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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母子 ...

  •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
      “皇上,您先歇一歇吧,这都到子时三刻了,太后那边,也早派人催了好几回啦。”
      苏培盛抹了把冷汗,躬身道。
      皇帝听了,略略沉吟,合上正在看的一份折子,揉了揉眉心。
      苏培盛忙奉上一盏刚泡好的参茶,皇帝接了,却没喝,只是端着青瓷茶盏怔怔的出神。
      “皇上?”苏培盛轻声道,“要不要怒才给您换一盏云雾茶?”
      “不用了。”皇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朕让你办的事,如何了?”
      苏培盛连忙跪倒在地,“皇上,华妃娘娘自您回宫以后,一直告病,每日闭门谢客,足不出户,翊坤宫里遣散了一批宫女太监,都被别宫的主子们叫了去当差,只有丽嫔和曹贵人去看过华妃。”
      皇帝沉吟了半刻,轻轻叹了口气,冷笑道:“她往日霸道,最喜欢得罪人,如今才知道世态炎凉,只怕也不敢出来落人讥笑了。”
      苏培盛不知皇帝对华妃到底是何意思,也不敢接这话,只笑着道:“倒是惠贵人往翊坤宫送过东西,华妃道了声‘生受了’,也没别的什么话。”
      皇帝“咦”了一声,半晌方叹了一声,道:“惠贵人倒是个好的。”
      苏培盛连忙附和了两句,皇帝又道:“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苏培盛忙笑道:“皇上请放心,太医说惠贵人的身子虽重了好些,但母子均安,惠贵人每天都按着太医的吩咐吃着安胎的药汤呢。”
      皇帝顿了一顿,轻轻抚着腕上一串碧绿通翠的佛珠。
      苏培盛等了半天,见皇帝望着手串佛珠出神,心里一紧,想了想自己说的话,似乎也没什么错处突然想到一事,立刻如福至心灵一般,脱口道:“华妃的身子倒没什么大碍,太医先前看过,都说是郁结在心,难以疏解,只要好生养着也就是了。”
      “先前看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苏培盛一噎,忖度着答道:“是皇上刚回宫那会儿的事了。”
      那就是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华妃告病,却无太医登门,昔日贵宠,如今冷宫,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儿罢了,苏培盛在心里暗暗道。
      皇帝张了张嘴,但到底还是没说什么,苏培盛等着皇上发话叫他去请太医为华妃养病,但皇上像是突发奇想似的,只提了提华妃,知道她日子不好过,仿佛心有不忍,却又不肯再多说一句话了。
      皇上幼时在先孝懿皇太后身边养着的时候,苏培盛就跟在他身边伺候,后宫妃嫔无数,但要说到最了解皇帝脾性的人,除了太后母子天性以外,就只能是太监总管苏培盛了,不过他是阉人,身份卑贱,很多话都不好说不能说也不敢说。
      就说此刻,苏培盛明知皇上对华妃起了不忍之意,也不敢开口相劝,他到底只是个下贱奴才,逾矩的事儿偶尔犯下一两件,皇上不会和他计较,若真的管得宽了,只怕皇上就容不得他了,年羹尧年大将军,不正是因为骄纵妄为功高震主才引得皇上忌讳的么?
