，我下意识的想要闪躲。而这几乎难以觉察的动作似乎激怒了他，落在我肩头的手指猛然收紧，骨头断裂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大口的喘息。
“放心，我现在不想干你。”他干脆的松开我闪到一边，“干你还不如干一具死尸，实在没劲透了。”
他的皮靴令太苍老的木头地板吱呀作响，我听到他停在几步之外。
“今天我们换个玩法，也许这次的食物会让你有食欲。”
紧接他打开了某样东西，血腥味扑面而来。我只用了一瞬间就分辨出这是谁的血液，惊惧和愤怒即刻侵占了所有感官。
“你对他做了什么？！你发过誓永远不会伤害他！”
我嘶吼着奋力挣扎，很快就失去重心歪倒在地。我摔断了牙齿满口鲜血，他大笑起来。
“活了几百年的吸血鬼居然还会相信誓言，我亲爱的威尔，你总能逗我发笑。”
他走过来踩住我的脸，粘稠的液体随即倾泻而下。
“尝尝你那愚蠢的兄弟吧，味道也许不坏。”
乔恩的鲜血淌进我的伤口，毁灭性的疼痛犹如阳光灼烧，我无法思考，只能厉声尖叫。而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有人在吻我的唇。
就像死神之吻。
上帝啊，我多么渴望死亡。
但我却是犹大的后裔，原本就没有祈祷的余地。
乔恩有一头柔软的蜂蜜色卷发，我漂亮的孪生兄弟，血族的奇迹。
戈兰说他愚蠢，说得千真万确。除了一副天生好皮囊，乔恩所剩的就只有愚蠢和忠诚。是的，忠诚。早在儿时他肯为一句玩笑话而为我走向黎明之光的那刻起，我便知道即使永昼来临他也绝不会弃我而去。他信任我依赖我让我自以为无所不能，即使从心底轻视他的软弱，但毫无疑问我爱他。我分享同一子宫的血亲兄弟，我曾相信全世界只有乔恩永远对我诚实，直到他为戈兰神魂颠倒。
他对我说的第一个谎言是戈兰教的，高明到令我很久之后才察觉真相。那一瞬间我脑中轰鸣如山崩地裂，震惊愤怒焦虑嫉妒，究竟是哪种情绪占了上风我无从分辨。我也根本不打算去分辨，我只是捏着戈兰白皙的脖子，折断它轻易的如同折断一根浮草。然而彼时这个人类的碧蓝瞳孔里却映不出丝毫畏惧。
“杀了我吧，”他勾起唇角无声的说，“然后用你没有尽头的一生来享受乔恩的憎恨。”
而在他身后，我漂亮的弟弟正拼了命的挣扎，边流泪边试图逃脱我刚刚设下的封印。他浑身撞得鲜血淋漓，口中还在大声恳求我放过戈兰性命。
“威尔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欺骗你了！求求你不要伤害他，我不能失去他，求求你威尔！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去做！”
我看着乔恩被泪痕和血迹摧残的不成样子的面容，忽然觉得一阵寒冷。
“如果我现在不杀他，总有一天他会杀了我，这样你也愿意吗？”
乔恩愣愣的睁着一双无辜的泪眼，仿佛我才是童话里最邪恶的巫师。
“戈兰不会的，”他啜泣着说，“是你救了他又抚养他长大，他怎么可能会杀你？对不对戈兰？”
乔恩远远望着戈兰的背影寻求赞同的答案，他看不到戈兰的脸，但我看的一清二楚。
这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正跪在我脚下，被我狠狠掐住脖颈，眼中满溢的狠戾和疯狂让我几乎忘记了他不过是个刚满十九岁的人类。
“杀了我，”他继续用唇语说，“赌赌看他会不会原谅你，赌赌看他究竟爱谁更多。”
他的眼眸亮如星辰，笃定我不敢孤注一掷。我手指用力，清晰的感觉到健康皮肤下汩汩流动的热血。他难以呼吸，不得不仰起头闭了眼睛。
“威尔！！”
乔恩的声音都撕裂，我猛然松了手。
最爱的时候，亲人也可以舍弃，这点没有人比我们两个更清楚。年幼的乔恩曾躲在我怀里哭着说他永远不会爱上卑鄙的人类，那似乎还是昨天的事。
爱情多可笑。
我也曾深爱某人，费尽心机耗尽心血，换来他在炽烈阳光下回头望着我说：
“我诅咒你永远孤独。”
那是八月晴朗的午后，我眼睁睁看他化为灰烬。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肮脏的床单上，关节中钉满银钉，手臂上插着输血管，因饥饿而消失的视力又重新回来了。
怎样让一个血族痛苦不堪却又不至于死去，已经成为首屈一指的猎魔人的戈兰显然将这游戏玩的得心应手。此时他正坐在床边，温情脉脉的握我的手。
“还记得你刚刚捡到我的时候吗？”他长了茧的手指暧昧的摩挲我的掌心，“我整夜整夜的做噩梦于是固执的不肯入睡，所以你就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没关系，你一直都会在这里。那时我并不相信，你的手也冷冰冰的简直像个死人，这样想着我却不知不觉睡着了。而第二天我在黎明前的薄光中睁开眼睛时，你居然还坐在阴影里，始终没有松开我的手。我立刻就没出息的哭了出来。”
他低下头来吻我的手背，虔诚的就像宣誓永不背叛的骑士。
“后来我才知道整夜不动不睡对你而言其实什么都不算，你原来并不是善良，只是想让我心存感激。实在太卑鄙了威尔，十三岁的孩子也值得你用这样的心机？”
他突然如野兽般露出利齿，耐心的剥开我手腕间苍白的皮肤。我忍不住皱眉。
