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6、蕾丝、糖果和漱洗室5 ...

  •   默哀城堡中黑巫师的书房门今天注定要被再踢一次。厚重的木板在墙上狠狠反弹,最后固定在一双青筋毕露的手上。守门的侍者欲哭无泪,只好用可怜求饶的眼神望着房间中含笑的主人。
      “下去!”

      冷下脸的阿克帝拉完全是主人的威风,森森的语气充分表明她强按下的恼怒。待仆人慌忙关上门后,才望着书桌后那应该熟悉,却比任何时候都陌生的脸。

      “怎么了?这么大脾气。”维克希尔先生不以为意,态度反而更加柔软,就好像阿克帝拉每次闹着要糖果时自己也是这样宠溺又怜爱的问着。

      “父亲!”想了又想,这两个字称呼还是无可奈何的迸出来。她决不可能在这个人面前有任何抗争,这是早已有的觉悟,但今天再体认一遍,更觉深深的悲哀。

      “瞧你,头发都炸起来了。谁惹你了?”半晌,见女儿只重重唤了一声就停下,站在离自己那么远的地方,面目冷凝。维克希尔先生再次笑开,离了座椅,身后彩描窗几中透出的光衬在他身后,如同一道光圈,慢慢踱到她身边,牵起一只手,对掌心中略感粗糙的皮肤皱了皱眉,盘算了库房中的药剂名录后,温柔地将女儿拉到书房一隅背阴休息品茶的软桌椅上坐下:“你今天踢了两次门,太粗鲁了,女孩子要收敛些。”

      闭闭眼,任父亲牵她坐下,但心头一把怒火还是忍不住:“你抓了霍华德•巴拉德,要把他怎么样?”

      “原来是为了他。”维克希尔先生莫名扯扯嘴角,虽然依旧笑着,可分明阴冷下来:“你踢我的门做什么,我真想把他怎么样,又怎么会让你知道。”

      阿克帝拉瑟缩一下,可又不想退让:“父亲,你要知道我欠了他多少——”

      “毁坏他身体的是我,将他的血抽干的是我,削掉他弟弟一条手臂的也是我,关你什么事?”不耐烦地撇撇嘴,对女儿的固执也很无奈:“当初如果不是你多事,这个麻烦早就消失了——”

      “父亲!”深黑色的眸子燃气烈火:“如果您这样认为,那么我也告诉您,您当真把他弄死了,我绝不介意将全身的血液再还给他!”

      那深色的瞳眸瞬了瞬,最终凝固起来。其实,纵然是自认无所不能的黑巫师,在面对这个性格刚强的女儿时,也绝不敢硬碰硬的。面前的孩子,有着一张和她母亲一模一样的面容,有着和他一模一样的眼眸和发色,却和父母的个性千差万别。不若父亲的阴毒冷酷,绝非母亲的仁慈开朗,也似乎不像两者的混合。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当她真正执拗起来,便是不惜生命的坚持到底。尤记得第一次发现身边经常“无故”消失的小玩伴是被父亲下了毒手时,才十岁的阿克帝拉就懂得操起匕首指向自己的喉咙,直逼得父亲赔了整天小心,再外加赌誓不再犯才妥协。想到这里,威风八面的北方执政官也只好软弱下来。

      “你急什么,我不是还没怎么样吗。那小子混进城,我怕惹麻烦才扣了——”

      “你不用说这么好听,不过是用他威胁我罢了。”嘟囔着,见父亲软下态度,阿克帝拉见好就收。她是极明白父亲手段的,如果想下手,自己到死也不会知道这个人已经死了。如今特地告诉她,不如先看看会摆出什么条件,应承下来,不怕日后没有反悔的机会。

      “我能威胁你什么。”维克希尔先生失笑,十分无害地安抚一个顽皮的孩子:“像小时候一样,咱们做交换,你答应我,我答应你,双方都满意。”

      阿克帝拉沉默地打量以商贩起家的父亲,小心翼翼。

      “首先,我提议的婚事,怎么样了?”

      这是她最不希望听到的,特别是想到修伊斯那张高昂下颌,冷冰冰盯着她的模样,不寒而栗。可又想到在牢房里的霍华德•巴拉德,心一狠:“好,我和修伊斯•德塞克里克订婚,你放了霍华德。”

      维克希尔先生用一种“你在开玩笑”的表情望着她,不遗余力地刺激对手:“就算你不订婚我也不在乎,最多对那个美貌的孩子有些可惜而已。”

      阿克帝拉狠狠瞪着父亲,却被回以“我知道你手上没有底牌”的眼神,只好败下阵来。可又有些忿忿,用她将来一辈子的婚姻生活——可以预见一定是十分悲惨的——来换那莫名其妙少爷的性命,更过分的是那少爷有极大的可能压根儿就不领情!

      ……也许还会认为是她捡了便宜吧……

      面对修伊斯时一贯的阴暗心理发作,脸上又是一阵扭曲。

      父亲大人则心满意足地欣赏。

      “好!”用一种赴死的悲壮点头:“我订婚。你答应我,不会用任何借口算计修伊斯!”

