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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桃花林深处以及小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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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即,阿赢加快脚程混过城门的守卫掩在人群中出了城。这脚力仿佛比之从前更胜了,走了许久居然没有一丝劳累。很快,阿赢来到郊外走进一片桃花林,走了几步,突然小腿处肿胀,力量流失,噬骨的疼痛从小腿处蔓延。那痛很快席卷全身,孱弱的身子缩成一团,昏迷过去。
伴随着一阵鸟叫声,阿赢掀开沉重的眼皮,目光所及之处尽是竹子做成的家具,衣橱,茶几,书桌,书架还有墙壁。
双脚挣了挣,便有钻心的疼痛。
伸手掀开被子,目光往下扫视,自己的小腿被白纱包裹住,白纱上绣着一朵桃花,这时鼻尖突然萦绕着一股桃花香气。一个身着靓丽大红锦绣袍子的男子款款步入房间,来到床前,一双桃花眼艳动,目光温柔瞅着阿赢。手上桃花扇打开掩住美人的口鼻,上前替阿赢盖好被子。
阿赢看痴了……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绝色的……男子。
美人合上桃花扇,用扇柄敲了阿赢的脑袋瓜,目光牢牢锁住阿赢依旧脏兮兮的小脸。抿唇一笑,一开口,便是似是甜糕般的声音:“小家伙还疼么“
阿赢木讷地点了两下头,紧接着便是一阵猛点头。
美人从怀里掏出手绢,一缕花香,就着阿赢脏兮兮的脸颊认真地擦拭起来。美人的脸凑得如此之近,吐出的鼻息就萦绕在阿赢面前。突然美人的眉头一皱,朝外喊了声“佳佳“。
门口又进来一个灵动的小姑娘,霎时好看,唇红齿白。一进门便端着一盆水,冲美人福身。
“小家伙脏得很,你可得仔细擦干净。“美人说完,就起身走出了屋子。
佳佳端着水盆走上前,拧了一把帕子,就仔细地顺着阿赢的脸擦拭。屋外传来箫声,与平常箫声有异,不懂音律的人也能听出这其中掺杂着的喜悦之情。
阿赢咬着唇,试探地叫了声:“佳佳姐姐?“
“恩?”
“这里是……“
那侍女未停下手中动作,轻声细语地声音从阿赢耳边传来:“你在桃花林的仙子洞里,这是洞主住处。你之前应该和恶鬼有过交手吧?真幸运能逃出来。不过你中了尸毒,这条腿恐怕是要废了……“
阿赢一听慌了神。
佳佳继续道:“不过幸好遇上我们洞主,他昨天在林子里捡到了你,就给你治了。你就安心在这养伤吧,洞主吩咐过了我要我好好照顾你。“
阿赢听完吐了口气,神色便放松了:“谢谢姐姐。“
“要谢就谢我家洞主吧。“佳佳继续替阿赢擦着脸,帕子擦到脖子,欲往下擦个干净。却被一只小手牢牢握住,佳佳疑惑地抬眼望向那个倔强地孩子。
阿赢摇了摇头,红了脸,声音细若蚊蝇:“姐姐还是出去罢,我自己擦……“
此时,佳佳明白了。这孩子的男女之防竟如此深入。她会意一笑,将帕子交到阿赢手中,起身走出了房门。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半月过去了,阿赢的腿上伤口已经结痂,却是异常地痒。这半月来佳佳无微不至地照顾着他,每隔个两天就能见一次那美人,那美人叫薛千秋。那美人每次来都会给他喂一颗丹药,据说是去除体内残余的尸毒。
