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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6/乾柳]曾记当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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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记当时
这世界上有一种医生,可以帮你留住时间,让你的外皮永远年轻如昔,是的,不要怀疑。真的有这样的医生存在,在科技发达的今天。
——若你想得到永恒的时间。
*****
睁眼。
他醒了。
他觉得手足冰凉,有种很钝的疲倦感,他在大床上睁着眼睛,一下两下,还是倦倦地闭了上去。可是睡不着。
这样说吧:像是所有老年人会有的病状,他越来越疲倦,越来越懒得移动,可他又经常性失眠,他在床上躺着的时间超过十五个小时,可他真正睡着的时间却不到二百四十分钟。
连每说一句话都开始倦倦恹恹的,看吧,那句子分明在脑中成了型,定了位,呼之欲出,可始终缺一分气力将它化为舌尖的语言,正如多年前他的祖父也曾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残喘而活的精神而并非□□,有的时候,精神已经死去,□□仍然鲜活,灵魂与□□找不到契合点,失去了方向。
他觉得那样来形容自己似乎再恰当不过,可他又知道这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他的□□早该死去,而精神却残喘着因为某个人的执念而固执地留驻,而时间与岁月的流逝已经磨平了太多棱角,带走太多记忆,支撑着他的是那个人,那句话,那个微笑,难以磨灭如烙印深刻。
其实他不记得那人的长相。
时间过得缓慢而冗长,带走的不止是年少轻狂与模糊的片断,他仅可以从脑中拼凑出一些残碎的对话,还有,那个人嘴角微弯的弧度,轻柔而沉静,带着如春光般和煦的味道。他知道自己可以去翻找陈年的照片,他也知道如今的科技可以让他留住任何他想储存的东西,但他始终不愿靠任何外力来留住他对那个人的印象。
“可我还是会一直活着,记得——你。”他不知想到什么,笑了。
电话铃声大作。
他等它响了五下,才伸手拿起听筒,尚未说话,眼神却锐利起来。
*****
如果你是医学界的人,哪怕只是打算要进医学界,你都不会没听说过乾贞治的名字。这个世纪,人类已可以通过科技保存任何需要保存的东西,时间,记忆,表情,容貌……任何你想保留的东西,你都可以留住。而乾贞治,便是这项技术的发明者。长久以来其技术不断精进,漏洞不断修改,终于日趋完美。
菊丸英二认识这个人的具体时间其实并不准确,隐约记得他是那么久远以前的一个网球队的队友,乾嗜收集数据,嗜在有人倒霉后扶着眼镜闪亮发光。正如那个人喜欢笑一样,淡然而优雅地微笑。
他也曾经爱笑,可怎么也学不会那份云淡风清。
他将电话放下,咔嗒一声,在静寂的夜里无比清晰。然后慢慢拿起衣服,指尖挑开纽扣,穿上。他的动作有种缓慢而倦淡的美感,尽管他并不以此为豪。
出门前,他闭了闭眼,深呼吸,然后,睁眼,对面的玻璃上倒映出他的容貌——依然年轻,时间已在他身上停止,再不会为他留下任何岁月的痕迹。他握着门把的关节骨白得没有血色。他终于关上了门。
电话里,乾只说了一句话,言简意赅:“来医院,立刻。”
于是他就去了。
没有任何理由,乾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从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菊丸从很多年以前就开始无条件地信任这个人,况且,和自己相同的也只有这个爱戴眼镜把相貌简单化的家伙。永恒的时间中要求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跃跃欲试到慢慢的倦怠,接着是精神上的崩溃。是的,物质条件永远充足,人类失去了生存的理由,那么生存便是一种折磨。有时限的生命才显得珍贵,可又有多少人要经过漫长的时间才能了解这点,于是要求留驻时间与容貌的仍然数不胜数,然后周期性地要求死亡。
曾有只接受永恒时间的猫陪同他生活了几百年,终于也日渐沉入了睡梦,再不肯醒来。
是否在想着它的主人?那个眼神傲气而漂亮的孩子,连猫都忍受不了啊,那么长时间的寿命,在梦中去见他吧。他那时候微笑着抚摩着它的皮毛,收回了那个桎梏的枷锁,看着它在一分钟内迅速老化干枯死亡,连灰尘也未留下。
和他同个时代存活下来的人,已经,没有了。
谁能忍受长时间的寂寞,当岁月磨灭了你所有的激情,反反复复地扮演着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交朋友,喜欢上一样新的事物,又很快厌倦,究竟想得到什么?又究竟为了什么生存?当慢慢慢慢地你什么都能得到了,再没有可以吸引你的新事物,也或者说新事物再也无法激发你的斗志,那个时候,又该做什么?