      “然后,在军队中任职。”维克希尔先生再接再厉。

      “父亲!”

      “瞧,我一点儿也不在乎德塞克里克家和巴拉德家的小子。但很不幸,两个你都想要。刚才是一个的价钱,现在是另一个。”

      阿克帝拉咬咬牙。如果面前这个人不是自己的父亲……“您知道,我讨厌——我不赞同您的行事方式,那种屠杀,残虐,毫无是非的战事——”

      黑巫师抬抬手,阻止了这种太过温和的批评。他对女儿一向有十分充足的耐心,但对一个拉锯了五年多的问题,却疲惫了:“我保证,对这只部队你有完全的控制权。我绝不干涉任何任免,建制,战术之类的事由,甚至由这里传达的命令,你也可以有所保留。克依拉,你在学院学习六年,在外游历近三年,现在也该是证明实力的时候。既然是我奥弗利亚•维克希尔的女儿,就该想到,总有这一天的。”

      一径沉默。阿克帝拉报以浓厚的怀疑。

      “再说,如果真的厌恶我的行事方式,那么,为什么不亲自改变它呢。把北方军变成你理想的队伍。”

      “如果我答应,你会放掉霍华德?”父亲不常骗她,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前科。阿克帝拉不理会温情脉脉的劝说,谨记自己最初的要求。她知道,玩文字游戏是对手的强项,她绝不能有丝毫动摇。

      “如果你和修伊斯•德塞克里克定婚,并进入军队任职,我便放了霍华德•巴拉德。”维克希尔先生也不容许对手玩花样。女儿是聪明的,甚至可以说是狡猾的,这是他长年锻炼的结果,也是他偶尔苦恼的根源。

      “毫发无伤?”

      “可抓到他的时候——好吧,毫发无伤。”得盘算在那臭小子身上浪费多少药水了:“可你不能去见他。”

      喉咙里咕哝一句,目光更怀疑了。

      “乖孩子,你倒真是为他。但那小子可一心想把你撕了。在你和德塞克利克家小鬼订婚前我不想惹麻烦。”

      联想到上次鹿月庆典上霍华德那张厌恶冰冷的脸,阿克帝拉默然——当然,她贫瘠的感性神经远远意识不到,在订婚前会见另一位男士对她自尊心极强的未婚夫意味着什么。

      从始至终回想一遍,仍旧不甘心:“难么,我要凯特在我身边。”

      “卡尔莫夫夫人?”似乎那位嬴弱的女子并没有什么威胁,况且也并非蠢人,维克希尔先生这次轻易让步:“可以。”

      既然双方都勉强满意,他向上展开的掌心向女儿伸出。

      阿克帝拉完全用打量商人的眼神望着父亲,依然带着怀疑,小心,无奈的于掌心狠狠挥上去,发出一声脆响。慢慢的情绪无处发泄,一刻也不想多待,起身便走。

      “都不愿吻吻我吗?”

      滞了滞,不甘不愿地返身,在父亲带着几不可闻的淡香的脸颊旁印上嘴唇。

      “我就不陪你晚餐了。记得明天早上来一次,送你一个礼物。”

      今天你送的“礼物”还不多吗?回应维克希尔先生的是一记响亮的摔门,震得地板都抖动了。他没有介意,手指在椅背上敲一敲,很满意地将方才的对话回味一番,自认作了一笔颇合算的买卖。虽然努力了五年,最后还要依靠一个讨厌的臭小子才达到目的,可他到底是不在乎手段的人,一点儿也不认为拿女儿的心上人来威逼利诱是一件可耻的事。

      不过,亲爱的阿克帝拉的眼光真不可苟同,霍华德•巴拉德那种只想报复,格局狭小又没有实力的小子也念念不忘。

      阳光从背后洒进来,被窗棱的阴影勾勒出花纹在桌面上,其中一片颇像一个少女的侧面头像。随手拿出一小袋碎宝石,在影像的头顶仔细地摆了一圈。端睨了许久,才满意。工作都处理完毕,可惜女儿任性,想必就寝之前都不想看到自己的脸了,有些怀念的回想方才那张愤懑的脸,阿克帝拉已经回家的事实才真正在心里慢慢丰满起来。

      手腕漫不经心地一转,房间里侧一架堆满书籍的柜子嘎吱作响地缓缓转开,露出一个小小的,几可放一把小椅子的空间,在椅子上闲散坐着的,就是方才谈论中的主角之一,金发的太阳神,贵族少年修伊斯•德塞克里克。

      黑巫师坐在茶桌旁。太阳神坐在暗室里。两个人彼此隔着遥远的距离,却都不想靠近对方。

      “最后,她还是答应了。”维克希尔先生以艺术家的眼光打量对方,如果面前的少年不说话,的确是赏心悦目的,让他极想将他做成雕像,摆在默哀堡最显眼的地方。

      “还不是为了那个叫霍华德•巴拉德的。”轻蔑地回答,仿佛自责自己高估了黑巫师的影响力。

      “从现在开始这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如果您不满意,自己和阿克帝拉沟通。只不过我完成了我的义务,那您——”

      “我名下的财产,为我效力的人的清单,明天就交给您。”修伊斯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但沉郁的脸色表明心情不佳。克依拉对那个男子的情谊让他刺眼极了,也让他再次确认那个嚣张的黑发女孩儿除了能力还上得了台面,欣赏眼光的确低下到极点。不过也不要紧,一旦婚约成立,他总有手段收拾。

      “那么,法皇枢军部的布防——”

      冷笑:“我只答应献出属于我的东西,供您差遣并保证所谓忠诚。您不可能从我这里弄到其它东西。”

      拂拂下颌:“现在我也算您的长辈,您就是这种态度吗?”