阿赢偶尔也会下榻到处走走,却也不能走远,看着窗外成片的桃花林,粉色的花海似是迷人的妖孽,摇曳心动。
尽管这薛千秋和佳佳都对他关怀备至,那关怀不似作假,情真意切,阿赢内心却也留了个底,对这一切还是保持着一份隐隐的疏离和怀疑。
瘦小的身板披着柔滑的白色绸缎,倚靠在窗边,看着桃花林。略显枯黄的头发用一条蓝色的缎子慵懒地束起。擦干净后的阿赢也是个美人,只是是那种还没化开的稚嫩却掩盖了他眉眼间的妧媚与出尘,让人乍一看却只是一个小毛孩。
桃花林中突然出现一个艳丽的身影,薛千秋今日着了一件明亮的黄色缎袍,黑亮的长发用一枚玉钗簪起,望向竹屋的眼神有些迷离飘远,眉宇间透入出丝丝哀绪。
薛千秋身后桃花林的尽头突现一片血光,一阵刺鼻的腥臭味盖住桃花林的清香,春日里的微风也霎时狂暴发飙。柔嫩的粉色花瓣纷纷飚下,风席卷着粉色形成一场粉色的视觉,渐渐地,那粉色逐渐加深,变成了红色。
阿赢身子往后跨了几步,心知是妖怪来了,却仍旧站在窗前,看着桃花林里那个亮黄色的笔直的身影。薛千秋也正看着他,面无表情,让人望着心里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只见,薛千秋的玉手摸上自己的长发,触及玉簪,缓缓拔下。手臂一挥,往身后一划,动作优雅缓慢。自始至终脸上的表情始终是淡淡地。
腥风血雨顿时停止了。
阿赢用手捂着嘴,一双眼睛瞪大,吃惊地看着眼前那抹亮黄。只见薛千秋以鬼魅般的速度往远处退去。此刻才知道什么叫做“神鬼莫辨“。那薛千秋就是不动手像个仙子,一动手全是血淋淋。
不多时,薛千秋从门外踏步而来,手中捏着一条垂死的小蛇。一脸无所谓的笑意,对着随后进门的佳佳,伸手一甩,就把死蛇扔到了佳佳手中,毫不在意地说道:“心智未开的愚笨畜生,今晚晚饭就尝尝蛇羹吧。“
说完,薛千秋温柔地冲阿赢一笑,眉眼间已没了之前的戾气,尽是烟雨朦胧的细腻和温柔,伸手揉了揉阿赢的前额:“小家伙吓傻了吧……放心吧,我尽会保全你。“
阿赢身子僵硬,想躲开那只手,却是万万不敢的。他的目光锁在那只抚在他额头的手上,咽了口唾沫。薛千秋将阿赢那些表情尽收眼底,不作声色,甩了个眼色给佳佳,佳佳立即抓着那已死的蛇妖走出了屋子准备晚饭去了。薛千秋弯下身,拉起阿赢的手把他带到书桌前,眼神温柔得似要浸出水来。
“前些日子我教你的字可有在练?”说着铺开宣纸,一只修长好看骨节很有美感的手在笔架上选取了一支细软的狼毫笔,蘸了少许墨汁,递到阿赢手中。复又牢牢握住阿赢小巧的手,将其裹成一个拳头,薛千秋的脸就靠在阿赢耳边厮磨,气息吐在耳蜗里,时轻时缓,”将那首《诗经周南桃夭》写与我看看。”
薛千秋松开了握着阿赢的手,抱着双臂站在一旁。阿赢烧红了两只耳朵,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看薛千秋一眼。而薛千秋亦是像是看好戏般好整以暇地注视着阿赢,嘴角一抹坏坏的笑。
“公子,你是神仙么?”阿赢将写完的宣纸递交到薛千秋手上,眨着天真的眼睛,一脸期盼和忐忑。
薛千秋一挑眉,突然好看地笑起来,伸手将阿赢掉落在脸旁的发丝拢到耳后,动作亲昵,语气更是甜腻:“如果我是妖怪,你会怕我么?”
阿赢眨着眼睛,眼珠滴溜溜在眼眶里转了一圈,不答薛千秋的问题,反而倔强地发问:“为什么妖怪都要吃我?”
“因为你是万年难得的至阴之人,生辰八字皆是纯正的水属性。妖怪们得了你自然对它们的修行大有益助。”
“那公子为何要救我?就不怕妖怪找上门?”
