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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太妃(1) ...

  •   “秀荷,我昨日写的那幅字呢?”边揉着脖子边在书案上搜寻,裴太妃问询身边人。

      沉静娟丽的宫人垂首恭立:“奴婢不知。”

      揉脖子的动作顿住,本来还在桌案上翻看的裴太妃偏眼打量了下,摆手:“下去吧。”

      “是。”

      ……眼见秀荷退出了偏殿,裴太妃摊靠到椅座之中。

      “奴婢不知”,好大的胆子。她一直以为只有芒果台自制的恶俗清宫剧里才会有这么大逆不道的下人,原来还真有。

      当她不知道吗?大到她娘家人谁给她递了什么话,小到她晚间起了几次夜,这个秀荷把她的一举一动巨细靡遗地全报给了她真正的主子——当今圣上——时不时地,还会捎带些东西过去以为物证,估计是寻思反正这里都由她们几个收拾而她又是个缺心眼的。

      可再怎样,自己头上好歹还顶着“皇太妃”三个字,胆儿也忒肥了她们。

      抬头看看这间空荡的宫宇,裴太妃感慨更深,影子比人多,这,其实,就是,传说中的,冷宫吧?

      自己历史不好,印象中,皇帝把太妃打入冷宫这种事,应该不多见。看来,她还真是当今圣上的一大块心病。

      想当初,先帝他老人家刚崩了的那会儿,她在浅淡的悲伤之余还挺高兴的,毕竟从皇贵妃变成皇太妃,应该就没那么惹眼遭人嫉恨了。所以她很是雀跃地在新皇帝就她们几位前朝妃嫔如何去留的问题征询意见的时候,主动要求搬到先帝那个位置偏到要死但景色美得要命的小行苑去颐养天年。

      结果却是,不准。

      她错愕之余想想也觉得好理解:那是皇帝啊,刚即位的新皇帝啊,恨了她多年的前太子啊,怎么可能在终于可以看到掌握实权希望的时候,让她这种随时有可能出幺蛾子的危险分子离开自己的视线呢?故此,当然不能准奏,当然要把她扣在这里,不光扣住,还要派人24小时看着,严防死守时时查探。

      又想起自己被盗走的那幅墨宝,裴太妃撑坐起来,翻了翻桌角码着的几本书册,岂料要找的正经物事没有找到,反而瞧见了不想瞧的东西,抽出来捏在手里,整个人不由又塌坐下去。

      还记得那日在行苑得了随喜禅寺小沙弥的禀告,她兴致勃勃地找去,净虚那贼秃一脸兴奋地将这些书册递给她,然后愤怒于她的淡定安稳。

      她觉得挺冤枉的:不是她假正经嫌弃这东西俗,关键是作为一个老夫少妻配里的典型,且碰上的又是个疯癫程度比她尤甚的“老夫”,在男女之事上,她不说身经百战,也绝对不陌生。所以这些书对她而言,振聋发聩的程度就真的……还好。

      当着净虚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她不好把这些话说出来,但她堂堂一个太妃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跟他敞开来讨论禁书之美,故此只能就纸张触感和印刷效果等技术细节方面简单聊聊。

      你别说,这么高规格好质量的禁书也真算是难得。她以前光从历史教科书上看到什么印刷术啊造纸术啊,虽然尊重古人的智慧,但那技术水平在她的想象之中真心还是觉得有点低的,直到那日拿了这个在手里,她才知道zhuangbility must beileipility——瞧瞧那插图的观感,她羞愧啊,老祖宗就是老祖宗,牛真不是吹出来的。

      ——老臣若有忤逆不敬太妃娘娘之处,还请娘娘明言,大可不必如此羞侮老臣。

      又忆起得了书后回到宫中的第二日,她请来老太傅刘秉正,老太傅看清书册后的言语表情……裴太妃有些想笑:是,她不对,忘了老先生虽然功能近似字典但毕竟是个活人会炸毛,明知老太傅学究气深重还拿这么重口味的东西刺激他,她真错了。

      说到底还是这边她所处的这个时代不好。看着像个盛世,从四岁那年她第一次过来到现在,也有二十几个年头了,而且以她现在了解的情况来判断,不出意外的话,本朝要持续到让她颐养完天年估计问题也不大,气数如此长久的一个朝代,怎么历史书上没有记载呢?

