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笑，笑一生

1、楔子

　　这是一幢竹编的二层小楼，小楼的正中央是一块金色的牌匾，于这小竹楼来说有些突兀。“竹坞听雨”四个楷体大字，赫赫厉目。铁齿银钩，赫然是江湖上闻名的欧阳询第八代孙-欧阳毅的作品。传说“竹坞听雨”的主人和欧阳毅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不过，这也只是耳闻，“竹坞主人”只有少数人才见过。
　　不过，竹楼只是门楼而已。“竹坞听雨”是一占地百亩的庄园，临近湖边。穿过长长的过廊，眼界才开阔起来。七零八落的建筑此起彼伏，依山而建。过廊周围，满目的竹子，风一过，簌簌地犹如哀歌。
　　如瑟紧紧跟在嬷嬷后面，穿过这哀艳的竹林，去向某一处竹屋，据说那里是“竹坞主人”的居所。
　　那个人就立在窗口，长长的黑发逶迤地拖在脑后，时而风起，轻轻撩起几缕青丝。浓黑的发，如雪的白衣，窗外青色的竹，很多年以后，这幅浓重的水墨画在如瑟的心底依然犹如当初般清晰。
　　“就安排在墨香坊吧。不要辜负了你这一身墨香。”这清幽又略显沙哑的声音后来在如瑟的心里徘徊了很多年，很多年。
　　如瑟知道前一句是对嬷嬷说的，后一句是对她说的。可是若不是没有了墨香，缘何来“竹坞听雨”呢？“竹坞听雨”不就是有着哀艳面纱的血腥吗？
　　如瑟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人缓缓地转身向梳妆台走去，却是步履颠簸。那人猛地抬头，不知使了什么招数，如瑟的肩一疼，头就转了过去。可是，这一眼，如瑟终身都没有忘记，直到此时，如瑟才知道什么叫绝色，而自负的自己不过是小家碧玉罢了。如瑟僵着头跟着嬷嬷一步步移出“竹坞”，犹听得后面那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随风传来“荼靡花开，花事了，又是一年暮春，你说今年……”
　　如瑟耳力再好，也听不见了。原来屋里还有一人，是谁呢？
　　“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想的不要想。”走在前面的嬷嬷突然说。如瑟一惊：“嬷嬷，难道刚才是你使得招数，是你救的我吗？”
　　嬷嬷依然没有回头，“他知道我救你，也就让我救了，若他不让我救，我救了也是白救。”
　　如瑟明白了在这个地方，不应有任何异想，嬷嬷武功之高已超出她的预想，何况她的主人，而她若想复仇，依附于他，才是最好的选择。

　　萧遥立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青衣女子，手中挽着她的一缕青丝，细细地梳着，梳着。女子却似乎有些烦躁，从他手上扯下自己的乌丝，这一扯，发如瀑布般散了下来，静静地，却如裂帛般在两个人心底留下了空隙。
　　“冥冥……”萧遥只是叹息。
　　镜中的青衣女子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她还小，这样的选择……”
　　“这是她自己选的。”沙哑的嗓音中有着一丝不肖。“冥冥，像你这样年纪的时候，早已知道怎么做出自己的选择了，不是？”声音又复温和了下去，手上把玩着青衣女子的发丝。
　　“你怎么知道我不后悔？”青衣女子“瞬”地抬起脸，这是怎样一张脸啊。颠倒众生吗，或许？可是这样的脸上本应该风情万种，应该温柔妩媚，现在却是坚硬又倔强，骄傲又脆弱。
　　萧遥眯起眼睛，声音沙哑又慵懒“后悔了吗？可惜后悔也没用了。”他放开冥冥的长发，用梳子理了理“回去吧，回听雨轩去吧。”
　　冥冥的身子向后缩了缩，她知道每当他这样说话的时候，他都是隐忍着怒气，通常下一刻就会爆发，这几年在他身边，他的脾气，她都知道。
　　虽然如此，冥冥走到竹屋门口的时候，她还是顿了顿“再给如瑟几年吧，那时候她也许会明白怎么处理好。”
　　“她能等，我却不能等，冥冥你知不知道，我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萧遥一手撑着头倚在梳妆台上，一手把玩着冥冥的梳子，让一根根的刺坚硬地刺入他的掌心，可是他却不会觉得痛。已经好几年了，他不再有痛感。
　　冥冥没有转身也知道萧遥的脸上那种苍凉的笑意。她疾步走出竹坞，抬头看天的时候，眼泪流进了心底。怎么会为他流泪。原本说好了要杀他的。
　　屋里的萧遥还是笑着，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