有缺陷遗憾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
菊丸英二进了医院,在那扇门前踌躇一下,往后退了两步,门无声地开了。
*****
没有开灯,静得出奇,乾是个恶趣味的家伙,但出乎意料地在某些方面古板。比如他坚持听中古世纪的那类唱片,并用老掉牙的唱片机播放。菊丸知道他那是在缅怀一些很遥远很遥远的记忆,就像一个固执的孩子要用恶劣来证明自己真的存在。
他和他不同,乾既已用科技让自己年华不老,也保留了过去一切的记忆。他不在意被机器储存的记忆是否会慢慢变得像历史书一样不真实,他不在意。他说他要记得过去的一切,因为那是他唯一,能活这么长时间的支柱。
而菊丸,如果无法由自身记住,那记忆消失也无所谓,他要的是最初的那份美好,而并不是靠智能体才能维持的残象。
尽管有着本质上的不同,可他们是彼此唯一扶持走了那么长时间的人。这足以让他们有着旁人无法比拟的默契。
他还是走进去了。
黑暗中乾侧身靠着窗户而坐,很大的窗户,窗外灯火明灭,在他脸上跳跃有一种清晰而柔和的蒙胧,那么矛盾的形容,却意外地合适。然后他的头微微侧过来,在逆光中没有表情。“啊,你来了。”他说着,笑了。
菊丸微微侧头,动作竟有几份像当年的那人。“是你叫我来的。”
乾的视线移向窗外,那遥远而深邃的天空。
*****
乾就住在医院,一个简简单单的休息室,他有自己的房子,却不爱住。太空洞,找不到人,而他又说他喜欢医院的药水味,还有那种白到惨淡的颜色,接近浮肿。他摇着手中的杯子,深红如血的液体轻柔晃动,红酒——与医院极不搭调的,堕落的产物。
酒精可以麻醉人的神经,可以软化人的意志,多么美好,原来堕落也是快乐。
菊丸在很久以前不喜欢这个,但也是很久以前了。那个还可以吃着零食被罚跑圈的时代中,那个人在笑,在笑,淡淡韶光如烟如柳。
菊丸慢慢地抿着,液体浸润了唇,透过味蕾,滑过喉咙,扩散到每个细胞,他透过高脚杯看雪白的墙壁,其色亦如血。
“多么浪漫的烛光晚餐。”乾举杯而笑,中古音乐适时响起。“纪念我们活到第三千年。两只老妖怪终于奔三了。”
菊丸眨眨眼睛诧异地挑眉,他眉宇中仍带着倦色,却灵动了不少,一时间仿佛又回到那个网球队的时代。“啊,三千年了么,真久,我已经记不清了。”他修长的指敲敲酒杯,竟有叮咚如泉的声音,“有你在,不怕会忘掉事。不过,我们也奔三了很多回了。”
乾掐着手指头算得分明,三十,三百,三千,好遥远的跨度,下一次是什么时候?三万?他合上本子,感慨:“我老了。”
*****
他们愉悦得出奇,像是云破初晓又像是地球毁灭的前夕,振奋。菊丸斜靠在椅子上而乾背对窗子,谈天,说地,像要把一整个的世纪失去的东西都补回来。乾看着菊丸的头顶,笑到冒烟。他说:“你这样子,真不像已经活了三千年的人,想来也真奇怪,我们两个老到成精的人,被困在一个年轻的皮囊中,绞杀着。”
他又不笑了。“可是,有种令人愉悦的感觉。”
菊丸看看他,低头。他沾着酒水,在桌子上比划了一行字,敲敲点点,乾凑过去一看,竟是“自虐狂”三个字,他极力做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怎么样,够不够格?”
