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纪沉浮

10、10

　　“早知道我就选地牢族了，什么新手如果选择正确就能一次通过啊，这哪里是新手的难度啊。”战斗结束，柚子熊泄气地坐在擂台旁边，揪着草地上无辜的小野花。

　　“这毕竟是个有着三十二年历史的游戏，上古时代三大RPG游戏唯一存活至今的活化石。无论它加入了多少新元素，只要内核不变，过去的技巧就适用于这里，总不能让老玩家觉得太没挑战性吧？”虽然他们已经觉得很没挑战性了。

　　战斗的结果最终还是柚子熊胜利了，代价却是折损了据点势力的战争狂。这个兵种有个特技叫做嘲讽，和它在大部分游戏里的作用一样，吸引仇恨用的。神赋王权这款游戏本身没有仇恨概念，所有的敌人都会非常理智地按照“尽可能减少对方总伤害输出量的同时最大程度地保存自己”的原则（在红血后进入最大化减少对方总兵力状态）选择目标、做出合适的举动（不一定是攻击）。而嘲讽的效果却是在敌方已经选择了我方一名队员后强制将敌人造成的伤害转移到自己身上。

　　这听上去是个很不错的特技，虽然它是被动触发而且几率不高，但想想啊，当你的输出主力即将覆灭于敌方的强大火力时，这么一队速度慢攻击弱的肉盾突然冒出挡住了伤害，这是何其幸运的一件事！但问题在于，这款游戏的特点是越到了关键时局，越不容许有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不管它的初衷是好还是不好，都可能成为打乱布局的一步坏棋。

　　格斗大赛中柚子熊遇到的情况就是这样的。由于这只不幸的菜鸟犯的一连串错误，战局被他发展得必须非常小心才能完满胜利，本来在他的及时调动下，基本上可以做到把敌方的伤害分摊到己方的各个队伍上，但由于战争狂不合时宜地触发了一次嘲讽，他原本就去了一半的血量瞬间近乎见底，只需再一次攻击就能将其解决，系统控制的敌人自然将他作为第一目标。在柚子熊组织起防线将他保护在后方之前，攻击力较高的维护者就一剑秒杀了这个奄奄一息的蛮族士兵，更加不幸的是，这位盾卫大哥像他在大多数游戏里一样，有个非常著名的技能：顺势斩——杀死一个敌人后可以再攻击一次。于是紧邻着倒下的战争狂的秘箭手也遭殃了。

　　幸好这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在其他士兵的及时回防下，同样强弩之末的维护者也追随着他的二弟三弟而去。

　　“我竟然会在新手关里损失惨重，这是耻辱啊耻辱~一个玩了十年游戏的老骨灰的耻辱！啊啊啊啊我没脸见人了……”

　　从卖酒大叔那边捧回一堆满溢着雪白泡沫的麦酒杯子递给参加格斗大赛的每个士兵，我瞅了眼那边满地打滚的某只菜鸟，摇了摇头。

　　不管怎样，这一环任务还是完成了。

　　接下去是比较简单的魔法比赛，让恢复了体力的萨满和一直待命的花妖上场就可以了。这次柚子熊早早就把从我这里接的交易任务完成了，正好在完成魔法比赛后升了级。随机出的技能分别是高级亡灵巫术、基础召唤魔法和诅咒大师，柚子熊咬牙犹豫了半天，一闭眼选了亡灵巫术。

　　“灵魂链接啊！”

　　看来这货对自己选的英雄特技还是有点怨念的。

　　之后的事情和我们预测的一样，找法师接了任务之后在帐篷后面找到了那个黑暗精灵小孩，某个欠揍的精灵又开始冷嘲热讽，但柚子熊发挥了他的影响力让这货闭嘴后，那小孩就欣然接受了入队邀请。这样的顺利持续到了我们遇到养猪人。

　　“坏了，5点影响力刚才用掉了。”

　　影响力是个消耗品，强迫队友接受他们不愿意的选择后会降低影响力。此时精灵小子对柚子熊的好感度又跌回了原点。当路易贿赂我们的时候，那个正义感过剩的精灵大义凛然地拒绝了，还补上了一句谴责，弄得路易气急败坏地离开了。

　　“喂……我连一句话都没能插上啊！”某菜鸟欲哭无泪。

　　没办法了，只能去把养猪人那条支线完成。派出花妖对路易的猪释放净化，驱逐了上面的增益魔法，顿时那头看上去壮的像头牛的大胖猪变成了一只瘦巴巴的小猪崽。养猪人高兴得手舞足蹈，给了柚子熊一包猪肉干作为报酬。

