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冉琉墨亦非白》九分懒散

1、断翅

　　夜色繁华，名望颇高的西部皇冠大楼正在举办一场盛世的派对，这里聚集了上流社会的各种名流人士，亦或者一些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
　　数不胜数的西装皮革，眼花缭乱的薄纱裙摆，各种谈笑风声，这是香槟红酒的世界。
　　这时人群让出一条道来，会场也安静了下来，一位身着军绿官服的中年男子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他是刚上任的海军上校，郭鑫。今年正值四十三岁，家中有一名温婉美丽的夫人，乃J市市长的掌上明珠，如今膝下有一儿一女。
　　而今晚，他却是一个人出席，倒是正合她意。
　　郭鑫对着前来打招呼的人微微颌首，举杯点头间都是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嘴角微微含笑，刀削般的容颜便柔和了几分。
　　她看着他一路受人敬仰，谄媚，完美的双唇扯出一声嗤笑，郭鑫，你何德何能？
　　“小姐，好面善。”
　　洛桑冉隐去眼底的幽深，转身离去，毫不理会突然出现在身旁的人，男人，一个邪魅张扬的男人。自然也没看见他眼底兴起的趣味。
　　在这种场合，被搭讪是司空见惯的，她拿着一杯红酒，目光随处游走，在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时眼神一亮，踩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去。
　　“HI，又见面了。”她适时笑着出现。
　　“是你。”男子有些惊喜，俊美的容颜叫人眼前一亮，柔顺的刘海划出优美的弧度，好一个翩翩美男子。
　　洛桑冉点点头，不知是在肯定他的长相，还是在做着自己的决定。“忘了介绍，我叫洛桑冉，是魅黎的首席分析师。”
　　“我是楚彦零，是…。”
　　“楚氏集团的总经理。”桑冉接过他的话说道。
　　楚彦零愣了愣，看着她白皙如玉的面庞，不知是否是酒精的作用，竟有些醉了。她知道自己，她在关注他，他可以这么想吗。
　　洛桑冉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她略微侧着头，眼角余光始终停留在那个伟岸的军绿色身影上，每分每秒。
　　“洛小姐，…”
　　“叫我桑冉吧。”抿了抿杯中的红酒，她不甚在意的说。
　　“桑冉，上次谢谢你。”楚彦零有些羞赧，觉得自己一直盯着她的脸看也不适合，目光稍稍移了开去，兜兜转转又回了过来，眼光闪躲的看着佳人，只觉得越看越想看。
　　对于他的致谢是情理之中，不然她也不会主动走过来找他当挡箭牌，只是，他似乎有些话多。桑冉不得不转过头正对他，恰到好处的勾了勾唇角，“举手之劳。”
　　“不，真的很谢谢你。”虽然当时他晕了过去，可是还是清楚那晚的状况的。
　　洛桑冉只是笑笑，她无非是在开车回家的路上被人挡住了去路，而挡住她去路的人中正好有他而已，于是她只好按喇叭，谁知那人竟朝着她的车子跑了过来，那人也就是眼前这位，后来离的近了也就看清楚，这位遇上打劫受伤了，最后她救了他，把他送去了医院的狗血情节。但他不是晕了吗，居然没问她是怎么解决掉那群劫匪的，他知道什么？若无其事的看了他一眼，又似乎不像做作之人。
　　楚彦零只当是她不好意思，也就不再道谢，心里却是在考虑怎么要到她的联系方式，又不显得唐突。
　　这会，醉人心扉的音乐响了起来，洛桑冉看着一对对人步入舞池，不由分说的挽上楚彦零的手臂，走了几步，才后知后觉的说：“我们也去跳舞吧。”
　　“…好。”本在她靠近自己的时候，脑子就已经不够清醒，现在经她一说，才回过神来。不由得对自己有些懊恼，怎么一遇上她就显得毫无章法，在她面前，他更应该表现的优秀些才是。
　　两人相携，她殊不知自己身边男子的心思，看着郭鑫也和一名端庄亮丽的女子一起步入舞池，她微微倾前，这样子更像依偎在楚彦零的怀中，没注意到不远处一道愤怒的目光，也直接无视了数不清的女人的嫉妒眼神。
　　楚彦零低头看着心仪的人儿，隔着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她的芳香，这感觉让他由衷的喜爱。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浑然不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身处整个派对的焦点。
　　郭鑫凭借常年的经验，从一出现在会场便感觉有一道目光锁定了自己，他身居高职，虽也得罪过不少人，可这人的目光却是让他无法辨别善恶，他猜不透，唯有更加警惕。他的目光似有若无的扫过全场，被一道相拥的身影吸引，好一对郎才女貌，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洛桑冉借着舞步的移动，偶尔和楚彦零说几句话，一般都是他问她答，不动声色的慢慢靠近那人，她似乎还从未靠他这么近过，埋藏在心里的那种召唤一点点的膨胀起来，按捺下心底的冲动，她需要等待一个完美无瑕的契机。
　　这时一声枪响，人群马上混乱成一团，大声小声的尖叫，她本打算借着这个机会闪身而出，却突然被楚彦零抱入怀中，还抱的死紧，眼睁睁错过最佳时机，听着他坚定的在她耳边说会保护她，她唯有死死掐住他的臂膀，往死里掐。而楚彦零只当她是害怕紧张，收臂将她完全圈入自己的范围。
