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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情势 ...

  •   帝后相得,存菊堂的惠贵人安心养胎,承乾宫中菀贵人暂时蛰伏,安陵容依旧日日到景仁宫皇后跟前奉承,浣碧蠢蠢欲动,曹琴默多方埋线,谁也不亲近,谁也不得罪,偶尔还同丽嫔一起,相携到翊坤宫中同华妃谈笑两句。
      在太后眼里,后宫如今是一片宁静祥和,十分如意,再加之不多日惠贵人又要产子,届时又是一番热闹,太后心里高兴,连身子都好了许多,每顿饭也比先前受用了好些,皇帝听了太医院的回报后,不免又大大的加赏了一众太医和慈宁宫上上下下伺候的宫女太监。
      各宫妃嫔见皇帝这般孝顺太后,也都抢着到慈宁宫跟前奉承,素来爱静的太后一反常态,允了众人的觐见,皇帝也常常前去凑趣儿,整个后宫一片喜气洋洋,惟有翊坤宫冷冷清清,早被人忘到了脑后。
      日前西北阵前快马加鞭送来一封折子,说是中毒昏迷的年羹尧在太医的诊治下业已醒来,但毒素早已侵入其五脏六腑,难以拔除,年大将军虽能苟活,却形同中风,不仅武功全失,连那一双手也是废了,昔日勇武善战的年大将军,日后再不能策马疆场、抗战杀敌了
      皇帝看过奏折后,惊异交加,骁勇善战从无败绩的年大将军,竟然成了废人?然而由不得他不相信,粘竿处安插在年羹尧身边的密探送回的情报上证实了年羹尧近乎瘫痪的消息,年羹尧不仅废了一双手,连行走坐卧都需身边近卫搀扶,且说话颠三倒四,条理不分,再无一丝大将军的果敢气概。
      皇帝生性多疑,几个亲信近臣虽辅佐他多年,却仍然未能得到他的全然信任,且先帝驾崩疑云重重,又有各位王爷大臣对遗诏颇有微词,民间更是对他继承皇位一事议论纷纷,皇帝有心压下流言,将当年大力辅佐他的几个得力大臣一并除去,他们中或有人仗着自己的功劳作威作福,或功高震主,或妄图泄露机密。
      皇帝和太后布局多年,几乎自登基那一日起,就已将年氏一族上上下下都捏在手心里,年羹尧虽跋扈,但绝无反心,只要皇帝想要办他,年氏便全无反抗之力,且他当年还将年仅十三岁的年世兰纳为侧福晋,多年来又加以宠爱,让年氏上下全无防心。本来皇上同太后打算等边疆战事停息之后再找时机对年氏一族下手,谁想人算不如天算,年羹尧如今竟已成了废人,面对一个废人,他还需将其赶尽杀绝打入谷底吗?
      先帝在时,曾怒斥皇帝“刻薄寡恩,喜怒无常”,皇帝生平最恨别人提及此事,若他在年羹尧失去利用价值,年氏一族已然衰落的情况下还对他们加以打击的话,满朝文武自是不会多说什么,他们巴不得年羹尧失势,可是民间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此事呢?
      皇帝犹豫了。

      然而皇帝虽然犹豫了,后宫朝堂却迅速对年羹尧成了废人一事做出反应。朝堂里,昔日攀附年家权势的许多新贵文臣都忙着同年家撇清关系,与年家有仇隙的大臣忙着收罗年家罪证,举报年家种种恶行,年氏眼看着要倒台了,除同年家有旧的几户人家摇头惋惜以外,余者无额手相庆,拍手称快。
      年氏一族个个惊慌不已,搜出府内珍藏的宝贝,四处登门求救,结果不是被客客气气送出来,就是吃别人几记冷眼,或是白白给了别人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而已。自年羹尧得以重用、华妃年世兰宠冠后宫以来,年氏族人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几家有品级的女眷忙向宫里递了牌子,要觐见华妃,想让华妃同皇帝求求情,结果宫里却传出话来,说华妃重病,见不得人,以后牌子还是不要递了,等哪日华妃身子好了,再宣女眷进宫。
      年氏族人明白华妃可能已被软禁,更是焦急不已,年羹尧已经成了废人,他们唯一的希望,就只能寄托在华妃身上了,皇上连华妃都不肯看顾,他们年氏一族,莫不是真的走到头了?