　　“猪肉干？！！以后再也别想让我帮你了！”

　　于是编剧设计这台词是因为估计到了所有选择这条支线的玩家都在后悔不迭么？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本着这样的观念，我们来到了仓库的柴堆前面。

　　“好吧，现在你告诉我，对于一个刚进游戏的新新新人来讲，如何破解这个机关？”柚子熊没好气地转过来问我，看样子他似乎对于听从了我的建议重新来过……不对，我没建议他重来……嗯，是按照正常的方式进行游戏十分后悔。

　　“这关其实是向玩家介绍方向优先原则。连锁闪电只能攻击四次你也是知道的，只要我们通过正确的站位将闪电引开就可以了。”

　　“嗯，很有道理。”对方还是板着脸。“那么，方向优先原则是什么？”

　　“就是……”我突然停住了，差点咬到了舌头，准确说来，是发出了差点咬到舌头的音效。

　　“说啊，怎么不说了？”

　　沉默。按照客服人员的工作要求，我不能向玩家透露基础操作和常规游戏知识以外的内容，方向优先原则就在其列。

　　“很抱歉，我……”

　　“我知道。”他挥挥手打断了我的道歉。“你有你的原则，我不该要求太多。”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的话，你现在已经可以进入第一章剧情了。”懊恼地垂下耳朵，我痛恨着自己的愚蠢。为什么？为什么我忘记了这点？方向优先原则要通过不断测试才能发现其准确规律，而这个任务不允许失败，一旦闪电打到了羽毛，就会将其彻底毁掉，没有重来的机会。我竟然忘记了！装载着我的计算机相比人类而言简直是庞然大物，而我却连这么重要的条件都能漏掉……

　　不对！所有被我接收到的信息都会储存起来，作为主程序生成行为指令的运算条件之一，从原理上来讲，我不具备“遗忘”这种能力。这是主程序的性格表现系统决定的，如果它设计我的性格为丢三落四，那么我就会以较高的概率做出忘记了某些重要事情的行为。而人类的记忆方式和我们不同，能记住一切的人类几乎没有，因此选择含有“遗忘”要素的行为也是主程序欺骗人类相信我们和他们一样的方式。

　　不幸的是，主程序恰好在这个问题上随机出了遗忘要素。

　　从马背上下来，躺在一堆干草上，柚子熊伸了个懒腰，“没关系，我再来一次就好了。已经玩了十九次，多一次也无所谓，二十么，恰好还是个整数。再建人物我就选地牢了，血女可以无损过格斗大赛，潜行者派去偷羽毛，这样就不用消耗影响力在那小屁孩身上了。欸，不行，还需要传送魔法来破解这关……”

　　“等等，你刚才说什么？”灵光一闪，我突然有了主意。

　　“要选地狱的猛攻者特技来解决闪电陷阱，怎么了？”对方直起身子，迷惑地看着我。

　　“魔法！这关可以用魔法破解，而且那个魔法就在你身上！”我也跳下了独角兽，在仓库里来回踱着步子。“你的思路没错，在触发闪电的瞬间让一个单位占住羽毛所在的格子，但这不一定只能通过传送魔法完成，召唤魔法也可以——召唤一个单位站在羽毛上面！”

　　听了我的话，柚子熊瞪大了眼睛，“你是说……那个、那个……神秘水晶！召唤系二级法术，任何人都可以学习，消耗两颗魔法水晶，刚好魔法大赛的任务奖励就是卷轴和两颗水晶，都是设计好的！”

　　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对方解开斜背着的法术书放在地上。那是本长得和任务日志差不多的硬皮书，有着深红色的封面。翻到召唤魔法的部分，柚子熊抽出任务奖励的神秘水晶卷轴，深吸一口气，将卷轴铺在书页上，又取出两颗天蓝色的水晶，轻轻悬在卷轴上方。两颗水晶被卷轴蕴藏的法力所激发，绽放出柔和的光芒，颤巍巍地飘浮着。在浅蓝色光芒的映照下，召唤卷轴上深绿色的魔法能量顺着特定的轨迹蚀刻出深黯的纹络。最外面是一个标准的圆，颤动着的水晶缓慢地移到了圆形轨迹上方，按照逆时针的方向周而复始地刻画着。朦胧的蓝光照亮了整个仓库，仿佛水波为其镀上了一层幽寂与清冷，卷轴上的深绿还在一笔一划地雕琢着法阵，双圆形组成了一道环，代表力量的禁锢，正三角形伸出了圆环之外，是顺位的发散，八分舵形的法阵核心凝固在正中，撑起了整个结构，最后是环道间细密篆写的神秘符文。