我不敢开口，害怕张开嘴就会追问乔恩的下落，但戈兰厌恶被质问和被掌控，我只好假装顺从任他主导。足够尽兴后他终于凝起眼睛看我，那蓝色太深邃，我强迫自己不移开视线。
“希望我放过乔恩是吗？那就给我我想要的东西。”
我笑出声来。
“你想要什么？如果和八年前一样想要我给你初拥，我可以答应你。但如果你想要我爱你，你分明很清楚我的答案。”
他微微一怔，试图微笑但没能成功，紧接着他将一把银匕首刺进我的胸口。刀刃贴着心脏边缘，并不致命但痛入骨髓，我连尖叫都不能够。
“感觉到了吗？”他旋转刀柄，“你到底令我有多心痛。”
我从没杀过人类，也从没转变过人类，作为血族而言未免太过乏味。可我全不在乎，兀自带着乔恩周游世界，旁观着人类们那光怪陆离的爱恨情仇。平淡无奇的某个冬天，我在教堂旁边捡到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少年。
“为什么要救他？”
乔恩曾疑惑的问。我想了想才回答说：
“也许我们需要个宠物，就像孤独的人类会养只冷漠的猫。”
我的身体被完美的维持在虚弱不堪的状态，戈兰有时折磨我，有时跟我□□，但从不肯让我见乔恩。
“乔恩已经死了，”有天他吻着我的脸颊说，“被我砍下了头颅挖出了心脏。”
“如果他死了我会知道。”
“孪生兄弟间的心灵感应？真叫人嫉妒。”
戈兰的呼吸里弥漫葡萄的香气，他醉得站不稳，于是索性抱着我滚倒在床上。
“威尔，威尔。”
他垂着眼睫，声音轻的像在叹息。几分钟以后，这个永远精明谨慎的猎人居然毫无防备的沉沉睡去，他甚至忘记了要重新刻画留在我身上的封印。
我并没愚蠢到会再次错过机会。
我将他的匕首插进他的心脏时，他猛然睁开海浪般的眼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染血的手。
“威尔。”
他低声说，碧蓝眼底涌起的彻骨绝望令我有一刹那的犹豫。然而下一刻我便发觉了他身体的异样。
“你……”
我话没说完就被他狠狠捏住脖子。
“威尔。”
他咬牙切齿的念我的名字，眼角留下一道血泪，我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
我知道戈兰爱我，当一个英俊少年用日渐炙热的目光追随你的每个动作，你怎么可能感觉不到。这仰慕无疑令人愉悦，但我从未认真去看他视线深处的阴霾，自以为年轻的人类绝不能威胁到我分毫。相反的，我对他负有责任，有必要教他知识让他成年后足以独自生存。
而时光缓慢无味，我不小心教了太多。直到他轻而易举的杀掉了一名与我有过节的血族，将滴血的头颅放在我面前寻求赞赏，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究竟养大了怎样的野兽。
即将十八岁的夏天，我逼他离开。他卑微的跪在我膝前说：
“求你转变我，我会是你最忠实的奴仆，永远伴随你身边。”
我立刻拒绝了他，一半是因为我早已立誓不给任何人初拥，另一半则是我无意中发现了乔恩看向他时眼神中的眷恋。
天真愚蠢的乔恩，心思诡秘的戈兰，我当时只想尽快斩断他们之间的所有牵连，没有人能伤害我无知的兄弟。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戈兰说完干脆的与我擦肩而过，走出大门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间。
我不是不觉得失落，但也只是那么一丁点而已，就像晚风卷着枯萎的蔷薇花瓣落在我心头。
戈兰显然习得了某种巫术，得到了与我们相似的不易毁灭的□□。我来不及多想便被粗暴的钉在棺材里，随即我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熟悉的嗓音。
“威尔同意了吗？”
我在心底大叫乔恩的名字，然而束在我脖颈上的银链让我发不出一丝声响。
“威尔说除非他死，否则你永远别想和我在一起。”戈兰说起谎来真诚的像个天使，“而如果他不死，他发誓要杀了我。”
沉默中我甚至能想象出乔恩那副不知所措的蠢样子。
“那我们该怎么办？我不能让他杀掉你，假如你死了我宁愿走进阳光陪你一起下地狱！”
他说得决绝，我简直快认不出我懦弱胆小的兄弟。
戈兰依然沉声不语，想必是在扮演楚楚可怜的受害者，因为很快乔恩就哭出声来。
“如果真的没有其他选择，能不能……”他哽咽着说，“能不能不要让他死得太痛苦？”
我凝视着眼前虚无的黑暗，从没如此痛恨过血族天生灵敏的听觉。
“想复仇吗？”
他笑着看我，初秋的细雨落在我脸上，冷得像冰面下的水。
“我给你一百年，你有足够的时间来想出个完美的计划。”他用手指拨开我额前的乱发，“不必担心乔恩，我当然会折磨他。”
我不愿去猜他话中的真假，眼下我被困在重重封印中，根本没有发怒的余地。而他忽然低下身来吻在我唇上。
“再见。”
他深深看我一眼，瞳孔是我从未见过的晴空。
然后他砰地一声合上棺盖。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坏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