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第三十一回 凤凰于飞 ...
-
贵妃那里打得一手好算盘，沈染清也不遑多让。一早她接到消息，吴进已经潜粮出发，并且改道去了尹都。想来此消息也一定已经到了慕容熵的手里，不知他会作何反应，令她莫名的期待。
确实，慕容熵已经接到了消息。
而他的反应，唯有用震怒来形容。
枢府的一众臣子皆屏气凝神，暗自揣测，这后宫怕是要变天了。
慕容熵蹙眉，压下心中怒气，沉声道：“蕞城中剩余的粮草还可坚持几天？”
“回禀陛下，据前线传来的消息，至多可坚持十天。”
十天？！
从尹都至蕞城，快马加鞭也需五日，如今还有粮草辎重，十天怎么可能来得及？！
慕容熵额头上不禁冒出冷汗，此次战事成了宸国生死攸关之际，只怪他错信了妇人！
“来人，摆驾凤寰宫！”
慕容熵背着手，身着一袭墨袍，面如寒霜，一腔怒火却只能对着空空的大殿，难以发泄。
又之上前行礼，见他面色不善，一时不敢搭话。
“皇后呢？”
“回禀陛下，今日娘娘约了翁主在御花园小聚。”
慕容熵甩袖离去，冷哼：“她倒是好兴致！”
沈染清确实是好兴致。
御花园中有一片湖，湖中有一处漪澜小筑，轻纱浮动，里间疏影横斜。身着粉色衣衫的沈染清采了几株红梅，淡淡幽香，却压不过来人的气性。
沈染清并不意外他会来找她，只盈盈一礼，复又摆弄瓶中的梅花。
“皇后这般悠然自得，朕颇感羡慕！”
他这般阴阳怪气的，沈染清不由得朝他看了一眼，轻笑道：“天下苍生福祉系于陛下一人，陛下又是难得的明君，自然一刻也不得闲了。”
“哼，朕若是明君，又怎会听信你一妇人？！”
沈染清挑了挑眉，装傻道：“陛下说的什么话，臣妾怎么听不懂呀？”说完，还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慕容熵眯起了双眸，收紧了拳头，克制地说道：“哼，皇后堪比太皇太后，又怎么会听不懂呢？”
他将她比作吴皇后，莫非是在暗讽她牝鸡司晨？
沈染清变了脸色，生硬地回道：“臣妾近来循规蹈矩，思来想去恐怕也只有粮草一事不得圣心。今日陛下若要以‘后宫干政’的罪名治臣妾，臣无话可说！”
“你……”她明知道那些粮草是雪中炭，料定了他不会治她的罪，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陛下，此次潜粮官改道尹都确实是臣妾的授意……呜……”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慕容熵压在石桌上堵住了嘴。
随侍看到这一幕，纷纷低下了头，涨红着脸悄悄坐上船退去。
沈染清被他堵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待他离开，她才有力气推开他。
慕容熵阴鸷地看着她，低声说道：“朕不止一次地说过，此生最恨受人威胁！”
沈染清唇上的胭脂已花，气息不稳地回道：“哼，此事已成定局，当初是陛下弃尹都保蕞城，如今休怪臣妾擅自做主！”
闻言，慕容熵不怒反笑，可笑意却不达眼睛，说道：“原来你也知道你是擅自做主，今日非收拾你不可！”说完，又在她唇上肆虐。
沈染清使劲推开他，却被他牢牢压住。她感到他的手指正伸进她的衣内挑开带子，她无力阻止，只觉大势已去，不由得落下了泪。
慕容熵离开了她的唇，在她的耳后、肩膀和胸前流连，直到听到她的哽咽声才心底一抽，抬起头来竟看到她在默默流泪。
沈染清闭起了眼，显然不想看到他。她如此狼狈，全是拜他所赐！
这一举动却恰好刺痛了他的心，方才起的一点怜惜之心瞬间又被之前的愤怒所取代。他抬起手掌盖在她的眼睛上，低下头再次亲吻她。
地上堆叠着两人的衣服，墨袍与粉裳纠缠在一起，一如轻纱后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影。
王缨因为婚事而不厌其烦，正巧今日皇后传懿旨召她进宫，便急急地离府避开那群说客。
径自来到御花园，王缨走上前去，却见前往漪澜小筑的渡口站了许多宫人，她刚刚蹙了蹙眉头，一个小黄门就上前解释：“翁主，圣驾在此。”
王缨见那小黄门面露尴尬之色，又听圣驾在此，朝湖心一望，旋即便明白了。
看样子，今日皇后无暇见她了。
正待离去，却见不远处一面冠如玉的男子疾步而来。
显然他有急事，因为他在看到她的时候明显一愣，但随即便搜寻陛下的身影。
“赵大人不必寻了，陛下和皇后在漪澜小筑。”
赵子都一顿，不由自主地看向湖中，那若隐若现的身影，刺痛了他的眼睛。
王缨见他有些直愣愣的，根本不像众人口中所说的佳公子。莫非……
王缨颦眉离去，不再理身后之人。
兴许是出来的太急，载她来的马车此时却因为车辕断裂而无法前行。车夫抓耳挠腮，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王缨也不好出言怪罪。