　　双水晶石越旋越快，直到变成一道追着自己尾巴咬噬的环形蛇，朦胧的光晕逐渐收敛，变成华贵而沉稳的宝石蓝。噼里啪啦的细碎声音响起，幽绿的火焰在卷轴上燃烧，转瞬之间就吞没了那张脆弱的羊皮纸卷。突然一声尖锐的炸响，高速旋转的水晶石粉碎成最细微的尘埃，蒙在法术书上。

　　几乎是愣了好半天，柚子熊才走到书前，吹掉了黯淡无光的水晶粉尘，显露出蚀刻在书上的法阵——墨绿色的轮廓线周围还有烧灼的痕迹。拄着骨质镰刀站直了身体，充盈着魔力的法术书也随之升起，稳稳当当地悬浮在亡灵巫师身体的左前方，领会其中含义，柚子熊郑重其事地用手按在书页上，激荡的魔力形成看不见的旋风，将他的长袍吹得猎猎作响。口中念出晦涩的咒文，幽幽绿芒仿佛迷雾般从他指缝间逸散出来，消散在虚空中不知处。凭借着追随者与英雄的联系，我似乎可以感觉到某种力量凝聚在柴堆的中央，虚无缥缈仿佛并不存于世间。

　　无数面玻璃幕墙仿佛在四面八方同时碎裂，炽亮的白光绽放在眼前，如同烈阳苍白的光芒在坚硬的冰雪上折射出灼伤人眼的灿烂，我忍不住拿手挡住视线，指缝间看到蓝白色的电光游龙般缠绕着破碎的紫水晶，紧接着一声惊呼，啸风仿佛锋利的刀子从身侧划过，发出尖锐的厉号，小独角兽惊得扬起蹄子，我连忙拽住它的缰绳，半跪在地，双臂交叉护在身前，抵挡着无可匹敌的冲击。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我被整个人吹翻在地，艰难万分地撑起身子，原本混乱不堪的仓库被魔法的力量涤荡得一片洁净，两种魔力彼此冲突将木柴搅碎成了细密的齑粉，这种木质呈现出柔和的鹅黄色，此刻如同磨好的小麦粉般铺陈在地面上，因为能量的不均匀扩散而略有起伏。位于中心的羽毛是这场魔法风暴中唯一幸免于难的，它轻盈地浮在木屑之上，仿佛构成了一组日本枯山水庭院式的画面，细沙为水，小舟横于浩淼之湖面上，淡泊而宁静。

　　“呸呸呸！”显然我身边的那名人类无法领会一丝一豪的宁静之美，亏他还是个亡灵巫师呢。由于受到魔法的保护，他并没有像我这么狼狈，但一身长袍也被吹得乱七八糟，落满了木屑。魔法风暴过后，他立刻拍打着那身原本就脏兮兮的长袍，似乎以为这样能把自己弄得干净一点。等到他把自己从灰白色弄成了深灰色，才满意地点点头，踩在洁净的木屑上走过去拾起了那枚羽毛。

　　我满怀悲戚地捂住了脸，不忍看到他破坏这唯美的一幕。

　　“你在这儿摆什么造型啊，走啦走啦，我们去解决那个箱子的麻烦~”

　　被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强行拽了起来，我只得闷闷不乐地回到独角兽身上，听着那只话痨的絮叨：

　　“你提醒了我，新手关的任务奖励设计应该是有用意的。交易任务的乌木弓可以辅助完成箭术任务，但箭术任务没有提供任何奖励，所以它不和其他任务关联，格斗大赛的奖励是那5点影响力，魔法比赛的奖励刚才我们已经用掉了，养猪人的任务奖励肯定也有自己的功能。不过猪肉干能做什么呢？”

　　走在村落中央那条木板路上，我听着周围人们的欢声笑语，突然有了想法，“熊，你注意到没？骗术大赛这关和其他支线任务都不同，它是有提示的，发布任务的法师会告诉你去找个偷东西的小孩，指向绿衣人身上的羽毛，追逐蚂蚁的小孩，指向柴堆下的羽毛，从母鸡身上拔毛的小孩会带我们找到箱子……所有的提示都跟小孩有关。”

