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后跑》黑鱼儿

5、第五章

　　齐小雨就这么突然地从凌晓的生活中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不留一丝痕迹。可是日子却还在继续，如往常一般，平淡无奇，不紧不慢，如同每天的日出黄昏，毫无悬念，只是必须。

　　凌晓浑浑噩噩如程式一般照常上下班，但却始终觉得象丢了什么似的，四处搜寻，却遍寻不着。以前小雨在的时候也未必常常联系，天天见面，但她知道就在身边。可现在真的走了，凌晓的心里就有些没着没落，空得有丝丝发慌、发紧、发疼。这种感觉，她熟悉的很，是把贴着心长的肉活生生撕扯开的感觉，鲜血淋漓，痛的揪心，却无能为力。

　　小雨走得很是决绝，凌晓甚至连她几时离开的北京都不知道，只发了条信息说会和她联系，再打过去，已经是盲音。可除此之外，凌晓想不出任何可以联系的方式。这就是现代人的悲哀，人与人之间的维系只是靠一部小小的手机，一旦被掐断，便迅速消失，觅不见踪影。

　　接下来的两周，凌晓很是小心的捧着自己的手机，几乎当祖宗般供着，连睡觉和上厕所都不离不弃，恨不得和小学生一样，拿个绳子拴在自己的脖子上。可两周下来，每一次震动和铃声都不是她心心念念企盼的那个。她这才渐渐明白过来，至少目前的这个阶段，小雨不会跟她联系，因为她压根不会很快回来。

　　日子如溪水般流过，只在掌心留下些许水痕。漫漫一月过去，路边的迎春花已蓬勃绽放，带着那一片傲然的嫩黄，将沉闷了一冬的灰暗生生地挤到一边。

　　凌晓的生活也渐渐开始达到另一种平衡，她开始不再时时刻刻的去想小雨，不再刻意去想她现在过得如何。既然小雨有勇气打破自己的现状，重新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必然认真思索过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困难，面对的是何种人生，那么她也应该有信心过得很好，她相信她，同时也开始琢磨自己。

　　人人都说，时光是一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凌晓原先觉得自己的心早就被这十年的时光杀得透透的了。她用这十年的时间，学会了坚强，学会了隐忍，更学会了虚伪和市侩，不过心底深处的那份坚持和毫无希望的期待，始终没有动摇，哪怕包裹它的心早就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可没想到，这几天来，那些多年以前被她深埋在心底的往事开始复苏萌芽，并且以一种无比疯狂的态势开始抽枝成长，任她拼命扼制也无济于事，眼看着就枝繁叶茂，郁郁葱葱了。

　　今天是周五，离下班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凌晓扭头看了看宣薇，有些讶异。一般这个时候，她基本已经用尽一切可以利用的借口早早溜之大吉了。周五的夜晚，对于宣薇来说，是活力四射、曼妙无比的。可今天，她却纹丝不动，坐得及其端正，端正得有点不太正常。

　　凌晓轻轻地拽着椅子蹭了过去，探头瞅了一眼宣薇面对的电脑屏幕，叹息的摇头道，“喂，你又要买东西啊？上次你买的那堆垃圾，你妈不是都给你扔出去了，你还打算再来一遍？”

　　宣薇像是被惊着了一样，想站却一下子没有站起来，“咚”的一下，膝盖重重地顶了一下桌板，俏脸痛的抽搐成麻花模样，扭头看见是凌晓，先是出了口大气，又咬牙切齿低声道，“是你啊！没看见我睁着眼睛睡觉吗？人吓人，会吓出人命的知道不知道？”

　　“睁着眼睛睡觉你都学会了，你还怕什么？可真不是一般的能耐！”凌晓牵了牵唇角，将椅子退开，“宣薇，今天周几啊？你是不是过糊涂了？怎么还坐在这儿，不是你的风格啊！”

　　宣薇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大眼斜了凌晓一眼，风情万种，“怎么可能会忘，一周五天，盼星星盼月亮的就等着周五呢！不过，今天有比这个更吸引我的人和事。喂，你要不要猜猜？”

　　凌晓彻底将椅子退回自己的办公隔间，摇头道，“你的兴趣爱好，完全跟我不是一个路子，不要说猜，我连听都懒得听。我只是想好心提醒你一下，别误了你周末的美好时光。”

　　宣薇的困意被凌晓这么一吓，早就全部消失了，精神异样矍铄，反而拖着自己的椅子挤到她的隔间，挤眉弄眼道，“我听他们说，今天新来的人事主管上任，听说是个绝对的帅哥，要不是为了等他，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我才不在这里耗这么久呢！到时候要是般配，我给你俩做媒啊！”

　　“花痴！”凌晓白了她一眼，看着宣薇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连连摇头。

　　她不知道这个人事主管到底有多大的魅力，能够让全公司绰绰有名、阅男人无数的宣薇小姐如此上心，念念不忘了一月有余，宁可放弃自己精彩绝伦的周末，也要等着见上他一面。不过，这种举动，在凌晓看来，无疑是比花痴还要白痴的举动。