      其实华妃并不像族人所猜想的那样被软禁了,除非皇帝或是太后下令,连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也无权限制她的行动。
      不过年氏族人急着进宫找她商量应对之法,倒确实是被景仁宫给挡了,皇后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她压了一头,如今总算苦尽甘来,虽然还不能马上动手做什么,但阻碍她同族人见面,授意内务府苛待翊坤宫宫人,使使小手段,磨磨她的小性子,让她受点闲气,还是可以的。
      年世兰幽居宫中,闭门不出,倒也没听到什么闲话,但翊坤宫上上下下的宫女太监却都受不了了,往日他们仗着华妃的势头,宫里人都要高看一眼,现在年家已有倾颓之势,一众妃嫔便都放了胆子任意欺侮讥笑翊坤宫,年世兰不出门,她们就拿翊坤宫的宫人出气,内务府又刻意怠慢,翊坤宫宫人的日子愈发难过,和先前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渐渐地就有人生了不满之心,想另外寻求出路。
      颂芝听到几个小宫女私底下议论说些“华妃已经失宠,早知如此,咱们还不如去菀贵人的承乾宫或是惠贵人的存菊堂去伺候”之类的话,气得砸了手上的一盏热茶,溅了一地的碎渣子和茶叶末子,吓得宫女们四散奔逃,惟恐被她抓过来拷打一顿。
      年世兰在里间听到外面吵嚷,只是冷笑一声,趋炎附势,世态炎凉,本就是如此,得宠时阖宫瞩目,失宠时无人理睬,她前世早已经历一回,早就没什么气可生了。

      年世兰受得住,颂芝和周宁海几个亲近人却颇觉得心酸,他们跟着年世兰享了这么多年的福,眼看着主子被人欺负成这幅模样,却无能无力,心里难受得紧,可再难受也只能陪在主子身旁,尽心服侍,他们这些做奴才的,除了一颗忠心以外,也只能陪着主子共患难了。

      年世兰倒霉了,丽嫔也不太好过,她脾气直,得罪的妃嫔不少,以前有华妃罩着,没人敢当面同她生气,现在别人却是不怕了。丽嫔去皇后跟前请安,一个早上,便被好几个贵人答应讥讽了五六回。丽嫔虽蠢,也知道若没有皇后的默许,这些位份低于她的贵人也不敢无故生事,华妃跌了跟头,皇后得意,乐得看华妃的心腹被众人排揎,丽嫔又不像曹琴默那样会与人打机锋,一个上午下来,闷了一肚子气。
      这日丽嫔又和一个陈贵人吵嚷了几句,正满心里不自在,刚巧看见曹琴默抱着温宜公主要去翊坤宫看望华妃,便跟着她一起来了。
      曹琴默信奉“利聚而来,利聚而散”,她以前跟着华妃行事,无非是看中了华妃的盛宠和背后的家世,如今年家倒台,华妃失宠,她与华妃也早已生疏,大可不必再理会华妃,然而她向来谨慎,喜欢为自己多埋一条后路,华妃承宠多年,皇帝对她未必没有一点真心,且此时华妃正是最落魄的时候,她前去瞧她,落个善缘,日后若华妃东山再起,她也好趁机为自己谋点利益。

      两人到了翊坤宫,昔日热闹繁华的宫殿,如今却是一副零落凄清的模样,丽嫔素无大志,跟着华妃也习惯了,乍一见华妃的日子竟这般难过,忍不住眼圈一红,连曹琴默也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了两句。
      年世兰本在炕上歪坐着,皇后说她重病,她便索性如了皇后的心意,每日待在屋里“养病”,虽天气还有些热,因她从不出门,身上便穿得厚实些,腿上还盖了猩红毯子,散着头发,靠在枕上想着心事。
      平常曹贵人和丽嫔来翊坤宫,总有人抢着前来服侍,今天却没人笑着迎上来请两位娘娘小主。
      颂芝不知道年世兰心里在想什么,怕她一个人总闷闷的会把身体愁坏,正想着要怎么开解年世兰,刚巧曹贵人同丽嫔便来了,心里高兴,连忙掀帘子进去通报。
      人已经到院子了,年世兰也不好就把人赶走,再者她若无故同往日心腹生分,也怕皇帝会起疑心,便点了点头,让宫女将人让了进来。
      曹贵人同丽嫔跨过门槛,进了里间,在朱漆鼓皮凳上坐了,宫女奉过茶水点心,丽嫔摇摇手,拿帕子擦了擦眼睛,叹道:“苦了娘娘了。”
      年世兰嘴角微挑,冷笑道:“什么苦不苦的,不过是墙倒众人推,树倒猢孙散罢了。”
      丽嫔听她话里仿佛有疑心自己的意思,忙收了眼泪,道:“嫔妾是总是站在娘娘这一边的。”
      曹琴默也忙劝道:“世态炎凉乃人之常情,娘娘不可灰心,皇上往日对娘娘,是何等的恩宠?如今虽说一时不如意了,难保日后皇上不会想起娘娘来,到那时,娘娘又何须将那起子人放在眼里?”
      丽嫔附和道:“正是这话,娘娘万万要放宽心,其实嫔妾的日子何尝好过?”一说到这,连声音都有些哽咽,“那些小人,连我宫里的人都上赶着打压起来,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大家走着瞧罢,总有她们的好果子吃!”
      年世兰扯起一丝讽笑,幽幽地看了两人一眼,正碰上曹琴默审视的眼神,她心里一紧,曹琴默心思缜密,不输甄嬛,难道这就被她看出蹊跷来了?连忙按下心思,同她敷衍,还故意当着她的面大发脾气,骂了颂芝几句。
      这番作态,落在曹琴默眼里,只当她是为了失宠一事焦躁震怒,在拿底下人出气,只噙着一丝笑意,殷勤相劝。

