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幕 谁在永夜歌唱（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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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睁开眼，又是一片黑暗，虽然说我应该庆幸，可是无论经历多少次，我还是无法习惯，或许本质上我只是厌恶这种颜色，无关乎天性。
爬下床，我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其实我看得清楚一切，可是脑中的某一根神经直到现在还保留了某种与生俱来地对于黑暗的恐惧，我摸到窗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这种至极的安静让我非常安心，即便我能够如此清晰地听见紧贴我后背的木制窗板的另一边，呼啸的风声和嘈杂的人声交错，不能给人任何一丝喘息。
可是我安心，仿佛只要我没有弄出任何声音，这种不可置信的安静就会真的存在。
窗开了一条缝隙，那一丝银白的光照射进来的一瞬间，我竟又感到一阵失落，这种失落其实是来自无趣，黑夜里那挂于天际的唯一光亮美丽朦胧，就像布里塔流传的圣诗里拯救人类的希望，可是再美的景致看多了自然会腻，甚至会开始怀念以前拥有日光的日子。
事实上，人们已经开始遗忘了，遗忘那些光芒洒满大地的景致，遗忘了太阳的光和热是月亮永远难以媲美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样永夜的日子？好像是非常遥远的以前，我记不清了。
可是没有白天和黑夜的转换，永远陷于月光照耀下的世界，我并不喜欢，虽然它更适合于隐藏和躲避。
我警觉地扫了一眼外面的街道，四天前那些东西的肆虐使得街上行人很少，反而腐烂的尸体堆得多，破旧的小城区只剩下老弱病残，贵族和青壮年很早就撤出了这里，这里早已是人类的弃城了。
关上窗，我立刻也下了决定，整整三个月撑到现在齐雅柯也已经快到极限了，这座城市很快就要成为争夺和杀戮的中心，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走之前，做最后的准备吧，现在这样反而不用专门偷偷摸摸地去墓地了，这也是我为什么老是拖到最后一刻才离开。
穿过小路，我很熟练地翻过矮墙，前方倒塌建筑物的阴影里整齐地堆了一排尸体，果然是放置太多天了一股腐臭袭来，我捏了捏鼻子，却也只好无奈的走过去，尸体最容易吸引他们了，特别是新鲜的，因此我只好收集一些他们不会太感兴趣的腐尸，放在秘密的地方，也算安全，要知道我宁愿被人类发现，也不希望被他们捉住。
这是我转移前的最后一次进食，一定要足以撑到抵达下一个城市。
月光下墨色的黑发逐渐转淡，眸色异变，我开始忘情地吸食尸体上残留的魂灵，此刻是我唯一放下警惕，完全沉浸愉悦的时候。
可是……
“你在做什么？！”
那样充满愤怒和厌恶的吼叫我太熟悉了，被迫停下进食的我转过头，看向了那些打断者。
十几个男人配备精良，这样一队武装佣兵出现在齐雅柯实在太奇怪了，这里应该已经没有什么付得起雇佣费的贵族了，也许是我在思考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又或者在被人发现的那刻已没有伪装的必要，我没有收起原本的形态，任他们盯着我。
为首的那个向我吼叫的人脸色狰狞，立刻从兜里掏出了什么金属球，我一眼就看出他手里拽着的是火焰弹，专门对付我的东西。
“果然是月妖，大家准备，杀了她！”
他说得气势汹汹，可是他那足足高我两倍的身躯还是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我突然很想笑，这样的人数和装备，我一路上没有遇到过如此的绝境了，更何况我的外表看上去应该是只有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他居然还是怕了，是啊，恐惧是人的天性，就像我们吸食死灵是为了活下去，这是天性，天性不该被评判好坏吧。
我笑了，我就真的笑了，知道了命绝于此，我反而不害怕了，也不懊恼自己的一时大意招致了末路，在这样一个时代，无论人类还是月族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到哪一天，何况我这样一个不但营养不良而且连血脉联系也没有的散族，在危险之下同人类一样无力。
“下地狱吧，可恶的月妖！” 许多颗火焰弹同时抛向了我，我没有躲，或许是躲得太累了，在第二次生命的尽头更加坦然了。
“我说你相信有神和地狱吗？”鬼使神差地我想起了布里塔圣诗里的最后一句，莫名其妙地就问了，所有的月族都会回答不相信吧，他们甚至会耻笑问这样问题的人，所以我特别想知道人类是怎么想的，多少能勾起自己还是人类时候的记忆。
“嘣”地一声，世界又是黑暗了，下次睁开眼不会再失落了吧，无论天堂地狱，总归会是其他样子了吧，我想。
马车颠簸来颠簸去，很多人已经忍不住开始干呕了，偏偏车厢空间狭小又被塞得满满的，一车的人又热又臭，我抬手搂紧了斗篷，仿佛想要阻隔气味，可我明明知道这是徒劳。
这个车队貌似是某个好心的贵族在自己逃难之际还不忘拨了几辆纯人工的马车给难民，带他们一起前往北方还在人类掌控下的圣都斯特，这并不是我的原目的地，因为我并不希望去那些人类势力过于强大的地方，对于一个月族那里更加不安全，在人类聚居地被抓到的月族会有怎样的下场，我想能安然死亡都是奢望吧，可是我别无选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车上了，再说齐雅柯也不会再有其他成团的车队，目前躲在人群中总是安全一点。
