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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回 上元灯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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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上元灯节,王缨似乎已经记不起上回在京城是如何度过今天的。兴许是离去太久了,看到府里的丫鬟侍从自晚膳后就匆匆往府外跑,她倒也好奇心起,走出来看看。
京城似乎没怎么变,百姓的日子照旧着过,可那庙堂之上的人却是更替过好几回了。
在封地多年,王缨心里清楚,如今在位的慕容熵确确实实比她两个舅舅出色。而皇后亦比她的姑母出色的多,在后宫中的进退恰到好处,哪怕偶尔使些小性子,也是占了上风。
只是尽管如此,这里的一切也都变了样。
王缨独自一人在大街上走着,看着京城华灯十里,人声鼎沸。坊间摆着许多小摊,其中一个摊上挂着红彤彤的同心结。
曾经的自己,在得知与慕容烬定亲后,偷偷的在无人处编了一个又一个同心结,如今想来却是傻得很。
她下意识的伸出手,却被另一只手抢先了一步。
抬起头一看,却是一个容色英俊的公子。
这位公子看了看她僵在空中的手,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同心结,递给了她:“若是姑娘想要,我便让给你。”
闻言,王缨摇了摇头,说道:“我向来不喜夺人所好,是你先拿到的,还是给你吧。”说完,转身便离去。
男子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身后有人唤他才回过神。
“子都,可找到你了!”来人是益国质子肖泯,而方才容色英俊的公子正是京城中名门千金芳心暗许的佳公子赵子都。
今日是肖泯做东,约了朝中一些年轻同僚出来一聚。近来家中已是数不清第几次催他的婚事,甚至将那些女子的画像拿来给他选。
他不厌其烦,正好借着由头出来清静清静。
赵子都飞快地将同心结收好,笑着解释道:“方才被人群挤散了,正想去找你们呢!”
“我们都在丰乐楼呢!快走吧!”
丰乐楼作为京城最出名亦是最豪华的酒楼,在这样的日子自然也别出心裁。由于酒楼临水而建,从窗边望出去正是一大片湖水,唤作宓湖。
宓湖上有一只画舫,月色之下,重重灯火映照。清风细软,船上的红绡紫绢随风拂动,隐约得见一抹倩影。
因为相聚的都是朝中的年轻同僚,其中不乏风流之人,一眼便认出是青楼名妓,不由叹道:“今日元宵灯会,据说只要猜出这里所有的灯谜,就可登船与佳人一会。子都兄,以你的才情,恐怕我等都不会是你的对手啊!”
闻言赵子都忙摆手,推脱道:“如敬兄妄自菲薄了!在下不好此道,还是在一旁‘观战’为好。”
那位唤作“如敬”的公子哥是御史家的小公子,多年混迹风月场所。方才那番话本想对赵子都示好,谁知却弄巧成拙,一时间面上有些不好看。
幸而肖泯出面圆场,说道:“子都兄不参加那就最好不过了,省得他专美于前了!如敬兄,不如你先出战吧!”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拱他上台,却被另一人抢了先。
王缨随手拿起一只灯笼,拿下挂在上头的彩纸。
【雨余山色浑如睡(打一字)】
她不过刚把谜面念完,就把谜底说了出来,“雪。”
如敬见被一女子抢了风头,冷哼了一声道:“如此简单的谜语,莫不是掌柜的以为来这儿的人都是市井之徒?”
如敬和肖泯经常在丰乐楼相聚,那掌柜的自然识得他们,心知得罪不起这帮小祖宗,忙不迭地赔罪:“几位公子才华横溢,这样简单的灯谜自然不在话下。奈何我等小民才疏学浅,实是想不出来啊……”
“既然这位公子才高八斗,那不如由我出一谜面如何?”王缨见他们一副纨绔子弟的做派,早已看不过眼。
如敬想着对方不过一女流之辈,有些轻视之意,便道:“请吧!”
王缨瞄了一眼宓湖中的画舫,清冷地说道:“莫中美人计,打一句。”
闻言,如敬一愣,并未立即反应过来。
倒是一直坐在角落的赵子都立即反应过来,不由失笑。他认出这位姑娘正是方才那位“不夺人所好”的女子,又见如敬一时语塞,便起身说道:“姑娘,在下不才,却也知读书之人当尊重先贤之辈。如敬兄自幼饱读诗书,这话总不好说出口。”
王缨冷笑一声,说道:“饱读诗书?我看是言过其实了。莫中美人计——戒之在色!此句出自《论语季氏》,‘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这位公子却三者占了其二!读圣贤之书却行荒唐之事,令尊难道没教过你为人之道么?”
