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塔大陆编年史》润傲

18、虚镜内外2

　　脚底踉跄一下，克依拉急忙抓住身旁的树枝站稳，却止不住一阵深至骨髓的颤抖。腿伤的伤倒是愈合了。可被雨淋得透湿的衣袍可就半点法子都没有。森林里经年不见阳光的森冷空气被冰一样的雨水浸透，硬生生又刮去一层温度。浸水的长靴踩在泥水中，泡得她双脚麻木。走在前面小心翼翼的修伊斯也没好到哪里，一头飞扬的金发被大雨刷去神采，一络络贴在脸颊和后背上。

　　唯一庆幸的是洛杰的药水没有错得十分离谱。在最初十倍于常的疼痛麻木，揪心刺骨后，倒也体现出恢复剂的功效，至少保证了她在崎岖泥沼的小道上跌跌撞撞的体力。

　　逃离那个让她恐惧的山洞后，太阳已经西沉很久，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勉强望着前方高耸的白藤塔的影子不断机械前进。一路上稀奇古怪的植物和密密丛丛之间身形诡异的生物昭告了紫桓森林的异样。斩杀了几匹角狮和赤尾犀后，至少确定，森林深处栖息的，最低也是一级魔兽。于是，他们不得不靠着行囊中的药物支持，不眠不休的赶路：越早到达白藤塔，他们被魔兽们撕成碎片的比率也越小。

　　“真的不要紧吗？”看不清道路让摸索前进的修伊斯狼狈的跌倒。克依拉尽量让声音充满安慰。从太阳消失后他就执意让自己跟在后面，也不知是出于绅士的礼让还是对伤者的照顾，但既然对方都表现得如此“体贴”，她自然也不回吝啬几句安慰的话。

　　“没事，你先别过来。”爬起来的修伊斯状似镇定，暗暗高兴在这么漆黑的视域中脸上的红晕不会被人偷窥了去。随后拔剑，斩断了方才绊倒自己的，蠕动着的蔓草。

　　“是什么？”当然不会安分的听话，一路上看尽各种稀奇古怪生物的克依拉凑上来细细辨认那痛苦地在泥洼中扭成一团的茎叶：“马绊草？真稀有，听说只在最北方的憾股谷才找得到。”

　　“所以才说这里一定发生了不寻常的事。”并没有把剑收回剑鞘，修伊斯谨慎绕过那一团纠结在一起发出吱吱尖叫的植物：“喂，快走。”不耐烦地推推还想俯身探看的克依拉。

　　“要不要用光珠？”竟然在南方的森林里找到只在苦寒之地生长的魔物，前方似乎越来越危险了。在什么也看不到的情况下乱闯，极有可能莫名其妙的把命送掉。

　　“会引来麻烦。”

　　“没关系。光珠的光圈无法从外部透视。而且，那位德瑟奇•嘉卡先生应该以为我们要去浮泉。”

　　“浮泉？”那是在森林的另一边，与白藤塔相反的方向。

　　“是啊。”从行囊中翻出一枚泛着柔和光芒的白色珠子，四周刹时清晰起来：“不枉我扮成一幅智力低下，任性骄纵的样子。他应该会相信我编排的话。毕竟临别的那一声尖叫，我也拼命装出意外慌张的样子。”

　　修伊斯摸摸还有些发疼得耳根。的确，他一直以为克依拉是女子中的异类，不会撒娇卖傻，不会懦弱装痴，也决不会提高声量叫嚷一些毫无意义的拟声词。看来，果然是自己自以为是了。把微微上翘的嘴角拉到平常弧度，尽管衣着早就泥泞，可贵族家少爷的气势还以丝没有丢掉，只为了要借光珠的亮，才与同伴靠近很多。

　　克依拉不想休止谈话。麻木的双脚不断向她抗议。她需要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也要强迫自己忽略周遭偶尔闪过的荧绿色不怀好意的眸光。于是尽管心知身边的人不是理想的聊天对象，她还是说话了：“你怎么知道德瑟奇•嘉卡的身分？是因为我的暗示吗？”

　　修伊斯莫名其妙扫她一眼：“暗示？”

　　“……我难得滔滔不绝，至少好几处告诉你情况不对了。”

　　“除了你喊错我的名字，又变得很呱噪之外，我看不出什么暗示。”修伊斯维持着冰冷的声线陈述心得，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感受。

　　呱噪？克依拉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果然不能期待自己与这个尊贵的金发少爷有什么默契。如果是凯特，自己挑挑眉毛，就能明白意思了。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强压气闷，她还是装出友好的样子。

　　“那家伙是魔族的事？我回来的时候，洞口没有第三个人的脚印。”

　　克依拉默然。低估了他的实力呢。以往在圣纳夫的课堂上，看重的只是表面的能力，攻击力的高低直接决定了系中实力的排名。更加重要的观察、推理、逻辑、协作反而草草带过。让克依拉不满的就是在这种不健全的考核机制下，因为出身背景的尊卑被死死压制着。她本认定修伊斯就是一个人格缺陷严重，但法力高强的少爷罢了，现在看来，她是太过自傲，以至于自负了。

　　“你明知道他是魔族，还向他买药？”魔族手中贩卖的东西无一例外都是危险品，甚至会危及使用者的性命，克依拉对此印象深刻。

　　“因为知道才卖的。芙蕾妮的眼泪实际上就是傀儡术。服用者会被腐蚀灵魂，最后变成一个只会呼吸的空壳受人摆布。”