      总之,在后宫诸人眼中,翊坤宫华妃已受冷落多日,且母族失势,再无依傍,昔日宠冠后宫,春风得意,早已成了一个茶余饭后的笑话,内务府明面上不敢怠慢她,送来的衣料首饰,却是一样不如一样了,而且连月例银子都大着胆子克扣了起来,好在年氏一族财力雄厚,是以年世兰从不缺钱。
      听到前朝逐渐有大臣弹劾哥哥的消息,年世兰一点也不意外。
      “领头弹劾哥哥的人是谁?”
      “大理寺少卿甄远道甄大人。”顾元山回道。
      年世兰扑哧一笑,她同甄嬛,竟不知到底是哪一世结了仇怨,重生以来她收敛锋芒,谁都没得罪,不想还是要同甄嬛对上,也许是命定的孽缘罢。
      “知道了,哥哥自有主意,你不必管这些了,只管将周宁海找回来的那个人好好安置,不要走漏了消息。”
      顾元山道:“奴才省得,只是还有一事”
      年世兰嗤了一声,道:“有什么话,只管照实说就是,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顾元山只得硬着头皮道:“皇上虽压下了弹劾大将军的折子,却下令褫夺了大将军的职务”
      “哥哥如今已不能领兵打仗,冲锋陷阵,没了职务便没了罢!”年世兰摆了摆手,道:“你哥哥人在大营,叫他好好看着哥哥的那些家臣附属,不许他们任意生事,以免坏了哥哥的大事”她的话说了一半,又自嘲似的笑了笑,似自言自语道:“哥哥的事情,他自己自有万全安排,他身边有谋士亲信,哪里轮得到我来操心?”
      她起初以为哥哥中毒一事另有蹊跷,不想哥哥竟真的狠下心毁了他自己,哥哥不过而立之年,却形同废人,日后就算皇帝肯放他们年氏一马,哥哥又该何以为生?她若是个中用的,也如甄嬛那般勾住皇上的心,哥哥也不需做出这样的牺牲,来成全她和年氏一族了
      顾元山听年世兰的话里似乎有些自怨自艾的意思,连忙争辩道:“大将军中毒一事,虽是瞒着娘娘的,但大将军也是为了娘娘好,怕皇上对娘娘起了疑心,会害了娘娘,日后大将军总还要仰仗娘娘,娘娘不可自己先钻了牛角尖。”
      哥哥瞒着她,自然是为她好,连哥哥都知道她性子耿直莽撞,不会那些弯弯绕绕的心计,所以怕她知道了计划,会在皇上面前露怯,她叹了一声,喃喃道:“我不是怪哥哥故意隐瞒,哥哥不告诉本宫自有他的考虑,我身为妇人,久居深宫,既无才智,也不机敏,哪里晓得朝堂之事?哥哥的事情,你只需如实禀告给我听就是了,我也管不到前朝去,就是管了也是添乱。”
      顾元山难得的笑了一笑,道:“娘娘不用担心,大将军壮士断腕,虽没了职位,但只要一切按照他的计划行事,年氏一族不仅可保安然无恙,就连娘娘,也定有再享尊荣一日。”
      再享尊荣,在皇帝的逢场作戏中寻得一点可怜的安慰么?年世兰轻抚着指尖的红宝石攒花戒指,慨然道:“只要哥哥同年氏一族安然度过难关,本宫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更何况,哥哥已经帮她找到了一个更好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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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情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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