薛千秋端起那副千娇百媚的姿态,妧媚的眼睛注视着阿赢的眼睛,毫不在意地说:“活了上千年,大约是活腻了,想惹些是非吧……”他站起身在桌面上平铺宣纸用石头压住纸张,捻上狼毫笔蘸上墨水,在宣纸旁边空白上,落笔行云流水,笔锋峰回路转。阿赢凑上脑袋去张望,只见一棵桃花树干在自己的诗旁倚靠。薛千秋放下狼毫笔,咬破自己的手指滴了一滴血在枝干上,霎时,树干上桃花开,生机盎然。
阿赢惊叹不已,薛千秋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佳佳此时踏入房门,怀里揣着食盒,走到桌子旁正欲打开食盒。却被薛千秋阻止:“今日天气好,桃花开得艳,不如我们去外头石桌上边欣赏美景边享受美食。”佳佳抿嘴一笑道:“洞主想得妙。”于是三人便坐在石桌前,佳佳取来了门前桃花树下埋了些年头的桃花酿,给薛千秋斟上,又给自己斟上,到阿赢这边却犹疑了。“也给他斟上罢。”薛千秋啜了一口杯中佳酿,不由赞叹道:“果真是陈年佳酿啊……刚来这那会儿埋的酒,转眼是有五百年了吧?我如这酒一般不曾出这片林子……不曾出……”
薛千秋叹着气,眉眼间的哀愁掩不住,眼底还有不甘,深深地埋怨。
“公子为什么不出?公子本领那般大,自可以遨游天际。”阿赢一脸认真看着薛千秋。
“咄!”佳佳突然出声止了阿赢,语气没了之前的细声软语,神情似还有些凶狠之色。薛千秋一个刀眼打在佳佳脸上,佳佳噤了声,瞥了阿赢一眼:“吃你的饭吧!勿多言。”
夕阳西下,天边铺开了一片火烧云。映照着整片粉色的桃花林,煞是如梦如境。而此时气氛却落入尴尬中,薛千秋一杯接着一杯地饮,眼神弥散在桃花林间某处,一忽儿又飘忽不定,放下送到嘴边的酒杯,目光瞥向沉默着吃饭的阿赢:“今日那去尸毒的药丸可有服用?”
“恩。”
“那便好。想来那日子也不远了……”
阿赢琢磨着这句话的意味,想是公子指自己去除尸毒的日子吧……
最近夜里睡着时常感到一股寒意在全身流窜,捂紧被子却又汗渗渗的,怪难受,想必是尸毒作祟。阿赢没有大过在意。发现最近公子来的频率更甚,逗留的时间也愈发长了。此刻薛千秋卧躺在平常阿赢睡觉的榻上看书,打着哈欠,眼神不时偷偷瞄一眼坐在书桌前的阿赢,便道:“你应当多吃些好好把身体养强壮,骨瘦如柴的模样实在不讨喜。”
阿赢乖顺应答:“是。”
甚是无趣,薛千秋坐起身,捋了捋身上的白色锦绣缎袍,穿上鞋走出屋子,屋外出现了一个男人。薛千秋一甩衣袖身后的竹门自动关上了。他走到那男人面前,粲然一笑:“你不好好修道,跑到我这破桃花林里来作甚?”男人眼神淡漠看着薛千秋:”你不也是好好地金龙不当,偏生来当桃花精。”两人相视一笑,皆无奈摇头。
“你此番前来必是有事相求吧?“薛千秋身子倚在一棵桃花树上,将男人一番打量。只见男人一身宝蓝色的衣袍,袍子上绣着麒麟,头发盘了一个发髻,留了两缕松散的自然吹在脸颊两旁,轮廓分明的脸型,一双冷毅的眼睛嵌在小麦色肌肤上闪亮亮的。腰间佩着一把朴素灵巧地剑,一手搭着剑柄。
那男人名唤唐榭,三千年前是唐门传人,现如今是蜀山的修道之人,身居掌门之下,独居于蜀山旁一座悬浮小山。
“不瞒你说,我此番前来是来求桃花盏的。“唐榭毫不客气地直述来意。
薛千秋张了张嘴,还是问了:“难道你找到引息香了便急着向我来借桃花盏盛放引息香啦。你还未忘记那条小蛇?你寻了她一千年了吧……“
唐榭淡然一笑,眼神坚毅:“还是老规矩吧?“说着搭在剑柄上的手逐渐握住剑柄,拔出利剑,用剑锋指着依旧一脸调皮的薛千秋,”我胜了你,你就将桃花盏借与我使用。“
阿赢躲藏在竹门后屏着气聚精会神地看着林子里两个人。眼见这二人都仿佛身负高强的武功和本领,高手之间对决向来是风起云涌。瞬间百招千招过眼流焰纷飞燎。薛千秋满脸认真盯着亦是丝毫不松懈的唐榭。阿赢的太阳穴处闷闷地跳动,左边心脏处亦更是以沉重的节奏跳动。突地,粉林中那抹突兀的白色突然发出一声“哧”,一时间紧张的局势被薛千秋的嗤笑打破,他眉宇间的紧绷换上戏谑,一伸手折了就近的一株桃花枝把玩在手中,眼色调皮流连在唐榭身上:“咱别这么鲁莽,两厢斗争必在一定程度上糟蹋了这林子,既然如此你将这株桃花度化成精,我就将桃花盏借与你……归还时日不限。助万物度化成精好过毁掉它们。”