　　她眼底闪过一丝恼怒，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就这么眼睁睁从她眼前飞走，她不允许。佯装步子不稳的倒腾了下身形，顺势推开那有力的臂膀，踉跄的后退几步，临近那军绿色身影的斜后方才摔倒，也弄的桌旁的香槟碎了一地，玻璃碎片扎入手臂，看的一些女人又是阵阵惊叫。
　　“桑冉！”楚彦零焦急的冲过来扶起她，心疼的看着泛着鲜血的白玉手臂，横抱起她，“我送你去医院！”
　　洛桑冉乖顺的靠在他肩膀，点头，如今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
　　之后，再三的拒绝了楚彦零要送她回家的提议，换了身衣服一人走在霓虹闪耀的街头，拿出手机，这大众化的模样千千万万，可谁会知晓她正在追踪目标，展开击杀呢。
　　她仰头看了一下，六层，目标所在地，不算高。这里是宾馆的斜后方，是个死角，没有任何人出没，她利落的一路攀上去，伸手矫捷轻盈，最后隐身在六楼窗外的护栏上静听里面的声响。
　　六楼，总统套房内，郭鑫刚和他夫人刚通了电话报了平安，那一声枪响已经有警方插手去查，他身边也加派了人手，或许是经历这样的处境太多，他并没多大感触。仰首瘫坐在沙发上，他闭眼揉了揉自己的太阳，动作突然僵住。
　　洛桑冉冷漠的俯视这个男人，手中的消音枪不偏不斜的对准了他的心脏。
　　“你认为声音的速度快，还是我的手比较快？”
　　郭鑫睁开眼，看见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后镇定下来，“你要杀我，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怕吗？”
　　“怕。”郭鑫很坦然的答道。眼前这名少女太过年轻，虽然她要杀自己，可他对她却有一种说不明的好感。
　　“你现在可以呼救，但结局只有两个，你死我活，或着同归于尽，你喜欢哪一个？”
　　“也许还有第三个可能，你如此年轻，杀人犯罪会毁了你的人生，希望你好生思量。”
　　“与其来说服我，我倒是希望你大声呼救，人在有一线生机的时候死去，是不是会更不甘心？”洛桑冉扣动扳机，勾起嘴角欣赏他的表情。
　　郭鑫沉默，眼前的少女虽然年轻，可她的实力却不容小窥，如果他起身躲开，那一枪一定会在下一秒射穿他的脑袋，而主动攻击更不明智，她的身形随意，却是最佳防御状态，如果没有看错，她的右手还握着一柄小刀，如此万无一失，她，到底为什么要杀自己？
　　“沉默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洛桑冉看着他手臂渗出的鲜血，眼底闪过一抹郁色，“为什么不呼救？”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杀我，但我知道一旦我呼救，你手中的枪就会终结我的生命，我有妻子，儿女，我死了他们会伤心，我必须好好珍惜我的生命。”
　　“真是感人，你要感化我吗？”妻子，儿女，郭鑫，你真的这么想吗？
　　“你如此年轻，许多行事难免冲动…”
　　“够了，给你一次机会，你呼救吧，其他的看天命，如何？”她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让步，这是他的期望，她理应摧毁，她不是心软，只是想让他看看，被他放弃的自己有多优秀，超过了他，超过了那些他肩负的所有虚名，可为何他却不后悔？
　　郭鑫惊讶于她的让步，更加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一定要杀自己。
　　洛桑冉缄默，她等待，两人无声对望，她知道他在寻找漏洞，她让他寻。
　　“你还有一分钟的时间。”她突然出声提醒，看着郭鑫绝对惊讶的表情，有些可笑，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在拖延时间，等待救兵。可惜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战争，她怎么会让第三个人参与进来呢。郭鑫，如此心计，你玩的累吗？
　　“你…”
　　“机会只有一次，你却宁愿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也不相信自己，”这个男人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他奋力一搏，或许尚有一点机会从自己手中逃脱，可惜他没有，他不敢，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让他不敢冒险，而她，恨透了这些。
　　话毕，郭鑫惊恐的看着射向自己的子弹，身体本能的往一旁偏去，子弹还是没入胸膛，印出越来越多的的红色，他想喊人，又疼的说不出话来，虚弱的支撑起身体，满脸的不信。
　　洛桑冉估算着时间，他大概还有两分钟就会死亡，看着那鲜血更深的染红了他的衬衫，她眼神冷淡，心却茫然。
　　“你，你…到底…为，为什么…要，杀我？”郭鑫怎么也想不通，他正值意气风发，前程似锦，居然会死在一个小姑娘手上。
　　洛桑冉走近他，看着鲜血横流的他，也就是这么一个人，让她恨的连睡觉都不安稳，她就发誓不会让他好过。如今真的实现了，为何心却空洞起来。
　　“洛珊，你还记得她吗？”
　　郭鑫似被雷击中一般，瞪大眼听着，洛珊，洛珊，他怎么会不记得，那是他的前妻，他尽可能搜索更多有关她的信息，可想来想去，脑中就只有一个苍白的人影，看不清，怎么都看不清，他已经将她忘却的差不多了。
　　“她早就死了.”
