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庭》汐殇

4、第一章 饕餮 三 松风

　　三松风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多年之后，独立于临海石屋的仙龙静聆夜雨，回思这一幕之时，心中的思绪可是有一丝如夜之寂静？
　　人类若有预知未来趋吉避凶的能力，此时的二人又是否还会有相同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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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疏落落的山风在渐渐歇止的雨线中穿梭流动，搅扰起万壑松声。风摇木动，雨定天清。摇摇曳曳的叶片在秀丽少年的面上斑驳出明明暗暗的晃动，使得少年宁静淡然的面容似是漾动了起来。
　　“乱云见低水，怒雨卷飞龙……”少年静海龙微微低眉一笑，旋又抬眉而望，清淡明朗的笑意便在少年秀丽的眉间悠悠汇敛起来，“我还以为只是传说……”
　　“呃……”一抹苦笑的粒子种上怒雨飞龙唇边的纹理。携风唤雨是怒雨飞龙一族特异的能力，只是没想到今日卷云而来，却竟然淋了他人一身。看着对面的族友盛装华饰，想必是极讲仪容之人，现在却被他急雨一阵，打得浑身尽湿。素无交情，虽不知究竟该如何圆场，但怒雨飞龙之长仍是不得不上前两步，问道：
　　“你无妨吧？”
　　此言一出，怒雨飞龙之长面上苦笑的纹理不由又加大了一些。对面之人衣衫发袂尽湿，长长的黑发紧贴在颊上身上，以“落汤鸡”形容并不过分，手中的书册自然更是灾难深重。以九龙的功体，这一点湿意倒是不必担忧生病，但如此狼狈的样子，却是一时无法离开见人了。
　　静海仙龙微微偏首理了理头发，丰盈的水汽便沾了少年一手。看着有些尴尬的族友，少年轻轻甩了甩手指，笑道：
　　“无妨——能亲眼得见传说中的怒雨飞龙一族招风唤雨的能力，才是仙龙之幸呢。”
　　“说笑了。飞龙莽撞，令族友不便了。”
　　“哪里。空山幽谷，族友又怎会料知仙龙在此呢。况且也是乍见传说中之情景，一时错愕未及护避才会如此。说来也只是仙龙自己的疏失而已。”
　　若是有外人在此，只怕要错愕于二人不合年龄的谈吐，但当事者本人却似乎并无此自觉。略有些生疏而富含礼节性的几句言语交换之后，素来沉着淡然的怒雨飞龙已自自突发的尴尬中镇定下来。看着对面族友衣衫尽湿紧贴身上的狼狈情形，金白发的少年伸手解下自己的外披，扬眉道：
　　“深谷风凉，族友暂披飞龙之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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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夜客来茶当酒，确然是风雅之事，只是茶之性凉，若是夜半饮之，终应需……”
　　虽是一个沉稳疏懒，一个优雅宁静，但毕竟是少年心性。幽谷松声，寒泉激玉之下，两个人彼此交谈，倒也是不消多久，便已混得颇为熟稔了。只是二人交谈的内容，在旁人听来，仍是颇觉诧异，而飞龙虽仍是散散淡淡，但却居然一直是全心在此，未曾半路神游而出，便更是令人惊讶之事了。
　　玉龙与楚宵颜来此之时，看到的便正是此种情景。
　　些微诧异的粒子浮起在玉龙清澈的眼底。五针松下，一白一金两条身影促膝而坐。黑发的少年披着他们所熟悉的金白色外衣，微微偏首指着膝上似是因为曾经打湿而黄卷的书页，半干的黑发顺着肩头滑落而下，略略交缠了几丝身旁人金白的发丝，垂落在相骈的膝上，随着二人说话的动作微微曳动。
　　委实太过意外的情景令玉龙一时失了言语。眼前的情景倒是颇堪入画，只是另一重的意外冲淡了对眼前之景的欣赏之情。
　　“这可以算是飞龙难得抢先的历史性纪录吗？”
　　有些促狭的念头在表面端静的少女心中酝酿。想不到第一个结识另外三龙的人竟然既不是天下无不可交之人的破云巨龙，也不是天下无不可欺之人的楚宵颜，而是一向懒于与人结交的怒雨飞龙。或许只能说缘分此物实在是无可理喻的吧。
　　从开始惊讶，转而至心中暗笑，面上依然是不动声色的前龙首之女倒是一时不欲惊扰眼前的宁静，但胭脂龙的王女却显然无此心思。
　　“飞龙！”
　　面上些微漾动着本人亦不自觉的奇妙神情，胭脂龙的王女打破宁静，扬声叫了起来。
　　“……宵颜？”
　　被少女清脆而娇憨的语声惊动，正自促膝而谈的二人抬起头来，望向两名少女的所在。几乎无法看出的疑问之色抹上金白发少年的眉间，微微遮掩于镶金的发缘投射的暗影下的容颜转而投注向另一名少女。但征询的语气却与其说是疑问，不如说是无所谓的沉毅自然：
　　“玉龙，怎会来此？”
　　“是玉龙姐姐猜出来的！”
　　率先抢答的依然是胭脂龙的王女。一边答覆着怒雨飞龙的问话，一边自然而然地跑到怒雨飞龙身边，少女微微倾侧下的身体无巧不巧地隔断了静海仙龙的视线。
　　“玉龙姐姐就猜着你会在这里！”不待他人发问，少女旋又一手叉腰，一手伸出玲珑的手指比出数字，娇声笑道，
　　“第一，你怕麻烦，肯定不会愿意和众人一起住在神龙殿的；第二，你爱睡觉，肯定会找清静的地方；第三，你很懒，所以找的地方肯定不会离神龙殿太远，否则你才不会愿意跑那么远天天到神龙殿研习！所以嘛～，综上所述——”
　　少女慢慢直起腰来，作势认真地点了点头，下了一个结论：
　　“能符合上面条件的地方，只有这里！”
　　“噗……”
　　“玉龙的心思之密果然还是无人能及。”
　　对于楚宵颜的言语形容，怒雨飞龙全然未为所动，只是面向玉龙族的少女发出赞许之言，倒是立于一旁的静海仙龙不由轻笑出声。