      苏培盛将自个儿的心思死死按在心底,不敢自作主张,去给华妃撑场面。如此过了几日,皇帝倒像是真的把华妃忘在了脑后,自那夜之后,再没问过一句华妃的境况,每日只叫太医来回报惠贵人的胎如何,也没吩咐太医顺便去为华妃诊治一二。
      就连那日后宫大宴,一众嫔妃悉数到场,惟有华妃未能出席,皇后和齐妃、富察贵人、安答应等人一唱一和,言语间提及华妃和年氏一族,皇帝听了,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一心和菀贵人谈笑自若,把盏言欢。
      如此月余,也没听到皇帝再度提起华妃之事,且皇帝还连下几道旨意,褫夺了年羹尧的一等公衔和几位年家公子的军中职务,年家几位当权人士迅速垮台,苏培盛暗暗叹道,这后宫,只怕是真的要变天了。
      然而一直等到丹桂的馥郁浓香飘满御花园,六宫妃嫔翘首以盼等华妃降位等得脖子都快酸了,皇帝除了对华妃不闻不问以外,到底还是未降华妃的位份。
      这日太后宣召皇帝,忍不住提起华妃之事,“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皇帝答道:“年家之事,和世兰到底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她在后宫虽霸道了些,但对儿子还是尽心服侍着的,再说她也没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错事,如今年家已倒,儿子也不忍让她先失母族,再落个凄惨冷清。”
      太后不语,眉间似有忧色。
      “皇额娘的意思是?”
      太后叹了口气,柔声道:“哀家也知道华妃素来并无大错,但她到底是年家的女儿,且平素言语形状多有逾矩,她虽与你有多年情分,但后宫里的女人也不少她这一个:皇后服侍你多年,持重大方,堪为表率,端妃勤谨,敬嫔本分,齐妃还是三阿哥的生母,她们几个,又有哪个比不上华妃了?就说惠贵人和菀贵人两个,进宫的日子虽短,但一个稳重懂事,一个聪敏灵巧,且家世又都不俗,这样本分知道规矩的女子,才是皇帝应该看重的后宫妃嫔啊!”
      皇帝皱了皱眉,想起从前年世兰娇嗔软语的模样,默然半晌,道:“那依皇额娘的意思”
      太后叹了口气,道:“不是哀家不顾及华妃侍奉皇帝多年的衷心,错只错在她不该生在年家,如今皇帝还没动手,年家已倒,这也是他们的命数,怪不得旁人,华妃骄纵多年,也该清醒清醒,好好学学后宫的尊卑规矩了。”
      皇帝没有说话,半垂着眼睑沉默不语,太后见他对华妃似有几分不舍,也没有逼他立即答应降位华妃之事,只揉了揉眉头,淡淡道:“哀家累了,也不愿过多插手皇帝你的政事,处置华妃之事,皇帝若实在拿不定主意的话,不如交给皇后,让她去办吧,这后宫之事,本来就该由她做主的。”
      近来太后的身子才好了一些,且和皇帝的关系和缓亲热了许多,皇帝心里欣慰之余,也不敢惹太后生气,只得口头答应了日后定会处置华妃,心里却知道皇后和华妃素来不和,此事若真交由皇后处理,只怕世兰的日子是真的不好过了。
      沉吟半晌,皇上还是斟酌着开口为华妃说话:“儿子知道世兰骄纵任性,”他顿了一顿,想起多年前的一件旧事,面色阴沉了许多,缓缓道:“当年也是为了抑制年羹尧在朝中的势力,儿子才不得不将欢宜香赐给世兰,害她小产”
      “皇上糊涂!”
      太后怒喝一声,手腕上的翠玉镯子撞在桌角,叮铃作响,“华妃当年若果真生下龙子,年羹尧必定扶持这个孩子登上王位,且不说我大清百年基业落入他手,只你我母子二人,只怕早就身首异处、同赴黄泉了!”
      皇帝听了此话,神色顿时一凛。
      太后冷笑道:“皇帝为了安稳朝堂,忍辱求全,纵容华妃多年,那欢宜香之事,亦是无奈之举,若不是年羹尧仗着自己的功劳,不将皇帝放在眼里,皇帝又怎会对华妃下手?华妃小产无孕,要怪也只能怪她那个跋扈的哥哥,怪不到皇帝身上。皇帝不可因一念之仁,放任华妃肆意妄为啊!”
