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哆啦a梦没有时光机》木易锦

3、003

　　第三次被宿舍的人投诉，我终于还是妥协了，乖乖在她们的要挟下去看心理医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遇见了周易央。

　　也就是说，你时常会做梦，醒来不记得自己梦见什么了，但是却老是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惊醒？他那时穿着白大褂，坐在干净温馨的聊天室内，眼神温柔，举手投足间尽是与程越凯相反的成熟体贴。

　　那个时候程越凯刚刚出道，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告诉周易央我是叫他的名字，生怕他把我当成那种疯狂追星族来歧视。

　　可是到了最后，催眠治疗的中途，我终于还是突破所有防线地尖叫出声来。

　　没事，看着我无限受打击的脸，周易央强忍着笑，微笑着安慰说，说说你们的故事吧。

　　有了前一次的教训，这次我再也不敢隐瞒，全数招供，只去掉了一些肉麻的细节，却只觉得说着这些事的人好像不是自己，语气间满是冷漠。

　　良久，周易央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头发。

　　辛苦你了，他轻声说。

　　眼前的这个男生永远都是那么温柔，让人有一种无可抵御的放松，于是我失恋后的第一场眼泪，也是最狼狈的一面，就毫无保留地献给了周易央。

　　也是从那之后，渐渐地我开始习惯他的安慰与照顾，于是似乎是顺理成章的，在别人的眼里，我们就成为了一对没有瑕疵的情侣。他成熟稳重，家境优良，说话得体，很快连父母也赞不绝口。

　　对于我们的交往，我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是我却再也不让他替我治疗，因为时隔两年，我却依然会时常叫着程越凯这三个魔咒似的字从梦中惊醒而来，随后发现自己早已流泪满面。

　　当大雄已经变得不再孩子气，当他的脸已经成为全城市的人可以在巨幅荧幕上仰望的对象，当他的歌声已经不再只属于哆啦a梦一人，当他的人生早已不再需要哆啦a梦的那些法宝的时候，哆啦a梦终于还是只剩下一个人了吗？真是混蛋的大雄。

　　尽管我已经极力隐瞒自己的心情，但是到了那年平安夜的夜晚，却还是无措地被周易央发现。

　　那是圣诞的特别节目，我原本正在切水果，而周易央在完成论文的最后一段。可是大约过了十分钟他就因为客厅的异响被打断，冲出来却只看见手上流着血哭得像个小孩一般呆滞着的我。

　　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这么不小——他只当我是切到了手，立刻开始替我包扎，余光却顺着我始终凝固的视线看去，下半句也吞进了肚子里。

　　荧幕上是那张曾经笑得幼稚的脸，此刻穿着高档时装，面对主持人的问题对答如流，好看的面容略有些苍白消瘦，只是语气却成熟了那么多。

　　哎，没想到啊，越凯你也有那么喜欢的女生啊！
　　当然，男生都会有的。
　　是吗，那么在这里冒昧的问一下，到最后为什么分开了呢？
　　因为所处的世界不同吧？
　　呀，果然是因为星路难走？
　　不，事实上一开始是我为了钱去接近她，但是到最后发现离不开她的很多“功能”了，那个时候我肯定是配不上她的，因此分开了。
　　噢——好浪漫~那么，如果现在有机会对正在看电视的她说一句话，越凯会想要说什么呢？
　　……哆啦a梦，请问你有没有时光机？如果有，拜托你回到从前，到我身边来。

　　整个世界因此变得安静下来，眼前浮现出男生笑容悲伤的脸孔，唇上仍残存有温暖的触感，仿佛又看见他伸出的手，为了弹吉他而结着茧，伸到她的面前，对她任性地提出要求，一遍遍地说，到我身边来。

　　那个梦境在那一瞬间清晰起来。

　　耳边传来周易央的叹息，他说，小亦，你始终还是放不下他。但是我会等你，等到你有一天长大，可以做出正确的决定，可以意识到你们的世界已经不同了，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个和他一样能制造话题的人。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明白自己和程越凯那么相像，我们都是那么倔强又孩子气的人，我们都一直站在原地，不曾长大。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也明白，自己和周易央是那么相像，我们都是执着又傻气的人，为了一个骨子里冷漠着的人，一直站在原地等候。

　　我想起刚刚失去大雄的那段时间，朋友劝慰说，你难道没有想过他只是为了骗你的钱？现在分开，难道不是解脱了么，你看你以前买个铜锣烧都那么困难，现在买几十个都没问题了嘛，陆亦你家境那么好，应该有更好的人来……

　　可是程越凯，你知道那时我怎么想么，我只是对自己说，不是大雄给的铜锣烧，哆啦a梦怎么可能会吃得下去呢。

　　而你现在是不是也是听到了我那时的声音，所以才会时隔两年之后再一次来到香港，再一次来探望哆啦a梦，再一次对我说，到我身边来。

　　-006

　　混沌当中我又做了那个梦，梦到那个下午，程越凯对我说那些话的样子。

　　那时我们大吵了一级，因为我去替他找一次试演的机会，好不容易成功，他却恼羞成怒，我问了好久才知道是管理这个项目的猥琐老头说了对我不好的话，他无法忍受地爆发，害得我的努力前功尽弃。