　　这在任务背景里是有原因的。丰收庆典上的比赛，大多是成人才能完成的，射箭也好、格斗也好，小孩子都无法和成人同台竞赛，魔法自然更不可能了。但唯独这个骗术大赛，只要头脑灵活，善于利用现有条件，不需要膂力和魔法也可以完成，自然有不少小孩打起了心思。只可惜这些小朋友在设定里注定是无法完成任务的，但玩家却可以从他们的行为中推测任务的关键所在，从而找到破解谜题的思路。

　　“你的意思是……如何使用猪肉干，也会有小孩提示？”柚子熊挠着下巴，“可是我怎么玩了这么多次都没发现呢……哎呦，死小孩！”

　　愤怒地朝追赶着奶牛狗的小孩挥舞着拳头，柚子熊骂骂咧咧地抱怨道，“这到底是哪个缺德的设计师弄出来的啊？我都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被这群死小孩儿撞到了！撞到就撞到吧还一定要做成画面颤动效果，害得我每次都以为眼镜出了什么问题，哎哟喂，我的眼镜又歪了……”

　　慢着，小孩？奶牛狗？我望着那条可怜的秃尾巴狗在一大堆帐篷和人群中亡命奔逃，跟在它身后跑来跑去的小孩子们将沿路的农夫们撞了个人仰马翻，一团狼藉。小孩、奶牛狗、猪肉干……这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我想到了！”一把抓住柚子熊调整眼镜的手臂，我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他们追的那条狗，没错，是为了羽毛，那条狗肯定有办法打开箱子……不对，这怎么可能呢？”

　　“箱子、箱子……”对方立即跟上了我的思维，“啊，是钥匙，箱子被锁住了，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狗知道钥匙藏在哪里，猪肉干是用来吸引狗的，否则我们抓不住它！”

　　“没错，就是这样！”

　　当即翻身下马，柚子熊取出了养猪人给他的奖励，一包油汪汪的猪肉干。果然，嗅到香味的奶牛狗迈着傻乎乎的八字步奔了过来，呼哧呼哧地啃起了摊放在地上的猪肉干。

　　“乖狗儿，别光顾着吃，告诉我钥匙在哪里？”柚子熊温柔地卡住奶牛狗胖乎乎的身子，那副动作和语气很难让人判断他会不会下一秒就把这只狗掐死。

　　“呜？”看样子奶牛狗的外语没学好，对于柚子熊的提问，它只能迷惑地歪着头，试图理解其中含义。

　　“就是这个东西。”取出刚才我们千辛万苦获得的羽毛在狗鼻子面前晃着，那个危险的亡灵巫师继续以甜得腻死人的语调解释。“我们需要找到其他的羽毛，有一根被锁到箱子里了。”他比划着一个四方形。“现在我们需要箱子的钥匙，你知道在哪里么？”

　　奶牛狗嗅了嗅羽毛的味道，撇着腿朝一个方向跑了过去。“走吧，我们跟上它……你那是什么表情？”

　　“突然觉得你有成为危险人物的潜质。”我恶寒不已。

　　“嗨，我只是讨厌狗而已，你不觉得狗都很笨么？ohno！我就知道会这样！”

　　顺着柚子熊的目光望去，那条笨狗无辜地蹲在上锁的箱子旁边。

　　“我们需要的是钥匙！钥匙！”柚子熊气急败坏地戳着挂在箱子上面的锁，“你找到箱子有什么用？”

　　“呜……”奶牛狗泪汪汪地呜咽了一声，凑过去对着锁头一阵乱闻，又换了个方向跑去。

　　这回它跑到了母鸡窝里去了，沿途一阵羽毛乱飞。柚子熊绝望地趴在马背上，“难道我们要拿一根羽毛刷上颜色去充数？这条狗也太有才了吧？”

　　“我觉得它的意思是钥匙埋在那里。”

　　新手任务几乎将基础操作的各个项都涉及到了，按理来讲，挖掘这样重要的系统也不该漏掉才是。挖宝在这个系列的游戏里也算是传统了，不过在单机里玩家只能挖出圣杯来，但在神赋王权中可挖掘的项目要丰富得多，什么金币、魔法水晶、魔法卷轴、宝物甚至敌人都能挖出来，也算是给游戏增添了点乐趣。挖掘地点在地图上不会显示，但玩家走近后会有一束盘旋交织的白光在埋藏地点上闪现，以免玩家错过。不过圣杯是没有这种提示的。

　　从鸡窝里挖出钥匙来，整个新手村的谜题终于宣告尽数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