“你……”如敬想上前理论,却又觉得与一女子理论有失身份。
倒是公主府的侍卫打破了僵局,“翁主,请回府。”
王缨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快就找到了她。
“我不过一罪人之女,当不起‘翁主’称号!”说完,她冷眼看了如敬一眼,随即转身离去。
肖泯这才反应过来,指着她的背影向赵子都问道:“方才那侍卫称她为翁主,莫非是少阳公主之女?”
赵子都点点头。
当朝唯一的翁主就只有前不久回京的王氏遗孤,少阳公主独女王缨了。
此时如敬才反应过来,生怕自己闯祸,就此得罪少阳公主。
反倒是一众同僚宽慰:“她不过是徒有翁主之名罢了,如敬无需担忧!”
“不错,纵然她是少阳公主之女,那也改变不了她是罪臣之后!”
赵子都听着同僚们的你一言我一句,心中泛起涟漪。
政治斗争永远都是这么残酷,总会有无辜的人牵扯其中。
他出门本是为了散心,可是谁知更加烦闷,是以不过在丰乐楼少坐片刻便匆匆回府。
回到府中,赵子都径自往书房而去。可惜,书房已不能称之为书房。他曾伏案读书写奏章的桌案已再一次被女子画像填满。他敷衍的看着那一幅幅画像,可是画中的每个人最后都会幻化成端午节那晚遇上的她,册后大典看到的她。
他想,他是中了她的魔障了。
话分两头,沈染清听从了从之的建议,忙了一下午才将一碗汤圆做的勉强可以入口。她兴冲冲的赶到宸佑宫,可谁知正主却不在,扑了个空。询问内侍,才知他去了昭台宫。
沈染清一时愣住,按理说,元宵佳节共聚天伦无可厚非,但总该要知会她一声才对。气性一上来,便怎么都按耐不住。
因为来时并未备车辇,是以沈染清依旧步行去昭台宫。一路上,西北风吹来,令身后跟着的宫婢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倒是走在前头的沈染清,纵然未着狐裘,却丝毫未觉冷,反是她的面上冷若寒霜。
她走得飞快,从之险些跟不上,暗暗叫苦。可谁知前面的女子突然停了脚步,令她收势不及,食盒中的汤圆似被打翻。
“公主恕罪!”
沈染清瞥了一眼食盒,转身往回走。
从之不解,却也只得跟上,顺手将食盒交给后头的宫婢。
回到凤寰宫,沈染清就像一只泄了气的鼓,半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
又之瞧见这幅景象,悄悄地寻了从之来,问道:“这是怎么了?高兴而去,败兴而归。莫不是陛下还未消气?”
从之叹了口气,撇了撇嘴说:“哪儿啊,连陛下的面都没见到!”从之便把刚刚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
沈染清眼角余光瞥见这两人在一旁嘀嘀咕咕,心中更加烦闷,皱了眉道:“你们在那嘀咕什么呢?!”
从之与又之对视了一眼,暗自吐了吐舌,硬着头皮走过去。
到底还是又之成稳些,开口道:“公主但凡有些不痛快,就与我们说,可千万别憋在心里……”
“本宫怎么不痛快了?”
“……那公主为何半道折回呢?”
沈染清语塞,却依旧嘴硬,冷笑道:“汤圆都打翻了,还送去干什么?我不过是一个碍眼的人,人家自然是天伦之乐,团团圆圆……”
又之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瞄向从之。
从之眼珠子一转,故意打趣道:“依奴婢看,公主是思乡情切了!”
沈染清扭头看了看她,倒也未反驳:“恩,本宫确实想家了!不如你想点法子出来替本宫解解乡愁?”
“……不如奴婢去做点地道的乐国吃食?”
瞧了瞧铜壶滴漏,沈染清否决了这一想法。
这下从之可犯了难,她自小侍奉在沈染清左右,除了这个别的也不擅长啊。
沈染清见从之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没个结果,不由得忍俊不禁,先前憋在心中的那口气也渐渐舒缓了下来。
她自嘲,什么时候她变得如此小肚鸡肠,沉溺纠结在这等鸡毛蒜皮的事情当中了。她出降宸国的初衷从未改变,殆扈一日不灭,乐国与宸国的联盟就一日不破,她和慕容熵就必须是坐在同一条船上的人!
她与他之间的关系,注定了只关政治,无关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