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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夜未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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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没课。就算有课,今天也不想去上。
拒绝了旅馆老板的接送服务,易北在陌生的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难得的阳光照在身上,不觉得温暖,反而有些燥热。
深秋快到冬天了,周围却还是有一点点略显荒凉的绿。如果是家乡,现在应该是一片浓浓浅浅的棕吧?也许已经下雪了也说不定。
想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念头,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丁字路口。左边是学校。右边是不知通向哪里的灰白色高架桥。
左边是李子予,右边是未知。
还没有细想,左脚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决定。
已经习惯了,在没有主意的时候,在爸妈吵架的时候,在打架输掉的时候,在爷爷离开的时候,在想骂人的时候,在肚子饿的时候,在犯困的时候……去李子予在的地方。
或者说,已经成了直觉。
去找那个胆小,自私,敏感,又骄傲的李子予。
等着他从被子里冒出一个小小的脑袋,皱眉头,眨眼睛,裹着被子扭两下,拖着腔调不高兴的说“你又干什么拉啊……我妈怎么又让你进来了啊……她不知道你是危险份子啊……”然后摸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扑上去一把把他连被子一起抱着,看他惊慌失措的红着脸推自己,压低声音说“去死啊!我妈在外头啊……”
只要这样,自己立刻就能精神起来,温暖的无以复加。
好像泰坦一样,触碰一下棕色的土壤,就恢复了强壮。
下意识的伸手拉了拉衣领,掩住脖子上的痕迹,不再犹豫,大步的向着已经选定的方向走去。易北决定遵循自己的直觉。他还是不相信李子予可以从自己身边挣开,就像自己不可能从他身边挣开一样。他们身上的气味已经混杂在一起了,怎么能分的开。
两个小时以后,易北打开了电脑,进了仍旧不太熟悉的聊天室。
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个字,大笑着点下回车。
“tmd死同性恋!都去死吧!!不正常的怪物!!”
屏幕安静了一下,立刻又被鲜红翠绿的各式词汇充满了。冗长复杂的规劝,简单明了的无视,低俗恶心的咒骂……
易北轻笑,顺手关了机。
怨妇江汜拜拜拉……喜欢李子予的易北拜拜拉……
谁tm离了谁不能活?
不过,在看见李子予搂着一个女孩的肩,略有些不自然的把眼光跳过他瞟向他身边的空地,擦肩过去的时候。
他真的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还可以活下去。
笨蛋一个。以为自己已经报复了他,以为他在犹豫以后还会回来,甚至设想好了告诉他自己这晚的经历以后他的表情,连带有安慰和刺伤双重功效的话语都想好了,仔细的在心里编排过一遍……
结果呢。
那个人已经找好了退路,安排好了自己的一切,确保自己不再需要他了,然后才把成为障碍的自己一脚踢开来。
那个哭着说“小易哥哥他们抢我风筝”的李子予呢?
那个跟他一起玩超级马力抢他的零食的李子予呢?
那个躲到他房间玩离家出走的李子予呢?
那个红着脸仰头叹气说完了我真成同性恋了的李子予呢?
那个抱着自己脖子冒着酒气问自己“有狼吗?”的李子予呢?
那个在人前乖乖巧巧只在自己面前抽烟骂人耍赖的李子予呢?
这个眼神闪烁,带着温和虚假的微笑,从身边走过去的人是谁?
好像要确认一样,在擦肩而过的一瞬,下意识的叫了一声。
“喂……”
女孩回头。不漂亮,但很乖巧的样子。齐肩短发,当地人特有的那种白皮肤。眼睛不大,但很亮。颇有些小鸟依人的味道。
另一个人保持着那天离开时候的姿势,径直向前。
确认了易北的视线,女孩抬头,亲昵的凑在他耳边“别人叫你呢。”
李子予依然微笑着回头,眨眨漂亮的眼,“易北?你叫我啊?”
