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后跑》黑鱼儿

4、第四章

　　嘈杂的人声将凌晓从回忆里打醒，办公室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互相调侃打着招呼，互相说着对方不知道的笑话和趣闻，不过是为了拉近一下周末两日不见的距离感。凌晓忽然有一丝心慌，如果昨夜的那场战斗活生生的在人群中上演，那么，她和小雨也会是别人茶余饭后口中的笑料和谈资，也会娱乐着所有人的神经和感官。

　　凌晓狠狠地闭了闭眼，又猛地睁开，拿起桌上的水杯，走到宣薇桌前，伸脚踢了踢她的椅子，“喂，还差十分钟九点了啊，起来收拾收拾！”说完也不管她是不是已经被叫醒，就蔫头耷脑的继续朝前走。她觉得自己筋疲力尽，小雨的事情几乎耗干了她所有的精神和力气。但是她也知道，她不能让这些事过分影响自己的情绪和生活，不管怎样，她的日子还要继续，她还要养活自己。

　　公司在茶水间内添置了一个小小的开放式厨房，专门请了一个阿姨在这里给大家提供简餐，只是象征性地收取一些原料费而已，公司的人性化在这里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对于象凌晓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每天在这里早餐绝对要比自己在家瞎对付要强得多。

　　“来啦？今天吃点什么？”茶水间的阿姨看见凌晓很是熟悉、热情，因为凌晓的早饭向来都是在这里解决的。

　　“阿姨，一碗馄饨！”凌晓程式化地露出几颗白牙，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一周五天，她有三天都吃馄饨，并不是她有多爱吃，只是觉得从理论上来说，这样有菜有肉有主食，是最好的搭配。一天三顿对于她来说，只是一项非做不可，不能耽误的工作。

　　阿姨暖暖地笑着应了一声，放下手中切着的东西，麻利的煮着馄饨。每次看见她，都让凌晓想起自己的妈妈，在家的每个早晨，妈妈也是这么温暖的问她，“今天，想吃点什么？”

　　这是一间朝东的屋子，朝着太阳的一面整个全是玻璃幕墙，这个季节的上午，只要是晴天，整间屋子都会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而凌晓觉得最有追求的一件事就是坐在太阳底下发呆。

　　用杯子接了一杯热水，凌晓挑了靠窗的沙发慢慢地坐下。阳光暖暖地照在她的身上，虽然感觉不到温度，却依旧让她觉得浑身一松，紧绷的心情也随着放松下来，人软软的陷进了沙发里面。

　　微微的探出头去，楼下形形色色的人，或步态悠闲，或行色匆匆，只是大部分人脸上都挂着沉重的疲惫，没有一丝笑意，即便有，也是转瞬即逝。这一刻，凌晓突然开始想家，那个遥远的小城，那个温暖的小家，不大，却足够安全舒适。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虚浮与不真实，犹如阳光下五光十色的肥皂泡，虽是好看，却一戳即破，只留下若有若无的一点水渍，片刻消散。

　　“好了！快趁热吃吧！”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打断了她的思绪，阻断了她的视线。凌晓低头看了看，大大的白瓷碗内，小小的馄饨如水母一般飘散开，并没有放香菜，只清淡的搁了些紫菜，一旁的白瓷碟子里还有一个煎得漂漂亮亮的鸡蛋。凌晓不吃香菜，只说过一次，她就记得清清楚楚，感激地抬头笑了笑，又迅速的埋下头去，眼里亮晶晶的东西，一闪而过。

　　“你可太瘦了，千万不要学有些女孩子，年轻的时候为了身材，少吃不吃，一点都不注意自己的身体，等到老了，就什么都来不及了。”阿姨转身，轻声地唠叨着，这样的话，她时常叮咛，可凌晓却听不烦。填饱肚子的同时，还能享受这么甜蜜温暖的唠叨，对她这样独自一人在北京的孩子，是多么的难得。

　　等到凌晓端着一杯咖啡走回自己座位的时候，周围的同事差不多都已经来了。宣薇正举着一面镜子左顾右盼，描眉画眼。瞥见凌晓过来，迅速搁下手里的东西，将椅子挪到她的隔间里，一脸献宝模样八卦道，“喂，你听说没有，咱们原来那个大头人事主管被撤了，新来的那个，据说来头大的很呢！”

　　凌晓漠然看了她一眼，又扫了一眼电脑上的便签，摇了摇头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老总秘书。”这种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凌晓从来都不在意，只要不少发自己一分钱，她无所谓谁来当这个人事主管，更不会管他是如何把别人踩下去自己爬上来的。不过，小心眼依旧在心里转了一下，能把大头踢下去的人，估计也不是善茬，以后小心躲开点为妙。

　　宣薇丝毫不因为凌晓冷漠的态度而收敛了自己八卦的热度，反而更热切的贴到凌晓的耳边道，“听说是从别的公司挖来的墙角呢，和我们差不多大小，年纪轻轻的，居然混得这么风生水起，让咱们眼界那么高的老总都动了心思，真是不简单。”宣薇啧啧有声，不知道是在羡慕这个还未出现的人事主管，还是在哀叹自己已然浪费的人生。

