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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萨拉利·孟什蕾老师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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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伊斯•德塞克里克冷冷站在迷宫中一处四岔口处,抱着剑,眼神漠然。他并不急着决定方向,事实上,当他踏进迷宫一小时后,就察觉到异常。果然,当他不急匆匆前进,而是静静站立的时候,四岔路口正以缓慢且不可察觉的速度渐渐幻化为一个双向道。
“哼!”
也算不上惊奇了。黑魔法系的考试还能像寄宿生郊游一样顺利圆满吗?
脊梁一热,端正的表情再也端不住。若在平时,他可以平心静气等待,让也许终于发现异常的监考导师给一个解释。不过经过前一刻的争吵,胸腔内一股闷气咆哮冲撞着,让他心口生疼。眼前的幻想所带来的失去前行方向的挫败感无异于火上浇油。
“以圣名起誓,将鲜血供奉于提拉脚下,开启魔王之狩,以撼动双城之力,邀诸君共享杀戮之言。猎舞十二华轮!”
巨大的古芒星图案在脚下泛起炽烈的蓝光,将中心的修伊斯镀上一层荧光。十二只箭翎排成弧形立于身后。魔法阵所汇聚的能量让大地都颤抖起来,甚至有土层裂开,凸起尖锐的碎石。
“破!”
箭翎闪电般齐齐射出,立时击破了面前整片绿色墙壁。植物被烧成灰烬,一旁十丈范围内的阻碍物因为冲起的气浪倒塌一片。轰鸣和气流包围了少年削瘦的身躯,扬起他金黄的长发,在混乱中格外醒目。
待一切平静,幻想早已不复存在,真实摆在眼前的是一条满目疮痍的平行道。
微微喘气。刻苦修习了一年后,终于能召唤出完整的魔法阵。虽然一天内不能超过两次,可对一个十七岁的预备役黑魔法师来说,已经是奇迹了。而经过一场发泄,修伊斯果然清明了许多。也许只有在这样强大的魔法冲击中,他才能确认自我价值的骄傲,和无所畏惧的平静。
一时间,四周安静极了。耳边清晰出来心脏搏动的声音。大约附近的活物全都烟消云散了吧,修伊斯愉悦地享受这种孤寂,这一瞬间,他永远是尊贵无比,才华无双的贵族少爷。
而下一秒,风云变色。
从骨髓深处爆开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将他生生劈开,拉扯着常年冰封的神经。不由闷哼一声,牙齿将唇瓣咬出血印,却一点感觉也没有。
又来了。
硬吞下涌到喉头的呻吟,他倔强地不发一语,只有筋脉毕露的手掌紧捏住双手,细密的汗珠打湿了内衫,待到第一波苦楚过去,来不及喘息,第二波立即以更庞大的声势袭来。这次他终于支持不住,跪倒在地,蜷成一团,光洁的额头死抵在泥土中,任由灰尘沾污耀眼的头发。
“你到底想怎样!”在第三波袭击来临之前挣扎地嘶咆,清雅的嗓音发出粗糙的调子。
“发现有趣的事了啊,贝莱迪少爷。”
一年中时常在噩梦与现实中徘徊的声音响起,摆脱不掉,逃脱不开,每一次都让他感受到死亡的临近,似乎借着紫桓森林中的一击,在血骨里打上了恶魔的烙印。当肩头的伤疤灼热,伴随着让人无法忍受的痛苦,便是这个魔族撩拨自己的时候。
“您撒谎。”
修伊斯在一波波的间隙间挣扎喘气,依然坚持不出一点呻吟:“胡说……”
“哈娜小姐向您要东西,您撒谎了。”
“没有!”