　　“对不起，我不感兴趣，您留着自己使吧媒婆！”凌晓一脚将宣薇的椅子踹回原位，又看了看电脑上的时间，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周五下午过来上任，不是神经就是二百五，人品绝对不怎么样，你慢慢等着好了，希望不会让你失望。我今天有事，要提前走，就不陪你看帅哥了，有事也别给我电话啊，我烦！”说罢，扭头打开衣柜，抓起外套和包包就往外走。临走，又退后几步吩咐宣薇道，“千万记得不要伤心失望！”

　　今天的办公区似乎比以往的周五都要热闹，人齐不说，还都不在干活，特别是女同事，几乎都三个一群，五个一伍的聚在一起叽叽喳喳的低声说话，反倒是她这个从不早退的人背着包穿行在办公区里显得无比的突兀。

　　凌晓加快自己的步伐，一如既往的低头走路，这是她从小的习惯，走路从不看人，只盯着自己的脚尖，为此失去了好多谄媚的机会，同时也将故作清高、冷面的标签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凌晓心思忡忡地蹿到公司大门口，看见乌压压地站了一堆西装革履的人，个个都在人模狗样假正经地握手。凌晓微微嫌恶地皱起了眉头，扫了一眼，一堆的人中，她只认出了自己部门的主管唐枫，遥遥的挥了挥手，做了一个要走的姿势，算是打了个招呼。

　　这个唐枫对她心思，整个部门的人都知道，凌晓也不是傻瓜。只不过人心只一拳，放下了另一个人，唐枫自然进不去，他不说，凌晓自当不知道，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其实她和唐枫渊源颇深，在学校的时候两人就认识，唐枫是凌晓的师兄，甚至还一起参加过活动。当年刚到公司，也是他带的她，算起来，还算有一段师徒情谊。凌晓的工作做得一直都兢兢业业，对人也还恭谦有礼、进退有度，去年唐枫做了主管，便把凌晓带进了自己的小团队里，所以她的日子自然要过的比旁人要稍显轻松一些。

　　及至走出公司门口，凌晓忽然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盯着前台背朝着自己的那个身影看了又看，这个背影和那个在梦里出现无数次的背影那么的相似，她熟悉到似乎能闭眼描摹出他前面的轮廓。张开了口，埋在凌晓心底深处的那个名字，几乎要呼之欲出。

　　口已张开，声音还未来得及发出，唐枫已是冲了过来，一把把她拽到了电梯口，摁了向下的箭头，低声叱道，“你想什么心思呢？公司的主管全部都在，老总也在，大周五的提前走也就算了，还非要让所有人都看见你还是怎么的。赶紧的，快走！”说罢，二话不说将凌晓推进了一间正好开门的电梯内。

　　电梯门缓缓关紧，凌晓的眼神在热切中慢慢降温，一点点希望的火光也逐渐熄灭，变回漠然，不过，却掺杂了些些不能被轻易发觉的痛苦。凌晓缓缓的将嘴合上，可是心底里慢慢流淌出的那些记忆却再也收不回去，先是如泉水般丝丝渗出，再汇成小溪，最后汹涌的冲击着她的大脑，痛也欢快的席卷而来，依旧那么彻骨。

　　凌晓背过身，将眼里呼之欲出的泪慢慢消化掉，这才重新转过身来，看着电梯里翻滚的数字，她知道，她又一次认错了人，这些年来，她总是认错，却从不放弃。待冷静下来，她也明白，相似的背影太多，却总不是她要等待的那个人，那个几乎再无可能出现在她面前的人，既然如此，她的这份坚持，又是为了什么，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无谓承诺吗？

　　收回心绪，凌晓苦笑，唐枫说的没错，早退本就不是光荣的事情，被老板看到，即便对她没什么影响，但是一问，技术部的人，这对唐枫来说，也是个不好的影响。自己发傻不要紧，但如果因为自己犯傻害别人背黑锅，就有些不太厚道了，想到这，凌晓摇了摇头，暗骂了自己一声猪头。

　　其实她今天提前下班的确是有原因的，她要去买票，回家的票。这周，她将所有的活都揽到她自己的名下，同时，跟唐枫提出了休年假的要求。本来，过年的时候她已经回去过一次了，年假应该留到年中的时候，带着爸爸妈妈出去玩一趟。可是小雨的事情出了以后，她就开始无比的想家，加上小雨给父母留的钱一直放在她这里，她始终觉得这是个心事。

　　但是，她并没有要求休全部的年假，只请了下周的后三天，连上后头周末，她可以在家待五天。唐枫倒是很爽快的同意了，他应该能看出她最近的状态不对，于公，对她这种勤勉肯干的下属，就算是一种激励的措施，他也该放她走。于私，那就更不用说了。

　　年后的机票，并不似前几个月般价格飞扬，凌晓顺利的买到了回家的票，并且打了一个大大的折扣。拿到票的那一刹那，心情也随之轻松了起来，连嘴角都不自觉的微微上扬，好像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途。先前的那些纠结和惆怅似乎也淡了很多，逐渐被挤到心内的一角，暂且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