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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番外2 包子铺记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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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九,宜搬迁,嫁娶。
刘知微蒙着大红盖头,坐在小花轿里,外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竹林镇许久没有办过喜事了,街坊邻居们都跑出来看热闹。
她要嫁人了。
知微有些纳闷。她听相熟的小姐妹说,嫁人之前是如何如何得紧张,如何如何得欢喜,如何如何得忐忑,如何如何得期待……为什么她一样都没有呢。她心底很平静,像每天要早早起来做包子一样平静。
她要嫁的相公是李铁匠家的老三,叫李三木,还是李三槐来着?
忘了。
算了,等拜过堂再问吧。
知微晓得,姑娘长大了总要嫁人的,嫁人嘛,都是爹娘说了算。爹娘统共就生了她一个,定是千挑万选的人家。她是朦朦胧胧喜欢过如风堂的掌柜——竹二公子。可是竹二公子那样芝兰玉树的男儿不是她能肖想的。就当女孩儿家年少无知的时候做的一场如花美梦吧。
嫁到李家没什么不好,最起码离家近,她想爹娘的时候,出门拐两条街就到了。
爹娘说,那个李三木,嗯——好像李三槐更对一些,为人老实本分,踏实勤恳,手艺也不错,是个可靠的。李家三个兄弟,大哥二哥都已经成家单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就是听说两个嫂子颇爱计较了些,不过不要紧,平时见面的机会也不是太多。
况且知微觉得自己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嫂子再泼辣,伸手也不能打笑脸人,这个不算什么大问题。
想着想着,就有点儿困,知微把头靠在轿子内壁上,准备小眯一会儿,昨晚上太累了。嫁人这件事真辛苦,比做包子还辛苦。
知微迷迷糊糊好像看到竹二公子对她笑,还伸手招呼她,等她开心地跑过去的时候,突然从旁边跳出一个俏姑娘,双手叉腰,然后点她的鼻子,说她不害羞,也不去找个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模样,敢对玉树临风才高八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竹公子生出非分之想。
知微脸红了,“你你你——你是谁,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我是谁,”俏姑娘仰天大笑三声,“你不知道我吗,我是花花……”
知微被那笑声吓醒了,将将醒来,轿身一阵剧烈的颠簸,磕得她脑壳疼。外面很吵,一片混乱的样子。
这声音有些奇怪,不像是办喜事的吵闹,反而像干架的吵闹。
“知微姑娘……”喜娘瞅空偷偷钻进轿子里来,看着一身红衣的刘知微,欲言又止,事到如今,她还真不知从何说起,竹林镇上这么多年,何曾出过这样的事?
“马大婶,您有话直说呀。”知微特别想把盖头摘下来,隔着帘子说话的感觉太奇怪了,可一向临行前娘亲的叮嘱,又给生生忍住。
“这个——这个——知微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呀,你是千好万好,婶子都看在眼里,都是那个李三槐太不像话了,平时看着挺老实一个人,竟做出这等伤风败俗的事情……”
“到底怎样了?”知微有些疑惑,花轿都到门口了。
“那个李三槐他——跟镇上的寡妇——私奔了!”
……
“哦。”片刻的停顿后,知微淡淡地应了一声。
马大婶两只眼瞪得溜圆,这姑娘,不是傻了吧。
“马大婶,那我还要拜堂吗?”
马大婶呆呆摇了摇头,一想人家姑娘蒙着盖头看不见,忙说“堂恐怕是不能拜了,新郎官都跑了,还得跟公鸡拜不成?”
“哦。”知微又淡淡应了一声,自己掀开盖头,抬腿就要下轿。
“哎,知微,你要到哪儿去。”
“回家呀。”
“回家?”
“现在不回家还能去哪儿呢?”难不成她一个姑娘家的,要跑到李家静坐抗议不成。
马大婶想想也是,还能让人家姑娘去哪儿呢,真是天大的委屈。
还是回家做包子去吧。
知微把宽大的袖口挽了挽,盖过脚面的红裙下摆系了个疙瘩,感觉这样走起来利索多了,便快步往家的方向走。
好奇怪,心里反而有些轻松了。
走回家的时候,不甚宽敞的宅院里正宴席大开,娘家的亲戚朋友们把酒言欢,爹娘也笑得合不拢嘴。
“哎,她三表舅,刚才来迎亲那个就是李家老三?怎么瞧着忒老相呢。”
“哪儿呢,那是李家老大。”
“咦?不是嫁的老三吗,老大早娶妻了不是……”
“听说呀,李家老三本来应得好好儿的,不知前两天是撞了什么邪,死活不肯娶了,给他爹气得关在房里,连迎亲都是他大哥来的,就只等绑着人乖乖拜堂了。”
“既答应好了,怎么又反悔了呢?”