“哦?那您手腕上缠绕的是什么?承认吧,您撒谎了。”
死咬压根,修伊斯这次连话也说不出,左臂间脱落出一段白色的绸带,落在地上却不沾尘土。他无暇顾及,只能恨恨低眸垂首,忍受残酷的折磨。
“不说话?在下可知道您在想什么。您的血肉和在下联系在一起,在下知晓您的一切,思想,情感,行动,甚至您心跳的速度,清晰得如同自己身体一部份,瞧,您又开始生气了。谁得到冰山下藏着一座熔炉呢。”
“住口!啊——”牙关一松,正巧是一段痛苦的开始,忍受不住地叫出来。
“啊呀,您现在的样貌要可爱多了。精致的少年要有表情彩更美丽。尊敬的贝莱迪少爷,您的脸扭曲得越厉害,在下便越加心痒难耐。高傲的自尊还要支撑多久才会崩溃求饶呢。”
越被撩拨,修伊斯就越忍耐,最后连喘息声都消失了,紧抱身体的十指在双臂上抓出条条血痕,深嵌在嘴唇里的牙齿渗出腥红的液体,一滴滴落在土地上。整个人就那样蜷缩地跪倒在地上,就如同与四周狼藉中一个不起眼的摆设。
“……在下真是越来越喜爱您了。”
耳边传来如情人一般暧昧地叹息,修伊斯用平生所知最恶毒的语言诅咒。
“呵……别这样,贝莱迪少爷。是您太弱小了,与在下对话才会痛苦。您要变得强大,力量越强,越不会受到伤害。您不想复仇吗?不想杀掉在下么?如何,不如让在下来教导您魔法的奥秘?”
“滚!”从牙缝中迸出冰冷的声音。黑魔法师虽然要间接使用魔族的力量,但谁也不敢直接向这些狡诈冷酷的生物修习。那样付出的不仅仅是灵魂,有时更会带来永生永世的悔恨和痛苦。可总有一些被诱惑的人妄想成为特别的一个,到最后无不例外成为对方掌心中的玩物。
修伊斯决不允许自己成为后世嘲弄的笑料。
“啊,啊,这样倔强,怎样也赢不了那位骄傲的哈娜小姐,方才短短的接触,在下看得出,她也能召唤出魔法阵了呢。虽然还只有您一年前的水平,可说不定明天您就败在她手里。”
修伊斯淡金色的眸子暗沉一分。
“想想吧,难道您能忍受哈娜小姐比您强悍?难道您能忍受此后她嚣张的目光?难道您能忍受宰她言中成为一个真正‘一无是处’的少爷?还是说,您能忍受她一再忽视您,却全心全意看着别人?”
身体蜷得更紧,已经分不清□□上的刺痛和魔族挑拨的言语哪一个更让他承受不起。
“哈……恼怒了,仇恨了,仇恨了,痛苦了,尊敬的贝莱迪少爷,觉得这些陌生吗?您会习惯的……您想不想让哈娜小姐队您俯首称臣?您想不想让她黑色的头颅仔您脚边匍匐?您想不想她高傲的——”
“滚!滚!滚——”
再也不能承受一个字,修伊斯此刻甚至期盼欢迎着那来自骨髓深处的疼痛,至少可以让他不必注意那些包裹着毒药的引诱。有时身体上的打击并不可怕,令人畏惧的是内心深处连自己都羞愧的,只在午夜寂静时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龌龊想法,被赤裸裸地摊在阳光下,甚至将此作为腐蚀自己的武器,而又不能否认,在这样的诱惑面前,他的的确确有着瞬间的动摇。
“真是太倔了……贝莱迪少爷,在下是真心站在您这边的。在下甚至可以告诉您关于哈娜小姐的小秘密。啊……您有兴趣了,别恼羞成怒啊。您的一切在下都了如指掌……不想知道为什么哈娜小姐间隔一年还向您讨要那绸带吗?不,不,那不是普通的魔法道具,您可以试一试——反正现在您应该习惯疼痛了。”
确实,在一波波剧痛不断洗礼下,极力保持清醒的修伊斯早已麻木,无法控制地撑起身,解开手腕上的绸带,将它盘成一个圆圈。
“将您的血液滴在一端。对,就是这样。”
绸带圈成的泥土下慢慢渗出水银一样的液体,光滑平整的薄薄一层,倒映出修伊斯狼狈却不失傲气的脸。当绸带一端的血迹逐渐消解吸收,那薄薄镜面上浮现出克伊拉在迷宫中急速奔跑的身影。
“不论哈娜小姐在何处,您都可以用它捕捉到。只要您希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中,绸带沾染了您的血,此后这世上只有您一人才可以这样做。瞧,在下的确是真心站在您这边的啊。”
