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岁华

4、与子成说

　　之后一天天，就像已经顺其自然了的习惯，我总会定时来到这条河边。

　　我确定的这个时辰正是雎鸠鸟们最活跃的时候，我喜欢看它们这些灵动的精灵在沙洲上、苇丛中肆意飞腾欢跳的身影，喜欢静静的在一旁看着它们用自己独有的方式相互沟通，表现着最质朴的关爱。这个时候，整个世界都变得充满了生气。

　　然而，我知道自己真正沉迷它们的原因，是它们在各自辛苦寻觅后找到知己伴侣时的和鸣，在那一声声清亮的“关关”里，我聆听到了对能够与对方相知相守的巨大欢乐与感恩，明白了那饱含深情的声声关怀，也强烈体会到这质朴的和鸣里那无与伦比的美丽。

　　每当这时，我总会不禁抚上琴弦，让自己的指尖任意挑拨，弹奏出一首首不知名的曲子，琴声弥散在风中，和着雎鸠鸟们的和鸣声久久萦绕在河上。

　　那个采荇的姑娘也时常来到这里，她依旧带着恬淡如水的明眸采摘着水中的荇菜，我坐在青石上，望着盈盈水间她那纤细的身影，我想在她的眼中我怕是很奇怪的吧，可她从未吝啬她的笑容，每当她在采摘的间隙抬眸看到了我，都会温柔的冲我微笑。有时候我随兴弹琴，也总能感到她在静静的倾听。我们就这样自然的相处着，不特意靠近也从不远离，最初相遇时的惊诧失措已转变为温润如水的美好安宁。

　　真的很奇怪，能和一个人这样相处，，仿佛语言对于我们已没有意义。她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每个细微的眼神，我都能明白。而我的琴声、我的忧愁、甚至我每每有感而发的轻吟低唱，她似乎都能倾听、领会。我能感到她在我身边的时时陪伴，每当她乘舟来此采摘水荇，我若一拨琴弦，她便会停下手中的活计，凝神倾听。有时，弹到动人部分，她会和我一起吟唱，那时我们都为这肆意飞扬的音乐情不自禁的沉沦、追随。

　　她冲着我微笑点头，我也向她微笑致意。她从不干涉我的创作，只默默的在一旁看着我一天天改变着曲子，变换着随兴想出的曲调，只在她也被我某时弹出的音乐所感染时，她才会和着乐调用脚踏着节奏。这时，我就会用心记下这部分的曲调，继续创作。

　　时光似水流年，在不知不觉间从指间流走。连岸的芦苇已变换了颜色，在瑟瑟的秋风中显得更加苍劲。七月流火，八月萑苇，九月授衣。

　　她在那一日为我细细缝制了厚实的秋衣，我们第一次如此接近的面对彼此，她流波似的眼眸里融化着唯美的秋色。在她一步步捧着新衣慢慢向我走来时，我是那么真实而震撼的在她眼中看到我自己的身影，越来越清晰，而身边的一切随着她走近的步伐渐渐消逝，直到她眸中的世界里，只余下了唯一的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踏出那一步，做出那一系列我现在想也想不到的动作。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觉得唇上一片柔软温暖的触感。天哪！我亲了她！我这才发现自己正紧紧的搂着她。我感到她的身体一僵，我的脑子也轰的一声闷响，我们相互瞪大眼睛的看着对方。那么近，那么近，近到两个人的气息都彼此纠缠，再也分不出谁是谁的，近到世界的所有一切仿佛都在刹那烟消云散，莽莽荒原之中只余下了我和她，只余下了我们彼此，彼此的唯一。

　　她没有推开我，我也竟然无耻的不愿推去着这份温暖和心动。她身体慢慢放松下来，我感到了她温暖的手轻轻的回抱住了我。我惊喜之极的看着她，在她闪着水光的脉脉含情的眼中看到了她的喜悦，也看到了自己眸中的那如夏夜霎时亮起的满天繁星。这一刻，温凉的秋风穿过我们的发间，扬起的发丝仿佛也在空中相互纠结缠绕，犹如我们此刻心间交织流淌不息的情愫。

　　时间仿佛就在此刻凝固，那水面上化为白雾的氤氲水汽、那在滩涂上随秋风摇摆不定的白头芦苇······那山、那水，所有所有的一切，都禁锢在那一刻，成了我们心中的永远。

　　我恍惚记起，幼时听夫子讲过的战时士卒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故事，想着此时此景，我也愿就这样老在此刻，老在这片山水里，老在她似水明眸之中！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一刻，天荒地老，生死与共。

作者有话说

　　关于“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原文是形容战友之间的感情的，可是后来被错误的理解为爱情诗。但的确是个很美丽的误会！
以后的章节中也会尽量引用《诗经》或其他合适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