      这些也都还罢了,关键是,这里的老百姓平时说话听着基本无障碍,怎么一放到纸面上就变得那么“古”,搞得她看个艳情jin书还恨不得找字典,没文化,真可怕。

      ——娘娘若有心习字,还是以真正的圣贤之言为善。

      习字是她为自己找的遮羞布,要说刘老太傅的气量虽有些小,但着实有涵养,都快被她气得中风了,最后还坚持给出建设性意见。

      好吧,那她向善为本,在老先生走了之后让墨梅又找了些圣贤书来。但本性难移,对那些大部头的书册只看了不到一刻钟她便有些眼晕头疼,最后只能挑了本最薄的诗词集,吩咐宫人笔墨伺候,开始习字养身。

      可软笔书法真是个技术活,她除了在小学为完成暑假作业划拉过两笔,基本就没怎么碰了。这边的娘家又特别讲究个女子无才便是德,只不过碍于官家子女全不识字的话太过丢人而勉强没让她当个文盲,倒并没在这上头太过苛责于她。两下里合力作用,直接导致了她现在握着笔杆的各种别扭,太考验耐性了。

      这么看来,她后来被惊天大雷劈在头上也算得上是无巧不成书了。要不是练毛笔字练得心浮气躁,她不会想到要再去寻净虚那贼秃散心;要不是出去散心,她不会碰到那个人;要不是碰到那个人,她就不会被雷成一块焦炭,回来又只能自困在愁城内重又习字降压。这简直就是恶性循环!

      “娘娘,良妃娘娘求见。”

      太妃正自难过,突听见外面禀告,想也不想就说:“不见。”

      岂料那位良妃娘娘已在殿门外,听见她的一声“不见”,虽不敢擅自闯入,却抬高了声音道:“听闻太妃娘娘近日凤体欠安,太后甚是担忧,命臣妾特来探望,还望娘娘赐见。”

      在这宫里她从来都不是个守规矩的人,搬出太后来也没用。裴太妃没等自家宫人听传,抬嗓直接回了过去:“你替我多谢太后娘娘挂心,前日她老人家已打发了她宫里的碧翠过来瞧,我挺好的,你回吧。”

      良妃暗暗吸了口凉气,暗道自己进宫的日子也不算短了,可每每听到这位太妃娘娘你你我我不分尊卑的胡言乱语,仍是习惯不得,真不知先帝是如何忍得且还对着这么个人格外眷宠的。

      眼见疯癫太妃是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进明翡宫了,良妃无法,只得咬了咬牙带着宫人离去。

      宫门内的裴太妃完全明了良妃接下来的去向,无非是去找太后娘娘哭哭啼啼,然后太后娘娘再向皇帝抱怨她这个太妃的无礼冲撞,再然后,皇帝……皇帝会怎么样她倒是猜不透,那人年纪不算大心眼却决不能算少—话说回来,谁在那么个位置上能少了心眼呢?

      这时听见轻缓的脚步声,裴太妃放了扶在额上的手,抬眼见送走了良妃回返的秀荷走进殿来,道:“娘娘可是又头痛了?还是唤晴兰进来伺候吧。”

      晴兰,倒是个好丫头,只可惜,一想到现今她后头的那位主子,她就……就更头痛。裴太妃皱眉挥手道:“不用。”低头继续郁闷地揉脖子揉脑袋。

      良久却未听见秀荷退避的声响,裴太妃不由再次抬眼看过去。

      秀荷面上带着明显的迟疑,见她望来,缓缓道:“奴婢不知晴兰做错了何事惹娘娘生气,她这几日在房中亦是担忧落泪。”说着跪下道:“还请娘娘看在平日里她尽心服侍的情份上饶了她这一回。”

      这两个丫头平时可谓各谋其政,依她看关系也并不见得有多好,怎么现在还出来这么个桥段呢?再说了,真要论起来,晴兰对自己可不仅是“平日尽心服侍的情分”,撇开主仆的身份,她俩几乎算是发小。只是前两日发生的事,实在让她有点心理阴影,略休整下不行吗?怎么话到了这秀荷嘴里一说,赫然她就成了个丝毫不念旧的恶主子?

      裴太妃哭笑不得,但也知道面上不露,仍道:“知道了,下去吧。”

      端架子做样子谁不会?就像她肯定秀荷在当今圣上的指使下绝不会如她面上表现的那般温良谦谨一样,她也不信晴兰那些年跟着那样张狂的主子真能养出什么善受委屈的性子;退一万步说,就算晴兰真如秀荷所说那般委屈,自己现在也是顾不得的——这个时候,凡是和那人有关的人和事,全都离她越远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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