“那谁知道。”
“那知微嫁过去可不要受委屈?”
“我们哪管得了那许多,来,喝酒。”
“干。”
知微推开虚掩的院门,径直从几张圆桌中间穿过。
她娘眼尖,立马就看到女儿一身红地回来了。
“你怎么一回事,筷子能掉饭桌上。”知微她爹埋怨地看着老伴儿,这样的日子也能失礼,真是——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婆。
“知——知——”
“吱啥吱,当你是只耗子呢。”老刘顺着孩子她娘的视线往门口瞅了一眼,这下了不得,老刘不仅筷子掉了,酒壶也洒了。
本来热热闹闹的小院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人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院中央的红衣姑娘。
知微摸摸头,有点不好意思。
“打扰大家来哈,各位叔伯婶婶继续吃呀,吃好喝好——”知微左右点着头,微微躬着小腰,朝主桌方向走去。
“爹——娘——我回来了。”
“你你你你咋回来了。”
四周静悄悄,大家都把耳朵竖了起来。
“那啥,那个李三木跟人私奔了。”
“李三槐?”
“啊,好像是叫这个名儿。”
“私奔了?”
“是啊。”
“拜堂之前跑的?”
“好象是。不确定是拜堂前才跑的还是一大早就跑了,只说昨晚上人还在。”
“吱——”知微她娘打了个嗝,两眼一番,朝后倒了下去。
“老婆子!”
“娘!”
院子里顿时一片混乱。
知微惊叫着,俯身下去掐她娘人中,过了好一会儿,老大娘才气息微弱地转醒。瞧着被嫁衣映得娇艳玉润的女儿,一时老泪纵横,险些一口气又没上得来。
“娘,娘,您可别吓我。”
“都怪娘,娘给你挑的好人家——”她是听说过李家老三和镇上的小寡妇有些扯不清,只当是街头妇人嚼舌根,哪里有想到,这不光确有其事,还在大喜日子里闹了个没脸,知微就要成了这镇上的笑话了。
“娘,我没事,倒是您,要想开点啊。”
院里众人尴尬地站着或坐着,菜也不敢吃了,酒也不敢喝了,这事情是挺匪夷所思的,可看人笑话也不是这么个看法。
人命关天啊。
没人注意院门“吱嘎”响了一声,一个白衣公子闪进来,嘴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呀,竹公子来了。”
“竹公子,快快,快给知微她娘看看,刚才抽过去了。”
“众位请让一让。”
围观在一家三口外围的人忙闪开一条路,千恩万谢地把竹长风迎了过去。
竹二公子撩起下摆,蹲在刘大娘身边,叹了叹鼻息,又简单把了个脉,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倒出一粒小药丸,塞进了知微她娘嘴里。
“众位,刘大娘不过一时气急,已服了药,无甚大碍的。这盘盏尚热着,各位继续用,浪费了就太可惜了。”
说罢和刘老爹一起抬起地上的人,朝屋里走去。
大家一看帮不上什么忙,红包也封了,鞭炮也放了,哪有晌午没过就走人的理儿。想想竹公子说得也有些道理,大家都是做小本买卖的,要不就是庄户人家出身,哪儿经得起好几桌的饭菜这么给浪费了。
……
“来来,七舅公,我再敬你一杯。”
“这鱼做的真是不错,得趁热吃。”
……
知微长长舒了口气,感激地看着竹长风的背影,提着裙子进了屋。
竹公子真是个好人,不光俊朗不凡,识文断字,学问渊博,又是一副热心肠。
离京的小路上。
一辆不起眼的深蓝篷小马车渐渐变成一个黑色的点,消失在地平线上。
“三槐,我真以为你要成亲,死的心都有了。”
“别说傻话,咱们都要好好的。”
“那刘姑娘怎么办?”
“是我对不住她,等我日后混出名堂,自会回来负荆请罪,赔银子,赔庄子,赔店铺,赔啥都行。眼下,却是顾不了那许多了。”
李三槐把人揽在肩上,长叹了一口气。
“你爹娘那边——”
“咱们过个几年,生个大胖小子,往二老跟前儿一放,到时候木已成舟,他们还能把孙子赶出家门不成。”
“三槐。”
“嗯?”
“你真好。”
“傻样。”李三槐在那脸上亲了一口,胸膛随着笑声起伏。
“三槐。”
“嗯?”
“你不是一向最听你爹的话,连聘礼都下到刘家了,怎的突然改了主意?”
“这个——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呗。”
“多亏竹公子一语点醒梦中人。”
“竹公子?”
“是啊,连这回我们路上的盘缠都是他给的。”
“呀,那竹公子真是好人。”
“那可不,大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