　　虽然极其轻微，但介入于几人对话之间的轻笑声仍是令众人省起在场另有一人。望向披着飞龙金白色外衣的秀丽少年，玉龙首先敛衽行礼：
　　“吾，玉龙。族友想必是静海族之族长吧？”
　　虽曾因楚宵颜对怒雨飞龙的形容而忍俊不禁轻笑出声，但几乎是即刻，静海龙族年少的族长便已回复了其特有的丰神优雅。面向礼仪周全自我介绍的玉龙，静海仙龙亦以几乎无可挑剔的礼节予以回复：
　　“正是仙龙。素闻玉龙之长聪慧过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族友方才在擎阳台之上的风姿才真正是令人为之心折……”
　　“喂！你们有完没完！”
　　冷淡不快的语气插入到二人礼仪性的对话之中，胭脂龙的王女微微虎下一张脸来，硬生生隔断到二人中间。
　　“喂，你～”
　　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静海龙，少女微微嘟起双唇的冷淡面容上渐渐刻上刻意不屑的纹痕。慢慢仰起头来，尽量以下视的姿容望向静海仙龙，胭脂龙的王女以指尖轻点着仙龙身上的外衣，
　　“一～点～都～不～适～合～～”
　　“……啊……”
　　被少女点醒，静海仙龙陡然忆起身上尚披着飞龙的外衣。望着少女鄙夷不屑的神情，静海龙淡然一笑，解下身上的外衣，翻手折好，递向怒雨飞龙，
　　“多谢……”
　　“何必呢。”一手接过折好的衣服，怒雨飞龙却顺手将之再次抖开披到仙龙身上，小小年纪已有沉毅之色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的波动，只是淡然道，“你衣衫尚湿，便暂时穿着吧……”
　　一阵风过，拂起松涛阵阵。一丝略带诧异的容色消逝于静海仙龙飞舞的发丝之间。以微带奇妙的神情伫立在风中，静海龙尚带湿意的长发在风中慢慢飘舞飞动，拂过太虚缥缈的烟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