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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奶牛你别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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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柔一个人先回了客房,坐在桌前把玩着她在地道里捡到的小瓶。青蓝交错的花纹,织成一朵朵她看不懂的印记。
是从其中那个青衣女子怀中掉出来的,瓷器撞击石子的清脆声响,只是当时邢六一心都系在救人上,裴行远满腹都记挂着若雪,无人注意罢了。
小柔思忖了片刻,把瓶塞拔开,瓶口凑到鼻下闻了闻。
熟悉的气味。
小心地往手里倒了一颗,乳白色的小药丸落在掌心,香气四溢。
小柔把瓶子放在桌上,腾出右手来,用指甲在药丸上轻轻挖了一点,拇指和食指慢慢地碾磨,呼吸慢而绵长,细细感觉着药材混合的气息。
头开始有些晕,小柔强打着精神,只觉得眼前出现了一湾春江水,芦苇在风中扭着身条,大片大片的花朵盛开在两岸,一个青衫女子划着船,小舟顺流而下。悠扬的歌声回荡在水面上,邈邈余音一直飘到云端,像儿时的童谣,像安眠的晚曲,像虔诚的祈祷,像圣人的指引,小柔只觉得,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随着那歌声去了……
“汪——汪——”小土狗似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使出了吃奶的劲在小柔耳边狂吠,两只前腿刨花一样疯狂地挠着她的衣襟。
“怎么了,狗狗?”小柔被响亮的狗叫声喊醒,猛得回过神来,大汗淋漓。她刚才,是不是魇过去了?
指尖残存着滑腻的触感,记忆上有片刻的空白,满屋子里都是怪异的香气。
小柔把狗狗放在椅子上,忙把瓶塞拧紧,起身把所有的窗子都打开,取过梳妆台上的帕子,把手擦了又擦。
撇开道义不谈,小柔不得不承认,果然山外有山,强中更有强中手,她还差得远。
“真是好狗狗,给你个奖励吧?”回到桌前坐下,小柔双手支着下巴,用充满父母心情怀的眼神看着趴在桌上的狗狗。
“汪——”好哎好哎。
“奖励什么呢?”
“汪——汪——”肉骨头肉骨头。
“奖励给你洗个澡吧,真是小土狗。”
“汪——”什么是洗澡?
裴行远回到客房的时候,一推门,只见满地湿答答的都是水渍。
桌子被移开了,一只大木盆放在地板正中央。鹅黄色的毛巾搭在盆边,一旁放着皂角盒。
他家娘子呢?
裴行远在屋子里环视里一遍,不见人影。
再环视一遍,只见小柔大半个身子都探进了床底下,“奶牛乖,出来,不出来怎么洗澡呢?”
“洗澡多舒服呀,洗洗好干净。”
“不出来?不出来揪尾巴喽。”
“看招!大恶人要揪你的尾巴了!”
小柔拽着一根米白色的小尾巴,把嗷嗷直叫的狗仔从床底下拖了出来,小土狗身上淌着水,脸上蒙了一道蛛网,嘴里还在哼哼,被小柔一把又按回了水盆里。
洗干净的小狗褪去了灰蒙蒙的颜色,米白色的身子,零星挂着几团黑色的皮毛,一只眼圈也是黑的呢,瞧着像只小奶牛。
“这样多好啊,是不是,奶牛?”小柔往狗仔身上涂着皂角,一边搓一边问。
“它的名字叫奶牛?”裴行远走到水盆前蹲下,试探地问。
“啊,对。”小柔飞快地点了一下头。
裴行远敏锐地从他娘子的笑容中捕捉到了一丝僵硬,心里愈发不安起来。
“我刚吩咐小二一会儿把晚饭端上来。”
“哦。”
“有酱油鸡翅和盐水虾。”
“哦,谢谢。”
小柔自始至终没有看她相公一眼,手脚麻利地帮奶牛洗好澡,取过一旁的毛巾,把小狗包在里面,好一阵揉搓。
大功告成了,真是青春靓丽小帅狗一条。
自从和小柔在一起,吃饭就变成了一件很享受的事。有个胃口好的姑娘坐在一旁,呼哧呼哧地扒着饭菜,把碟子里的鸡翅数一遍,郑重其事地平均分配,谁都不许占便宜,不知不觉就会觉得这东西真的很香,值得一抢。
然后两个人就对视一眼,风卷残云地大干起来。
今天显然例外。
小柔动了没几筷子就说饱了。米饭还剩下大半碗,虾只剥了两个,青菜胡乱吃了几口,别的纹丝没动。
裴行远叹了口气,正准备劝,就被小柔抢了话头。
“我回来时配了药,让小二拿去烧水了,一会儿送上来,把腿脚浸在桶里泡半个时辰,让青牛伺候你。”
裴行远手在桌子下捏了捏有些僵硬的腿腹,心里酸痛起来。
“那你呢?”
“我去找若兰有些事。”
“我陪你去。”
“不用。这些天守备都很严,不会有事的,一会儿我让若兰派人送我回来。”
说罢,也不去理会对方的反应,抬脚便出门去了。
楼梯下到最后一层台阶,脚上踢到个毛茸茸的小东西,低头一看,竟然是奶牛。
“你怎么跟出来了?”