他眉不粗不细,配上这个表情便滑稽了许多。
菊丸一笑,他伸手,摸着乾的前额。他说:“你累了。”
*****
那个爱戴眼镜的男人一向是个极深沉的人,虽然他有时候表现出来的并非如此。菊丸没说他知道他经常不用交通工具地在外面走上一整天,他也没说其实他知道这个人的孤独并不下于他。只是因为知道太相同了,所以无法安慰,那些言辞连自己都骗不了。
他们并未如何刻意扶持彼此走过三千年的岁月也并不曾有什么天长地久的承诺,他们只是在相同地失去了一切后,自然聚集在一起取暖的动物。
那年,依稀是青学的网球队,那个有着淡淡微笑的人,在那个虚幻得不真切的年代,依稀的呼啸而过的卡车,他被那人推了一把,也因此远离了危险。那人仍在笑,即使身染血迹,即使即将死亡。
请抬头看一下天上的红日。
亘古不变如同永恒的传说。风过。记忆里的清晨。
红发的男孩子清朗地笑声和那双温和的蓝色眼睛,指尖插过留下的温差,还有一群人欢呼跳脱的场景。好像可以摸得到边却又是真地擦肩而过了。
“你要代替我活,呐,是不是很土气。”
同年,柳莲二因病去世。
就像所有带着遗憾的连续剧,他那时宁愿相信只是梦境。正如在梦中不断奔跑,没有突破口,看不到终点的白线。
*****
“我是累了。”乾透过那只覆在他额上的手,倦倦地闭上了眼睛,他第一这么无防备的露出一种倦意。“我想结束一切。”
菊丸不惊讶会听到这样的话,正如他接到电话时就想到已经长久未联络的乾应该是下了什么决定了。长久以来的寂寞,孤独,困苦,倦怠,以及接近崩溃的精神。
“我要结束掉一切。”乾微微仰头,笑。
与他不同,他只记得想记得的。
而他,记得一切。包括伤痛。
这是他的包袱。
*****
菊丸英二看到了已隔近三千年未见到的,记忆中的不二周助。记忆如同崩堤的洪水,一下子明朗起来。他记忆中的那个微笑,逐渐清晰成型,完整地成为一个不二,不二周助。
精密的仪器中,那个已经死去的肉身安详得如同沉睡的公主,完美无缺。
“我要再造一个青学,一个不二,一个柳。”
乾取下眼镜,看向那个抚着仪器的菊丸,他慢慢地,淡淡地说道。
“你不也是这样期望着的么?”
自私——人类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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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知道永恒的时间对人类来说是件痛苦的事情,尽管知道再造一个青学的想法有多么荒谬,他想存在的地方只有一个,有那个会微笑的人所在青学。
“让我回到过去。”他默默地念着,笑容纯真无邪。
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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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英二你太煞风景了,说台词的时候眼睛不要死命盯着场外越前手中的汉堡。请记住这么感人的剧本应配以催人泪下的演技。今天就到这里,散。”
“啊,导演,我的工资为什么这么少,给我站住,不二周助导演,三个钢蹦就想打发我吗,给我站住!”
什么?你问现在到底是公元多少年?拜托,现在当然是二十一世纪,电影结束了,回到现实生活中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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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信誓旦旦地对小芙说,如果没有人愿意给36幸福,那么这份幸福由我来给。结果动笔的感觉果然是不一样。那么这篇文,应该算是幸福的……隐性36吧……合掌
比较郁闷的是,乾的戏份很多,但请相信这不是乾菊|||||||难道说我心目中最期待的是纯洁的3P?天啊谁来打晕我。芙亲你可要相信我最初真的只想写纯36的二人世界啊
这一大段不知所谓的东西,请当做恶搞吧
还有,祝小芙生日快乐,晚了近一个月的生日礼= =+
BY 深
于04.6.10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