对方唐榭听完高大的身躯僵直着,握着剑柄的大手松了,逐胜的心意就此淡去。面色转化之稍微柔和,他将目光锁定在薛千秋手中的那株桃花上,粉蕊点缀在棕色纤细曲折的枝干上如水般温柔。薛千秋一手向空中一甩,手中的桃花枝顺势飞出,去势却是相当缓慢的,可隐约看出是薛千秋在一边运力控制。那株桃花飞到唐榭眼前,近在咫尺挡住了唐榭深沉的内敛的目光。他左手手掌一松,手中的剑就那样凭空消失了。那只手触上桃花枝干,轻轻地拿下握在手里,他就那样转身离去了。
1.小星
我叫小星,我一直待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不知时日飞逝岁月流转,从未见过花开花落,隐约中一直有流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也会有刀戎相见兵器抨击的尖锐声,然而更多的是及其规律的敲击声,敲击着我的脑门,一直就在耳边如此之近,就好像贴着我的整个身体。敲击声时而会紧促有力,那时候我的呼吸声也会跟着急促起来。
直到有一天我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以及一直以来陪伴着我的男子,他有坚毅的眉眼,仿若淡若云烟的眼色,他给我一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的压力,彼时他看着我,一脸的平静以及俯视苍生的表情。
自我来到这个地方,他再也没理睬我,他只是自顾自坐在瀑布前打坐。他穿着灰青的袍子,头发全部竖起在头顶盘一个髻,一柄粗钝的桃木簪簪起。我不敢跑到他面前去,也不敢与他说话,我只好跑到溪水边,俯身看见自己的影子。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女童,一头黑亮的发披散在身后,几缕垂落掉进溪水中便湿了,小脸白净小巧的鼻子高高地嘴唇就像溪水边樱桃树结下的樱桃那样,最是翘楚的要数那一双眼睛,像是夜晚最明亮的星星。我用手一拍水面,溪水上的女童的脸便不见了,化作一滩水纹荡漾不息。
我每天就是爬树在枝繁叶茂间看见隐隐约约的他,盘起腿身体蹭上树干,他一如既往一动不动坐着,我看久了就容易睡着。后来觉得没趣了,就开始发掘其他好玩的,有一天突然发现浸泡在溪水中捉鱼很逗,就着了一件单薄的亵衣堪堪爬进溪水中,就着月色调戏小鱼。正玩得尽兴,眼前突然一黑,我一抬头就看见高高在上的他。他的脸上永远不会出现除了平静之外其他的表情,虽是如此,但他的声音却明显区别于他的脸,站在溪中的石块上,他用好听的声音对我说,声音略带波澜:“你用灿若星眸看着我,你就叫小星吧。”
“
我怔了怔有些呆滞,可能是心智未开还处于一片混沌之中,便不知该如何开口作答。黑亮的头发早已湿透耷拉在身上混合着水滴,眼前湿漉漉一片,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我还不会讲话。
那是他第一次与我说话。
笑着哭了。
他见我不出声,只是盯着他傻呵呵地笑,星眸里氤氲出水汽。就蹲下身体,灰青的袍子落进水里,沾了水。他抬手向我伸来,干燥的手指触上濡湿的头发,他将我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小脸是璀璨的。他表情略有松动,收回手同时间也站起身,将手背在身后转身,脚尖点着水纹步在静谧月色中缓缓离去。徒留我一人再无心思嬉水,双手撑在方才他站立的石块上爬上了岸,寻了日常常蹲的那棵树哧溜溜爬上去靠着树干入睡了,任由夜风将身上的水汽风干,凉意不止。