　　“赶紧回去工作，别骚扰我，你要是少说几句话，也用不着羡慕别人，这人事主管的位子你也可以坐。”凌晓伸出一只手推她，不耐烦的道，“当然，你有人养着，这份工作只是个消遣，可我不像你，我还指着它养家糊口、嫁人生子呢！”

　　宣薇撇撇嘴，退了回去，又不甘心的伸过头来，“凌晓，你这样的，不是没有人养你，是你自己不要，要不，我哪天给你介绍一个？”

　　一沓文件“啪”的一声抽在了两人之间的隔板上，宣薇飞快地撤回了身子，留下一声微不可闻的“切！”。

　　头痛，睡眠不足加上体力精力完全透支，凌晓现在是最想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那个人。可昨天发生的那件事，宣薇早上说的那番话，已经触动了她心底里最隐秘的那根神经。她的脑子里现在乱得和一锅粥一般，她并不是大家看上去的那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很多很多的事情，在她的心里如同生了根一般，就算层层覆盖，却依然根深蒂固，纹丝不动。

　　她的骄傲，她的自尊，她的独立，她的坚强，其实都是自卑和不自信的突出表现，一如十年前的自己。岁月流逝，湮没了她和他不多的回忆，没有他的丝毫音讯和信息，她也从不去刻意打听。是痛苦，是财富，已经早就说不清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她依然坚持在等待那虚无的未来。

　　凌晓的手机又“嗡嗡”的震动起来，翻起来一看，还是小雨。昨天的事情在凌晨草草收场，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等待小雨的是个什么样的结局，或者说，她为自己选择的是一条什么样的路，都是未知数。

　　“喂，小雨！”凌晓缩在靠窗的一面，捂着自己的嘴和话筒，尽量不让自己的声音外溢。

　　齐小雨的声音平静而温和，透着淡淡的倔强，却没有悲伤，“凌晓，我的事情已经解决完了，所有的事情也都谈妥了。中午我去找你，你有空吗？”

　　凌晓有些惊愕，虽然说小雨的性格就是这样，想要的就不放手，不想要的塞给她她也不要。一旦有了主意，绝不拖拉，干干脆脆的解决问题。不过，这样的解决速度，也着实让她心惊了一把，这丫头的速度比她脑子转得还快。

　　“有空，有空！”凌晓忙不迭的说着，小雨这个时候要见她，肯定不是为了诉苦或者发泄，她的心里忽然开始忐忑，以后，偌大的北京城，是不是只剩下她自己，如果是这样，她还有没有勇气和借口再继续在这里奋斗和等待下去。心口像被钝刀剌了一下，痛的她微微弯下了身子。

　　公司的楼下，凌晓猛然一见小雨，又愣了一下。小雨又恢复了以前那样的光鲜亮丽，似乎昨夜根本就是一场凌晓臆想出来的梦境，阳光明媚的脸上丝毫不见任何悲伤和不甘，甚至连本该出现的红肿和黑眼圈都没有留下，只能看出脸上的粉稍稍的厚了一层。远远的看到凌晓走过来，居然还冲上前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只是这个拥抱紧得让凌晓有些喘不过气来。

　　凌晓的嘴开合了几次，终于没有说话，静静的让她抱着自己，许久才放开。

　　“凌晓，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齐小雨亲亲热热地挽起凌晓的胳膊，半拖半拉地拽着凌晓往前走。齐小雨这样的状态，凌晓也说不清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只不过从心里的慌乱越来越盛。

　　中午时分，附近的快餐店、咖啡馆到处都是人，全是出来觅食的人群，两人找了半天，最后无奈的在一家稍显冷清的冰品店里坐下了。

　　齐小雨四处扫视了一眼，笑着道，“这里都是躲热闹的情侣，咱们俩也算是不伦不类的了，大冬天的来吃冷饮，不是有事就是有病。”说着，从包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来，递给凌晓道，“你什么时候回老家的时候，去看看我爸妈，顺便把这个交给他们。”

　　只是一个信封，凌晓接在手里却是沉甸甸的，抬头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东西？你为什么不自己拿回去？”

　　齐小雨的脸暗了一暗，却只是一瞬间，又欢快地朝着凌晓笑道，“我的事情全部都解决好了，我婆婆给了我一大笔封口费，上午把离婚手续也办了，几分钟的事情，两个钢印而已，我又恢复单身了。不过这次，我却不是个穷光蛋了，我要四处去玩一玩，散散心，哪有空回去。你帮我把这个带给他们，告诉他们，我过的很好，等我哪天回来的时候，我第一个联系你！记得不要换手机号啊！”

　　凌晓知道，不管这个决定是对是错，齐小雨既然决定了，那就是不可更改了。不过，她并不打算劝她，出去走一走也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她自己连这样的勇气都没有，她从心眼里羡慕小雨的勇气和果敢。而她只会假装坚强，却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的躲在角落里努力的去够那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痴心妄想。

　　“好吧，我帮你带回去！”凌晓紧紧的捏着手里的信封，又郑重的塞进自己的包里，忽地又想起一件事，认真的问道，“小雨，你打算去哪？”

　　齐小雨潇洒的摇头，漂亮的大眼睛里却空空洞洞的没有光芒，“不知道，先报个团，去趟丽江，去趟西藏，后面的，我没想好，走到哪是哪，什么时候钱花光了，我就回来和你一样，重新开始，继续赚钱，我齐小雨还是一条好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