修伊斯愣愣地盯着此时被一大群绿头蜂追杀的少女,那一头乌黑的秀发随着剧烈运动上下摆荡,成为视线内唯一一抹亮眼的灵动。克伊拉•奥姆巴特特,每一次见到她,修伊斯就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成了待宰的羔羊,毫无反抗能力地任她在心口挫出一道道伤痕。起先并不在意,那伤口也能迅速恢复,可不知何时,当他惊觉时已经来太迟,那脓血和着腐烂的毒素成为内心深处最丑陋的肉瘤,附在血骨之上,无法除去。这个骄傲的平民并不知道,有时一个无意义的眼神都能毫无道理地让贵族少年心神不宁整个晚上。望着镜像中略显慌张的她,修伊斯尝到一种报复的快感和怪异的满足。可下一秒又惊觉自己窥视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一把将绸带打乱,塞进怀里。
“贝莱德少爷,您现在知道了,这条绸带是连接哈娜小姐的最好工具。您欺骗她,很好,这样她就永远不会知道有一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注视她……”
“闭嘴!”闭上眼,克伊拉被追杀的样子依然清晰可见。被魔族一字一句地读出内心感情所带来的羞耻达到极限,反倒生出一股不管不顾的超脱。就算偶尔流转着阴毒下流的想法,可自己已然是德塞克里克家的下任当家,万众瞩目的高雅贵族,只有他能驱使别人,谁也不能控制他!
是了,只要当他是一个满口谎言的仆人,只管利用,绝不相信,那么在这场诱惑与抵抗的战争中,他依然是胜利者。
强撑起麻木的身体,无力的双脚几番颠簸后终于缓慢直立,那锥心之痛仍然没有止息,可他竟然奇异地其中找到一丝快感——所谓魔族,不过如此。
“……您真令人惊讶,贝莱迪少爷,在下的众多猎物中,您是最出色的一个。来吧,来吧,在下乐意为您效劳,只要您能提供更多乐趣,在下便是您最忠心的仆人。”
“带我去克伊拉那里!”
恢复清明的嗓音在迷宫中回荡,虽然仍能找到几丝颤音,可方才的失态不复存在。四周被魔法阵击破的绿色花墙在重新愈合,幻象又聚拢早一起,掩盖了面前的疮痍小路,现出一个花圃转盘式的岔口。
镜像中的画面又一次显现,修伊斯终于能理智地思考那些反常的蛛丝马迹。
一路行来,除了早不知去向的克劳奇•霍夫曼和与他大吵一架的克伊拉,他至今没见到过一个活物。到处死寂片,飞鸟和昆虫都失去踪影,考试说明中提及的魔兽似是传说中的东西,只闻其名,不见其物。可刚才克伊拉却很疲惫地躲避一群剑尾犬的攻击,现在又在绿头蜂的捕杀中逃命——魔兽们那么喜爱黑头发的少女吗?况且,对付下级魔兽竟然用上一级魔法,虽然嘴上讽刺,但心知这绝不是那位小姐的一贯风格。
也许,受诅咒的不是黑魔法系的年终考试,而是克伊拉•奥姆巴特本人。
想到这里,修伊斯更想一探究竟。
“你说是我的仆人,那么,带我去克伊拉那里!”
俨然主人一般的姿态。风中送来魔族快乐地轻笑。
“遵命,我的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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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力大啊压力大,想到一个星期没撒土,惭愧得又开始长痘痘了……
所以,昨晚熬夜奋战,终于把这难产的一章给写完了(瞧瞧我的黑眼圈!)……
大人们,此种情形恐怕要持续到明年……先别打我,话说明年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