第二天伴随着鸟叫声醒来,发现瀑布前没有了熟悉的身影。我跳下树,轻盈落地,发现我的身体正日渐变轻,光着脚丫踩在泥土上一步一步走过整个山谷搜寻着他。我穿过一片竹林,顺手采了满衣兜的竹叶,终于在林子后头看到了他,此刻他正在用一块锋利的石块劈着竹子,他脚边已经有了小山高的竹子。听闻动静,他于一片纷飞的竹叶间望见远远的我,只一眼,他又低头继续用石头劈着竹子。我走上前,从衣兜里掏出路上摘的竹叶,在他的竹子旁也堆了个竹叶小山,并用细白的小手拢了拢竹叶将它们堆堆高以期与他的竹子小山不至于差那么远。发现上头凿弄声消止了,抬起脑袋就看到他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这次我再也不会像上次那么蠢笨了,我咧开嘴露出八颗牙齿。我看到他的眼中似有波纹晃动了,真好,像是小溪那般有了温柔的波纹。
没过几天,林子后头出现了一间简陋却不失坚固的竹屋,里面有一张正合我身形的竹床,有一盏竹桌,两张竹椅。此后我便不用再蹲在树上睡觉了,早上小鸟也不会来啄我的脸。真好。他依旧在竹林外的瀑布前打坐。
“小星,你张口试试看。“他坐在竹椅上面对着站在他面前的我。我张了张口,喉间干涩,粗哑的声音:”啊……“
他摇了摇头,抬手触上我披散的乌发,我始终学不会像他那样簪个发髻。我眼睛往上瞟,看到他头顶那个发髻,想必此刻眉宇间定然是有些惋惜的。他突然双手抓住我的双臂轻轻将我身体扭转背对着他,然后只感觉身体被他一拖,整个人便轻巧地落在他膝上。未待我回神,他的双手便穿梭在我乌发间。感觉脑袋上有种温柔的触觉偶尔触到头皮,便酥麻了全身,却也不敢松懈一直紧绷着小小的身体。最后感觉一样有些重量的东西簪进了那个紧实的发髻中。我一回头,他便放下了我。我伸手摸了摸头顶,是一根木簪,视线向上就看到他的发髻上已失了桃木簪。
“我想看看我如今的模样。“清丽柔嫩的嗓音自我喉间溢出,我惊诧地抚上喉咙。他绽开从容的微笑,一挥衣袖,竹桌上便出现了一面小铜花镜。我抓过镜子瞅见里头的俏人。一头乌发化成一个发髻,一柄桃木簪隐在发间,底下一张明媚的脸庞,因着年幼而略显英气,却不失妩媚与甜意。我顿时欢喜异常,脚踩竹子做成的地板,转起了圈。
转了一会儿,意识到他正看着我,我便停下动作坐在另一张竹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开口,又是柔嫩的声音,我欢喜极了,喜上眉梢:“你叫什么名字?”
“唐榭。”
我是小星,我拉着名叫唐榭的男子的衣摆唯唯诺诺跟在他后头穿梭过竹林回到竹屋。彼时,竹屋檐下有了一块牌匾,上书“星竹榭”,是唐榭的手笔。路过一片草丛时,唐榭停下脚步吩咐我:“去到草丛里。为我寻蒲草。”我乖巧地放开他的衣角,踏着轻快的步子扎进草丛寻起来,寻了没多久,便有一把手的蒲草。便抬头问他:“还需要么?”“再多摘些。”于是我又一头扎进草堆里,终于两只手都是蒲草后走出草丛走到他身旁,他接过我手中的蒲草,将一根根从杂乱理顺。全部抓在一只手掌中,然后另一只手垂下拉起我的手走向竹屋。我惊诧极了!在短暂的震撼过后,目光过及他的侧脸,平静而悠远。此刻我的头顶只到他的胸口。
回到竹屋,我爬上竹床将脑袋畏在竹枕上,就此睡去。不知为何,我总是很嗜睡,困倦之意如狂风暴雨袭来。最后的意识是他在竹屋外用石块凿竹子的声音。
待到我醒来睁开眼看见了眼前出现的两只小巧的草鞋,它们静悄悄地躺在我的竹床上。我拿起它们往脚上套,正合适。下床踩上竹地,没有坚硬刺痛的感觉,再翻看那只草鞋时发现鞋底是用了蒲草最柔嫩的部分搓成的。我走出竹屋寻觅他的身影,一出竹门,就看到屋子外增加了新家具,一把长凳。长凳的木齿上还残留着些许蒲草。
我欢快地撒丫子跑过竹林,嘴里快活地喊着“唐榭!唐榭!”