活着这件事很奇异，我真的做好了必死无疑的准备，可是醒过来听说被人从死人堆里捡起来了，然后看我只是个瘦弱的小女孩，于是那位大贵族大发善心，同意收留我在马车上，要知道其他人多少都是掏了金币的。
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位大贵族，可是从心底真的是感恩戴德的，因为车队出发后的第五天，就得到消息，齐雅柯已经沦陷了，完全成为了月族的控制区，而本来设想的应该持续一段时间的争斗却因为月族一方某一个人物的加入，成为了完全单方面的屠杀，就连人类中最为强悍而稀有的术师们也在齐雅柯一役中损失惨重。
没有人敢提那个人物是谁，我却隐隐知道，有能力做到这样的除了要么困守在夜都路纳尔要么行踪飘忽不定的那七个人之一，也就只有他们的直系血脉了。
那七个人，他们的名字在月族不可轻易言说，否则就是如同人类这边亵渎神灵的大罪了，所以都称那七个人或者圣七，他们是月族的力量之源，血脉忠于的对象，传说不老不死的始祖，和他们的血脉越为接近也就拥有越为强大的力量。
十几日过去了，我一直安静地呆在马车上，近乎要掩去存在地把自己裹在斗篷里，即便是此刻，车队在安全的地方休息，大家纷纷下车，分吃大贵族提供的食物，我也只是倚在灰色的阴影里，思考着如何在半路离开这个车队，又顺利地去访别的城市。
车帘被拉开了，外面的风一透进来我就下意识地去拉斗篷，可是有一只白净细骨的手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我惊了一下，下一秒就发现头顶的遮蔽物不见了。
“真的是个小女孩啊，你为什么不去吃东西，难道你不饿吗？”
像海风一样清脆而爽朗的声音，我怔怔地看着这个扯开我斗篷的人，温暖而适合反射阳光的金发，洛斐佳斯海般温润晶莹的蓝眼睛，一身凌乱的贵族装扮虽然不再整洁，却难以掩饰从骨子里透出的涵养和高贵，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他多半就是那个大贵族。
我讨厌所有特权阶级，尽管再好心，终究也只是同情的泛滥和施舍，否则他就不会让我们坐速度慢又颠簸的马车，而自己却享受平稳坚硬的电车了，所以我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表情，伪装起自己的厌恶，恭顺地低下头，回答道：“谢谢您，先生，我已经吃过了。”
我听到了他的轻笑，就是那种和贵妇小姐开无伤大雅的玩笑时用的属于回应的笑，于是我不经意地皱眉。
“你很讨厌我吗，这位小姐？甚至不惜对我说谎？”
“先生，您误会了，我没有……”
“相信我，作为一个贵族，察言观色是一种基本礼节。”
我被他这种说是直白尖刻貌似又有很有礼貌的反击给噎到了，我只好咳嗽了两声说道：“我是不喜欢贵族，但是我从心里感激您所做的一切，至于吃东西，我身体不好不太有胃口，还是把食物留给更加有需要的人吧。”
我本来就不吃人类的东西，况且经过上次的事莫名的我似乎也不饿了，这样撑一段时间自然没问题，但是路途的长短我不能确定，万一要进食又该怎么办？我是不可能像其他月族一样为了进食而杀人，我从来只在墓地或者战场上找腐尸的魂灵吃。
“呵呵，胃口不好吗？可是小姐你这样瘦弱不吃东西身体只会更加差，我还是让仆人送点鲜牛奶来吧。”
鲜牛奶？那么贵族的东西，现在可是在逃难呢，这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真的太有钱了，当然这些话我是说不出来的，只好敷衍道：“不用了，先生，鲜牛奶太贵重了，我等会儿自己去喝点清汤就好，那个您不要再叫我小姐了，我只是平民，而且年纪还小。”
“哦，您这是希望我请教芳名吗？”
这是近乎调情的询问了，我真的有些无语，这种时候他还不忘贵族特有的拈花惹草的习性，对着我这么个发育不良勉强称得上雌性的小女孩发情，他明显也看出了我的不悦，却不甚在意地摸了摸我的头，我看到他纯白的袖口就这么被抹黑了一点，心里居然有些愉快，上扬了嘴角。
“你笑了呢，现在才有点小女孩的摸样，刚才的表情可不适合你，对了，我叫璐伽.莫纳安里，不要再叫先生了。”
莫纳安里，一般的平民根本不会知道，所以他很放心地说了出来，可是我毕竟活了这么多年，为了活命无论人类还是月族的局势总是不得不调查清楚，莫纳安里家族，在月族中也是知名度很高的术师家族，因为他们滥杀月族成性，其残忍无道的程度丝毫不亚于丧失人性的下等使奴，但是为了和月族对抗，人类还是把这样的魔鬼捧上了天，祈求他们大发慈悲地在嗜杀之余留一点生存的希望。
突然出现的武装佣兵，收留难民的好心贵族，紧随其后的高级月族，似乎都因为莫纳安里这个名字而串联在了一起，难道我在不知不觉间卷入了什么麻烦的争斗？对于既想逃避人类又想远离月族的我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噩耗，并且我不得不怀疑他对我没来由的亲近是已经注意到什么了吗？
“莫纳安里先生，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您收留这么多的难民真的仅仅是出于好心吗？布里塔的圣诗里连神都做不到这样无所求的帮助人，您知道神总是以赐恩换取人的崇敬和进贡。”
我看着他，表情从未有过的凝重和严肃，这绝不会是小女孩该有的表情，可是即便这样会加深他的怀疑，我也必须确认我想的一切是否属实，这样我才能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办。
又是那样痞痞的笑，明明不该属于贵族，可在他身上反而看上去更显风趣幽默，他一定在社交圈很受欢迎吧，那样的笑会使人忽略他眼里的危险。
“你终于还是问了，我以为你会一直忍下去呢，当然陪你演戏也是挺有趣的，月族的小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幕 谁在永夜歌唱（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