　　“你，你说…她已经，死了？”郭鑫声音有些颤抖。
　　“是啊，死的时候连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所以，你怎么可以锦衣玉食的活在世上！？”洛桑冉眯起眼将手中的刀刃划过他的大动脉，无数的鲜血就顺势涌了出来。
　　“我希望你流尽最后一滴血，我但愿你在地狱里永不超生。”她从小就是这么想着的，当亲眼看见母亲死去，当为了生存不得不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当为了变强不得不咬着牙，流着血的训练，她经历这么多，就是要这个男人亲手死在自己手里，他的身家显赫，是以背叛抛弃她们母女所得，枉他还能安稳的过的这么肆意舒畅，她无法原谅！这个男人，她要他死！
　　“不，”郭鑫无力挣扎，只是依旧瞪大眼看着眼前的少女，隐约间有些熟悉的韵味，他怎么就没发现，眼前的少女，和记忆中温柔如水的女子有那么几分相似，她是，她是，自己的女儿。
　　“你，你是…冉儿。”
　　洛桑冉沉默着，握紧的刀刃刺破了手心，无声的滴落着鲜血在地上，分不清哪些是她的，哪些是郭鑫的。
　　“冉儿…，对，对不起，冉儿，对…对不起…”郭鑫面色苍白的倒在地上，嘴里一遍又一遍的说着，气弱无声。
　　“砰”的一声，房间的大门被撞开，洛桑冉毫不慌乱的抬起头，对上一张邪魅冷冽的面孔，男子眼中闪过一抹震惊，看了一眼满地的鲜血，和倒在血泊里的郭鑫，豁然举起手枪对准她，而洛桑冉也是在同时举枪对准那个男子。
　　然后陆陆续续到来的支援人员，纷纷举枪对准了洛桑冉，场面逐渐变成以一敌众。
　　“把枪放下！”显然那个邪魅的男子是这帮人的首领，他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从容镇定的少女，拿着枪的手青筋毕露，无法相信那个他眼里高雅出众的女子和眼前的人是同一个人。
　　洛桑冉却是轻蔑的一笑，手中的消音枪在下一秒就打伤了一名支援人员，众人明显也无法相信她这般不按牌理出招，等加强防卫时，却看见她一把扯下了外套，里面绑着一排排小炸弹。
　　看着众人戒备的神色，她勾起嘴角，对着那名邪魅的男子开口：“我们不可能一起活，不如我们一起死？”
　　这个人，她记得，是郭鑫的侄儿，郭翔瑞，年纪轻轻的警署警官，郭家的一切都是那么顺风顺水，想不知道都难。
　　她握紧手中的枪，又打中一名支援人员。
　　“住手！”郭翔瑞低吼，他不敢按下扳机，只能吩咐所有人扶着伤员退出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
　　洛桑冉摇头，却听见郭翔瑞又叫了一声“不！”背后突然受袭，疼痛袭来，她漠然垂下了握枪的手。
　　“一切，一切…都，都是我欠你们母女的，别，别再乱伤无辜！”原来郭鑫还没死去，他握着方才洛桑冉掉落的刀刃，使劲所以力气刺入了她的后背。
　　洛桑冉无声笑笑，她知道的，开枪杀人，她就是想逼他，她就是想知道他会不会偷袭，她等着，没有失望，心里却是凄凉清明无比，母亲，他这样对我们，你看见了吗，不值得啊，真不值得，母亲，这么一个污秽的人，怎么配去找你，不要他了吧…
　　“冉…儿，对不起，爸…爸，没有办法，冉…儿，黄泉路上，爸…陪着你，你多怨…多恨，爸…都接受。”郭鑫老泪纵横的爬到桑冉身边，失血过多的身体直到碰到了她的衣角才放弃最后的挣扎，气息全无，终于死去。
　　郭瑞翔已经呆住，他握着□□手在发抖。“你…你是…”
　　洛桑冉抽出被郭鑫握在手里的衣角，默默无言，胸前胸后赤红一片，也好，流干这血，她便再和这人没有任何关联，郭鑫，你流干你的血，我流干你赐给我的血，我们便再无羁绊，从此天上人间，黄泉碧落，桥归桥，路归路，哪怕轮回遇见也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只愿…身体里的力气逐渐流失，她没办法在思考，倒下的身影犹如断翅的蝴蝶，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脑子一片混沌，终于安宁，再听不见声音。
　　放下执念，死去，亦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