      “儿子,”皇帝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口气,“都听皇额娘的。”
      太后闻言,面色缓和了几分,“皇帝英明。”

      皇帝刚出了慈宁宫,就将手上的一枚玉扳指摔在地上,“啪啦”一声,上好的翠玉扳指碎成两瓣。苏培盛眼皮一跳,连忙屏住呼吸,跪倒在地,身后的太监侍女们也忙低了头拜倒在青砖地上,一时间宫门口乌鸦鸦一片。
      太后虽然不喜世兰,但也从没像今天这般急切地要求他处置世兰,难道是有人在太后面前嚼舌头了?皇帝皱了皱眉头,轻声道:
      “苏培盛,你去查查,这几天哪位贵人往慈宁宫来的最殷勤。”
      苏培盛不敢怠慢,伺候着皇帝回了养心殿,自个儿亲自跑了一趟慈宁宫,回来禀道:“回皇上,这几日除了抱病的华妃娘娘和端妃娘娘,各宫小主们都来给太后请过安。”
      “都是什么时候来的?”
      苏培盛想了想,小心翼翼答道:“都是一大早便等在殿外等太后起来才问安的,皇后娘娘日日都来,别的小主们也陪着,惠贵人虽说月份快到了,也常坐了轿辇来,还有”
      “还有什么?”
      “奴才听慈宁宫的宫女说,皇后虽然领着贵人小主们日日都来向太后请安,但太后不过宣她们进去请个安,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也就散了,太后只常常留惠贵人和菀贵人一起说话,还常常夸菀贵人机智聪颖,惠贵人端庄大度。”
      皇上皱了皱眉,皇后虽与华妃不睦,但她若要对付华妃,完全不需要在太后耳边进谗言,何况太后近年来也不大喜欢皇后,而惠贵人和菀贵人,又都和华妃没什么过节,会是谁在太后那里给华妃上眼药?

      慈宁宫内,太后在佛前燃了一枝细香,铜堑镂花鼎里烟雾迷蒙,幽香阵阵。
      “娘娘,皇上已经被您说动了,您怎么不趁势让皇上褫夺华妃的位份?”竹息扶着太后坐在蒲团上,问道。
      太后冷笑了一声,道:“皇帝已将华妃交予皇后处置了,以皇后的为人,华妃只会比降位更加凄惨,我又何须硬逼皇上开口呢?华妃十几岁便入了王府,在皇帝身边专宠十多年,若一味逼迫,反倒会激起皇帝对华妃的情意,那就不美了。”
      竹息点了点头,“还是太后想的周到。”
      太后勉力一笑,眼内精光暗闪,无奈道:“若不是隆科多再三求恳,说他有把柄落在年羹尧手里,务必不能让年氏一族有翻身之地,我也不至于对华妃赶尽杀绝,只是如今皇帝已对隆科多起了杀心,若不能将年氏一族一网打尽,难保日后华妃不会借着盛宠为年家再谋出路,多生波折,牵扯出隆科多,到那时只怕他就是凶多吉少了!”
      竹息疑惑道:“隆科多大人当年扶持皇上有功,又素来忠心耿耿,从无错处,皇上怎么会对隆科多大人起杀心呢?要依老奴说,即使隆科多大人有什么过错,皇上念着他的忠心和功劳,也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听了竹息这话,太后不由苦笑,“朝堂政事,无关恩义,父子兄弟尚且可以相残,何况区区君臣?狡兔死,走狗烹,自古以来便是这个道理,汉时的韩信,明时的徐达,又有哪一个躲得过的?皇帝忌恨年羹尧,未必不忌惮隆科多,他能暗中监视年羹尧,自然也能在隆科多身边布下探子,现在是多事之秋,隆科多不能出一点岔子,否则皇帝把矛头对到他身上,那他就是百口莫辩了。”
      竹息虽是女流,但陪伴太后多年,前朝的九子夺嫡朝野震动也是经过不少的,当今圣上诛杀手足,残害文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如今又听太后说的郑重,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要知道,隆科多之于太后,可不仅仅只是一个肱骨大臣那么简单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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