什么也说不出口。
还能说什么呢。
深深的吸气,呼气,转身快步走开。
完败。
连最后一点自尊也崩溃掉。
靠在椅背上,头越过椅背垂下去,看见颠倒的世界,连呼吸都不那么顺畅了。
忽然手机响。依然倒垂着头,摸出手机举高了看。
“你有病啊?没事无聊就出来。不要到处犯病。”
昨天刚见过的号子,还没来得及存上。原本也没想过会再遇到这个号。
回复之前,先把号码存起来,在名字一栏打上:摽有梅
坐了很久的车,逛到接下午才在短信的指引下找到了某个巷子拐角的那间酒吧。
门口一片斑驳的白墙,被信手漆上了不规则的彩色条文。
红、橙、黄、绿、蓝、紫
「生命」、「复原」、「太阳」、「自然与宁静」、「和谐」、「灵魂」,
不声不响的暗示着吧的主题。
没有招牌,好像被随手涂鸦过的民居一样,如果没有短信的指示,自己真的无法在这么长的酒吧街角落里找到这个小小的门面。
犹豫一下,推门进去,鬼魅的黑暗一时让易北无法适应,眯了眯眼睛,才看清了里面的装饰。
黑色的墙。
外围是吧台和休息区的样子,略高的木地板,大红色的圆形坐椅两两对面摆着,外加一个白色小几。往里似乎是舞池,还没开灯光,不太看的清。舞池最里面似乎是一个t台,一束追光打在正中心,有人正站在那里调整话筒的样子。
正要仔细看,吧台那边有人叫。“疯子,过来啊。”
那个自称摽有梅的人正坐在高高的吧台椅上冲他招手。米白深蓝条纹的色的长毛衣,牛仔裤,腰里一串饰物长长的绕了几圈,垂下来。
有些不自然的坐过去,没好意思再打量周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端端坐好。
又听见耳边一声轻笑。急忙抬头,庆幸里面暗淡的光线可以遮盖一下泛红的脸。
带着调笑意味的眼睛在易北身上转了几圈。“先前不是还挺疯的么?骂的很高兴嘛。现在真看见怪物了怎么不骂了?”
附和似的跟着笑笑,立刻调整了心情转移话题。“没事了,刚才有点……这里挺冷清的啊。”瞟了一眼周围,只发现稀稀拉拉在角落坐着6,7个人小声聊着什么。
吧台里正在擦吧台的服务生闻言抬头,笑着看正在吃花生的男孩“诶,小白,看好你小朋友啊,被嫂子听见你今天要付全责!”
“谁是我小朋友啊,你去死!”被叫做小白的男孩一边继续吃花生,一边却忍不住往t台上正在调试话筒的人身上瞟了一眼,确认他没有注意到这里才松了口气,回头教训易北“还没到时候呢,今天又不是休息日,你以为大家跟你似的成天闲着啊。晚上人多的挤死你!”回头又冲服务生笑“是吧?彬彬?”
彬彬拿抹布砸他“有空讨好大嫂去,拍我马屁没用。”顺便转向易北“第一回来吧?喝什么啊?”
小白把抹布砸回去“他刚失恋,别碰酒,来柠檬汁!”
看易北没意见,彬彬转身去拿果汁。心情略有好转的易北坏笑一下,搂住正在猛吃花生某人的脖子,小声问:“你叫小白啊?”
差点被花生噎住,抬头附送一个白眼,去找水。
“恢复了啊?刚才进来的时候还要死不死的样子,好的挺快啊?”
“呵呵,想通了就没啥大事。人家过的好,我也别老自己折磨自己了。就当学习恋爱经验。”
“昨天晚上怎么没见你这么洒脱啊?”
无论如何还是有点尴尬,易北绕过昨天晚上这个话题“挺不错的地方啊?怎么没看见招牌?叫什么?”
“应该叫夜未央。”一个有些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夜如何其?夜未央,
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
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
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