正被堵在宫门口想办法的时候，有人倒是雪中送炭了。
赵子都离开御花园后便敛起心思，看样子他一时半会也见不到陛下，还是先行回府的好。毕竟他是吏台的人，还是不宜插手枢府的事情。何况陛下此时还有这般心思，想来早已有了对策。
来到宫门，小厮已牵着马等着了。可是他的目光却转向了另一人。
“不知翁主遇上了何事？”
王缨见他已不复刚才那副样子，心里有些许的佩服，便道：“车辕断裂，恐怕今日得步行归家了。”
赵子都看了一眼马车，当即便道：“不如翁主坐在下坐骑回去。”说完，他见她面有难色，了然，问道：“可是不会骑马？”
她点头。
“无妨，在下牵着慢慢前行便可。”
王缨瞧了瞧天色，有些阴沉，又看了看马车，便应允：“劳烦赵大人了。”说完又吩咐车夫自行回府。
赵子都轻扶了王缨上马，而后就牵着缰绳慢慢的走着。
走了一大段路，天色较之方才更为阴沉了些，须臾便下起了雨。
赵子都抬头一看，恰巧一颗雨滴落在他脸上。
“这个时节下雨不常见啊。翁主，不如找个地方避一避雨再走吧？”
王缨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是雨，那里也是雨。避得了一时避不了一世。索性离公主府已不远，还是走吧。”
赵子都回头看她，只见她的颊边贴着几缕湿透了的发丝，迷茫的雨幕中，她整个人朦朦胧胧的，好似那个漪澜小筑轻纱后的身影。
他们继续默默的前行着，快到公主府时，王缨陡然出声：“赵大人，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赵子都并未回头，答道：“什么话？”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和合，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闻言，赵子都回头，只见她望着他，虽然身影模糊，可是眼神却好似可以看透人心。
王缨确实从方才他的举动中看出了他的绮念，也许是不想他步她后尘，她才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话，妄图宽慰他。
行至公主府，王缨下得马来，见他衣衫尽湿，便道：“赵大人还是进府烤烤火吧，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了。”
赵子都想了想，便道：“那却之不恭了。”
府里的那些说客已经离去，王缨难得清静，心情也不由大好。她吩咐奴婢将他迎至客房，又命人生起炉火，而后才回房更衣。
王缨的住处是一处水榭，与客房离得不远。她拿出一件男式衣衫，犹豫了一下才捧起，施施然的朝客房走去。
赵子都见仆人已生起了炉火，便屏退众人，径自脱下了湿衣服。
他没有想到她会来。
他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因为她赤着脚。
显然，她也是惊讶的。
赵子都慌忙披上衣服，暗自镇定了一下，才转身说：“在下唐突了。”
背对着他的王缨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唐突了。”说着，她缓缓转过身，慢慢的走过来，将衣裳交给他。
仿佛知道他会惊讶于她会有男式衣衫一般，她出言解释：“这是许多年前为慕容烬做的，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他听出了她话中的落寞。
王缨怔怔得看着他换下湿衣服，穿上本该属于慕容烬的衣服，看着他的背影，不由自主的靠了过去。
赵子都一震，回过身看着她。
她披着发，只穿了一件纯白色的中衣，整个人如同在薄烟里一般朦胧。
一片静寂，唯有外头雨水滴落到湖里的声音。此情此景，就如同那湖心小筑那般相似。
也不知是谁开始的这一场沉沦，他们气息相缠，终归有了抒发的窗口，心墙逐渐地倒下。
外头的雨下了一夜，屋中的红烛燃了一晚，蜡缓缓滴下，仿佛离人泪。
有道是：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蔼蔼王多吉士，维君子使，媚于天子。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傅于天。蔼蔼王多吉人，维君子命，媚于庶人。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三十一回 凤凰于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