      修伊斯也撑着额:“和纳瑟斯•德塞克里克大人相比,您会对这种态度满足的。”

      传说这位少年的脾气与他的容貌一样惊人。不过,维克希尔先生很满意,因为就他所知,女儿阿克帝拉决不会欣赏这种脾气。

      “再过几天就是古芒节,这是您在北方的第一个节日。我想那个时候,宣布婚事,可以吧。”虽说是礼貌的询问,其实只是告知而已。

      格塔大陆的古芒节,实际是纪念亡者的节日。全天的底调便是灰暗,沉郁,悲伤。决不适合喜庆的宣示。但修伊斯没有异议。他明白,这只是一个结盟的宣示,德塞克里克家在法皇枢和叛逆者两方投下赌注,只需用这个婚约来誓言在彼此达到目的前,双方保证互不背叛。所以,在古芒节祭礼这个众人聚集的时候宣示婚约,算是从此确定他在北方执政体系中的地位。

      维克希尔先生有些无趣。他实在很想戏弄这个举止矜贵的少年贵族,欣赏他手足无措的慌乱,惶恐和惧怕。但对方一直都很警惕,也很老沉,那高傲的架子不但端得好好的,还有愈加嚣张的趋势。

      也许布拉德说的有理。他是不是应该担心可怜的阿克帝拉往后会被欺负?作父亲的深深忧郁起来。

      “不过,北方三郡的军团武备,希望按照约定,交到我手中。”谈判的目的就是最大限度扩大自己的利益。而在这方面,修伊斯深刻明白,要想在陌生的势力范围内立足,就必须在最短时间里争取足以令人仰视的权力和金钱。和黑巫师女儿的婚约如果是踏上权力阶梯的踏板,那么,掌控军备则是在大力拓展武力的北方,取得金钱的捷径。

      “据我所知,在法皇枢地界,掌控军备的一直是艾博特家族。德塞克里克家虽然产业很多,但似乎并未涉及到军需。要我交给您,似乎——”纯粹是为难对手。当初为了诱使他交出势力和财产才胡乱答应了,现如今当然不想轻易就范。

      “德塞克里克家从四年前便开始为此准备。全部投入,人员,成果都在我的控制之下。当然,并没有让法皇枢知道。”

      “可毕竟没有大规模使用过。当初我允诺您当然十分有诚意,可是军备毕竟不是小事。不久前艾博特家也来联系过,他们提供的商品似乎更加可靠。”

      “菲利尔德•艾博特的确口才很好。”修伊斯当然知道艾博特家的动作。同学六年,朋友情谊,他还是很客观的赞扬:“不过,您确定要忍受艾博特家在法皇枢和北方军之间左右逢源?您曾经是商人,应该明白商人在现今局势中最希望的情况,无非是两方永远对峙,艾博特家则永享财富。”

      他顿一顿,有些可笑。这个道理对方应该很明白,却依然要他清楚说出来,和艾博特家彻底反目才甘心。好在在此方面,他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第二次坎培拉战役的结果还记忆犹新:“况且,菲利尔德•艾博特这个人,现在正处在家族争夺主位的风暴之间,据我所知,艾博特家的政治倾向一向颇为明显。您确定有必要冒这个风险?”

      对修伊斯毫不犹豫忽略友情的表现十分满意,可下一瞬,又开始为阿克帝拉的未来更加担忧。维克希尔先生时刻将父亲的职责放在第一位,有了一个如此强势的女婿,只会让他头疼。

      “如果您能保证德塞克里克家提供的军火没有问题,我也不犹豫。北方军的武力还是出于下风。我不能拿士兵的性命冒险。”北方军的装备大多由军营驻地自主锻造,没有专司,工具和材料,造出的东西常常惨不忍睹。就算依靠缴获勉强维持,北方执政官的忍耐度也已达临界点了。

      “如果您能信任因菲特实验室,就应该能信任我。”修伊斯自信地撇撇唇。

      眉梢一挑:“因菲特?”

      “我叔父都能将因菲特的地图弄到手,我当然能将实验室的人弄到手。”

      看来,毫无选择。他一直垂涎因菲特的成果,更加垂涎因菲特的龙卵。虽然这个实验室一直恶名不断,可造出的东西确实对他的胃口。

      “古芒节,”维克希尔先生轻轻呻吟一声,似乎妥协了:“我会给您答复的。”

      修伊斯毫无所动,像塑像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十分阴郁的样子,那金色的头发都染上了灰暗的色彩。

      =======================================================================
      俺要出差了,不过本章也完了。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