他依旧在打坐。以整个山谷为背景,瀑布为映衬,哗哗的水声下是冗长的静谧。我瞅见他便不出声了,安静地来到他身侧,蹲下身也盘起退开始打坐。
有一日,我睡觉时却被一阵尖锐的腹痛闹醒,一睁眼感觉下身一片濡湿,心下一想道糟糕,竟然失禁了!坐起身眼前出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我的竹床上满是血迹。顿时惊怕出了泪花,想到可能会死,又想到唐榭,整个心脏开始颤抖。内心深深地绝望。为了不让他难过,我打算自己偷偷处理好这一切,我寻了唐榭为我准备的秋日御寒的麻衣先换上,却发现下面依然不断有鲜血汩汩流出,顿时心疼得揪成一团。我将之前弄污的衣服裁出干净的部分垫在□□里,心想绝对不能让唐榭发现我即将死去这件可怕的事。接着再默不作声地穿过整片竹林舀了两大竹筒的水,在经过瀑布前打坐的唐榭身旁时,我的目光中满满是不舍,久久凝望着他倨傲地背影,顿时内心衍生出一股凄凉,仿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他的身影变得前所未有的孤单,凉风瑟瑟。
提着竹筒三步一回头忍着泪水回到竹屋,寻了根帕子蘸了水擦拭起竹床上的血迹,边擦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虽然我是将死之人,因为怕被唐榭发现,所以我动作异常麻利。处理完竹床,我将染血的衣物包裹成团走出竹屋,路过唐榭劈竹子的地方一把抄起石块,鬼鬼祟祟来到竹屋不远处的地方,寻了一处泥土比较松软的地,用石块开凿,很快凿出了一个小坑,此刻我的泪水淌得似要干枯了,一双眼睛也是生疼生疼。我把衣物包裹放进坑里,又很快用土填上。
完成这一切,我平复了下情绪,回到竹屋,相信自己的演技能够蒙混过关,除却两只核桃眼睛。我一抬眼,伴随着皎洁月色的照耀,我看到了坐在竹屋里的唐榭。我吸了吸鼻子,绝望木讷地踏进竹屋。听见动静,他抬眼,月色下闯进他眼帘的就是一个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的我。他明显被吓到了,神色有些迥异,表情也很别致。
“小星你怎么了?”
“哦哦,没事……”声音是沙哑的,还略带哭腔。我看见他已经看出了我的异态,内心异常懊恼。垂下脑袋不去理他,声音酸酸涩涩的:“我要睡了……”
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窗前,脱下草鞋,非常珍惜地摆好。然后爬上床对着墙壁背对着他,一手紧握成拳塞进嘴里,泪水又顺着鼻梁斜着蜿蜒而下,整个身子开始抖动。他未离去,而是走近床前,坐在床沿,感觉他的目光锁在我身上。我顿时紧张起来。一只手搭上我颤抖的肩膀,我一个激灵。那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背后温柔的嗓音响起:“小星……”
我呜咽出声,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猛地坐起身,张开双臂一把狠狠地抱住他,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间,温热的泪水淌进他的衣领间蔓延进他的衣物顺着他的躯体流淌。他整个人在刹那间僵直了,不一会慢慢柔和,放置在我背后的手以一种安心的节奏抚拍着。
我大叫着;“我快死了!呜呜呜……死了!”
唐榭听完大惊失色,立马将我拉开,正视着泪眼婆娑的我,一脸严肃追问:“究竟怎么了?”
我又扑上去紧紧搂紧他的脖子,低低呜咽:“血……都是血……血……”
“哪里?”
“在我屁股上……“
被我紧抱的那个身体突然抖了一下。紧接着是一阵轻微的抖动。唐榭轻轻把我拉开,两只眼睛盛满笑意,脸颊似有红晕,专注地瞅着满脸泪痕的我,伸手捋好我乱糟糟的头发,扶正桃木簪,用袖子抹掉泪水。若有似无的叹息:“傻孩子……“
我盯紧他俊逸的脸庞,一字一句抽嗒道:“小星不愿离开你……“听完这句,唐榭的眉毛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和执著。他摸摸我的头,口中娓娓道:”你不会死。你遇上的是女孩子都会有的葵水。“我眨着疑惑地眼睛瞅住唐榭。他起身寻来一些布条递交给我,坐在床沿边耐着性子对我教导:”你把这些布条垫在□□里,这几日不要去爬树也不要下水了,待在竹屋里吧。我再为你去寻些姜汤,喝下就好。“
说完他一如既往拍了拍我的脑袋,折身出了竹屋。
很多年后想起这次乌龙,我真是羞愧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这才好!
我是小星。时光荏苒,我与唐榭居住在只有我两的山谷中,他每日打坐,我无所事事有时爬树有时下水心情好了就坐在他身侧一同打坐。渐渐我亦出落成了婷婷袅袅的少女,对着溪水越发妩媚娇艳的容颜,黛眉,樱桃嘴,吹弹可破的肌肤,还有那双一如既往任凭斗转星移却愈发璀璨的星眸。活脱脱一个桃花女子。
唐榭依旧是三年前的模样,依旧俊逸出尘,丝毫不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