奶牛用头蹭蹭小柔的鞋子。
“好吧,带你一起去。”
小柔弯下腰把奶牛抱起来。
“你有个姐姐,叫花花,平时也像你这般粘人。不过花花很爱洗澡,一到时辰就跑到空浴盆里坐着,洗完还不肯出来。”
裴行远从客房的窗户往下看,娇小的身影渐渐走进了月色里。
陆宅香闺。
若兰摘了小软帽,整个人大喇喇靠在椅背上,翘着二郎腿,十分有□□女老大的气派。
“说吧,来找我是问御夫之术,还是御敌之术。”陆二小姐豪迈地开口。
“我来是想问你,那两个妖女是怎么拿你们炼药的。”
“什么?”
若兰一高从椅子上跳起来,纤纤玉指颤抖地指着小柔,“你,你还提这茬,嫌我没疯透是怎的!”
“若兰,我是真的要知道,那药能惑人心智,着实害人不浅,要是她们还有其他同伙呢,要是已经有丹药落入别的恶人之手呢,我们总得摸清楚了,才能想出应对之策啊。”小柔苦口婆心地劝,其实她也是确认若兰无碍了,才大胆地开口。
若兰气鼓鼓地复坐到椅子上,没好气地瞪了小柔一眼。
“也就是你了,要是别人,我早把他打出去了。”
小柔起身关上了房门,给若兰斟了一杯茶,乖乖地坐下,一副好学生模样,脸上写着“故事开始吧,我准备好了。”
若兰说,那夜她刚从娘亲房里回来,端起桌上的参茶要喝,就觉得一阵发晕,迷迷糊糊地好像被一个人扛在了肩上,接着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时,发现自己已不着寸缕地泡在一个热气氤氲的浴桶里,乳白色的液体像沸腾的水一般,不断地冒着气泡。
水温不高,暖暖的倒有些舒适。
若兰抬起头,借着昏暗的烛光,看到旁边还有两个女子,都泡在相同的桶里,只是人还没有醒。
“成了。”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
若兰左边那一桶的姑娘被捞了出来,软趴趴放到一个蒙着白布的矮榻上。
穿蓝衣的女子拿着一个蓝色的小瓷罐,跪坐在榻边,打开盖子,倒了些透明的膏体在手上,涂抹到昏迷女子全身各处。
完成后,大概过了一盏茶功夫,那青衣人上前,从另一只罐子里取出六片干枯的树叶,分别放在榻上人的额头,双臂,双腿和胸前。
若兰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自己不惊呼出声。
干枯的树叶慢慢涨大,竟是六只透明的虫子,慢慢蠕动着身体。沙漏滴滴答答地响,女孩身上的药膏慢慢消退不见,那虫子的色泽却越来越晶亮,似是要滴出水来。又过片刻,青衣人把它们一一收到罐中,轻轻地合上了盖子。
“那个醒了。”
若兰心里一惊,来不及装晕,蓝衣女子已经一脸不耐烦地朝她走来。
“空长那么大个子,也是个不顶用的,这么快就让人醒了。”
一方蓝色的帕子把口鼻一捂,若兰复晕了过去。
再次苏醒的时候,若兰只觉得元气被吸走了大半,动动手指都要花上好大的力气。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动了动眼皮,没有多余的力气睁开了。
滴答的水声,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耗子挠墙的声音,锅里煮着什么的咕嘟声。
“可惜了,一个人最多只能用三次。”
“你有时间在这里抱怨,还不如多去抓几个处子。”
“这炉药还差几个?”
“四个。”
“最近官府风声紧,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耽误了主上的大事,你我可担待不起。”
若兰听到有什么被扔到水里的声音。
一、二、三……一共扔了六次。
咕嘟咕嘟的声音大了起来,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搭把手,把这三个人搬到房间里去。”
“嗯,好生将养着,恢复得好,就能直接赶上下一炉开坛了。”
“你倒是想省事,你以为这些娇小姐都跟你一样,皮糙肉厚的。”
“说谁呢,皮糙肉厚。”
“说你呢,皮糙肉厚。”
“后来呢?”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趁他们送饭的时候,跑出来了。”
“若兰。”小柔一脸正经地坐直了身体。
“嗯?”
“你不去酒馆做说书先生,真是可惜了。”
片刻的安静。
“臭丫头,说什么呢。还以为你真有正经事,感情是在当故事听呢!”
“啊?”这两者有矛盾吗?
“若兰,你知道她们说的主上是什么人吗?”小柔捻起盘里的点心,晚饭吃得太少,这会儿觉出饿了。
“我怎么会知道,说不定是武林高手,说不定是朝中要员,也说不定只是某个派别的小头领。”
小柔细品着核桃酥的甜香气,眉毛拧成一团。
竹水村是个大隐于市的世外桃源,她是个被爹娘和兄长宠坏的姑娘,无论朝堂,江湖,还是市井,她都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