　　你就忍一忍不行吗？你是小孩子吗？
　　我为什么要忍，我就是小孩子，怎么样？

　　电话挂断之后，从午睡当中昏昏沉沉的醒来，我抬眼只看见窗外下着暴雨，手机铃声不停地响，他的歌声在空寂的房间内寂寞地回荡，带给人莫名悲伤。

　　我接起来，却只听见听筒那端气若游丝的声音。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想我？

　　我的脑中空白一片，只能冲出门去，最后在疯狂喧嚣的雨点当中看见那个蜷缩在电话亭中的少年，他急促地喘息，面容苍白得几近透明，好像天空一放晴，他就要被炙热的阳光蒸发从此消失一样。

　　——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就到你身边去。

　　可是也许永远没人知道，那一天的程越凯，既没有孩子气的笑，也没有任性的话。我看见他的时候真的以为他就要死去了，那么无助的眼神，那么孤单的强笑。

　　那之后，我再也不敢与他分开。

　　而在我们分开的两年里，也就是这个不详的梦境，一直纠缠着我，不停地叫喊着惊醒过来，好像我还在那场大雨里，绝望地叫他的名字。

　　我终于记起来了，在两年后最后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这个病也在被记住的同时治好了。

　　猛地睁眼看见那张脸孔时，我还是忍不住要笑得哭出声来。

　　程越凯瘦了很多，我猜是因为早年他曾得了心脏遗传病的原因，再加上压力大，他显得比我们交往时更加苍白了，只是那份笑容却很真实。

　　哆啦a梦小姐，我找到你了。他浅浅鞠躬，微笑着说。

　　大约是被人挤来挤去太累，又或者是抱住程越凯的一瞬间两年来疲惫的身心彻底放松，我在车上就睡了过去，直到午夜时分才清醒过来。

　　不敢去想周易央的神情，我强迫自己只看眼前的人。

　　我终于还是被你找到了，大雄君。

　　脑子里记忆的碎片疯狂地拼凑着，回想起我们一起看电影时的样子，在穿越电影院黑暗的走廊踏进阳光下的一瞬，少年对我说，我仔细地想了想，还是不能与你相忘于江湖，因此哆啦a梦，我们可不可以就这样相濡以沫？

　　程越凯，只要你再问一次，我一定会亲吻你。

　　我们会每天去看电影，买全套哆啦a梦的碟子来看，你故作生气避开我练嗓子的时候我就在外面给你伴舞逗你笑，我们会在夜晚接吻，我会叫你的名字，尔后再也不分开。

　　程越凯，我喜欢你。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全身都在沸腾着，好像下一刻就要搂住他的脖子尖叫，庆祝我的青春最叛逆的决定并没有出错，却又慢慢凝固了所有血液。

　　似乎带着诧异地看着我，少年不在意地笑了笑。喜欢我的人，现在很多，我是来把钱还给你的，毕竟我已经答应了你父母，不能再把你卷进我的漩涡。

　　我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突然笑出声来。

　　不记得到最后是怎样离开，只记得眼前的人面对我的笑容若无其事地拨通了其他人的电话，片刻之后我看见周易央的脸，他那么复杂地看着我，像是想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小亦，我们回家吧。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我却像是再也听不到了。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雷声却渐渐清晰起来，周易央的步伐飞快，我被他拉着走在街上，走出好远才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久到我的程越凯再也不是最初那个需要哆啦a梦来生存的大雄了。可是我又突然很想回去把信封砸在他的脸上，告诉他如果只是为了证明他自己，根本无需浪费我的爱情。

　　周易央，我是不是很傻。我想起他那么多的绯闻，想起曾经在他家过过夜的女星，想起他成熟又虚伪地面对镜头，想起自己与他之间的那层玻璃。

　　雨突然下得好大，周易央停住脚步，突然回头紧紧地抱住了我，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就像哭了一样，他说对不起，说小亦，忘掉他好不好。

　　就是那个怀抱里，我突然明白过来，生活不是一部动画片，而我，也只能拥有一个大雄。

　　返身离去的一瞬，我对周易央说，周易央，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到你身边来。

　　我想我必须回去，必须再见一次程越凯，必须告诉他我曾经有多么想念他，到最后我要告诉他，哆啦a梦没有时光机。

　　雨下得那么密，那么急。我听不见身后周易央的声音，只是把这一生最大的勇气都透支在了这场不应该有结局的爱情上。

　　很多年以后我想起那时的自己，却又想，那时我是否真的只是为了把这个信封还给他？又或者我只是想要在向那层玻璃膈膜做出妥协的前一瞬，最后一次看看他。

　　我想如果那天我就乖乖地听了他们的话，就这样跟着周易央走，去英国，去美国，去任何一个再也不用看见他的地方，也许这一切的结局会变得更加圆满，也许我会爱上周易央，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怔怔地站在雨中，隔着层层雨幕与人群和那个任性的少年对视。

　　警车驶走的一瞬，我突然很想追上去问问他。

　　程越凯，如果有下一世，你可不可以再好好爱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