　　克依拉惊讶的望向同伴，联想到那只紫色瓶子中鼓动气泡的粘稠药剂，胸口泛起呕吐的感觉。

　　完全没有理会克依拉难看的脸色，修伊斯自以为好心地继续解释。只不过光珠白色的光扑在他大理石一样青□□致，又没有感情的脸上，让克依拉稍稍离开他几步。

　　“傀儡术是十大禁药之一。当年的保罗夫法皇就是被喂食这种药剂才亲手砍下皇太子的头颅，并且生吃了他的身体。有传闻那要是洁亚皇后以二十年寿命为代价从魔族手里买来的，可惜没有证实过。但是至少确定格塔大陆上无法制作这种药剂。其中需要的单翼蝙蝠的眼珠只有魔族的无音城才有。所以，就算知道那家伙是魔族，也值得冒险把它买下来。”

　　“……你知道的可真清楚。”再稍稍落下几步。以往只认为个性恐怖的少爷，连兴趣也这么恐怖吗？

　　“当然。我试验过好几次，想用其它材料代替，但是都没有成功。”丝毫没有察觉克依拉的心思，修伊斯回想自己的努力，颇为惋惜。

　　那么，那瓶药水是想用在谁身上呢？克伊拉吞吐一会儿，还是没有问出口。她和他的交情没有深到可以触及这样的问题；更何况这个话题让她莫名的不舒服，脑海中反复闪过蛛丝一样的细线缠绕在自己脖子上的景象。

　　没有了对话的声音，森林又变得寂静起来。漆黑的夜幕中连虫鸣都听不到。被灌木和树枝压挤得几乎消失的小道上只有两人长靴溅起水花的闷响。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修伊斯在一阵寒风呼啸而过时神经末梢不禁抖动几下。克劳奇•霍夫曼将他的行装打点得很好，衣袍鞋袜都是挡风御寒的。一路走来，只有肩头被雨水浸湿。但克依拉就不那么幸运，看她僵直行走的模样，双脚也许已经泡得冰冷。

　　就不会和他抱怨一句吗？不悦地皱皱眉头，眼前这个人只怕把自己当作完成任务的道具吧。如果是和那个黄头发的女孩一组，她一定不会这么沉默。几次互动都很勉强。可是，在这么枯燥的行走中，一声不吭又那么奇怪。

　　“你呢？你怎么发觉那个商人不对劲的？”再一次纡尊降贵，修伊斯几乎叹服自己心胸宽大。

　　“我吗？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里，那位先生进来的时候，衣衫洁净。况且，他也长得太俊朗了些。”

　　脚步一顿：“俊朗？”

　　“是啊。魔族不同于其他种族，法力越高外表越诱人。那位嘉卡先生实在太风度翩翩了。试想这样的世道，哪会有无家可归的旅行商贩脸上一点愁苦的痕迹也找不到。”飘零无根的人比平常人更加辛苦，常需要饥寒交迫的和政府、卫队还有怀着反感之心的民众们周旋。反映在脸上，也是风霜满面地沧桑。

　　另一方面，紫桓森林里竟然会有魔族，克依拉当时就惊出一身冷汗。这个邪恶的种族散布在六界之一的无音城中，却对格塔大陆上的居民有浓厚的兴趣，想尽一切办法诱惑不安定的灵魂作为玩乐。她黑魔法师的法力根源本也就来自于魔族的黑暗力量，若在山洞里露出一点儿破绽，一定会有大麻烦的。

　　“你的研判太主观了。”修伊斯承认自己刚进洞口时同样惊惧。特别是那个魔族一双细长的眼睛扫过自己时，心脏不知为何跳得比任何时候都急。他顺着克依拉演戏，也时刻防备着，不让对方靠近自己三步之内。如果不是因为在刚进洞时听到禁药的只言片语，一定会立即轰塌整个土坡。

　　魔族的力量是强大且不可测的。这是黑魔法系入学第一课的题目。

　　“主观？怎么会？越美丽的男子越是致命的毒药。”克依拉随口反驳，眼角却扫到身边相貌精致的少年额头上又升起浓浓的怒火，赶忙备注：“这是我父亲经常告诫我的。”

　　修伊斯的不悦并没有因为后一句微带求饶的注解而缓和。凭心而论，他不像旁人一样腹诽这位黑发小姐的骄傲不逊，甚至有时会欣赏她与众不同的言谈举止，可惜小姐似乎对他的贵族身份和太过引人注目的容貌诸多忌讳，逼迫得他的态度也狭隘尖刻起来。胸口堵上一块大石，极不舒服，但追根求源，对方又没有明确可指责的地方。一种叫嚣着翻腾起来的情绪被生生压下。修伊斯第二次将恼怒发泄在运动上，急促的脚步在森林的丛影中响起。克依拉只能用小跑维持距离。

　　回答得过于随意了。心底苦笑一声。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自己微带嘲讽的说话方式。这里也不是黑魔法系第七层的那个温暖舒适的房间。想来贵族少爷长得那么精美也不是他自己的过错。克依拉闷闷地检讨，就算修伊斯的自尊太过敏感，自己这种冷嘲热讽的姿态是否代表心态更加脆弱呢？

　　修伊斯•德塞克里克和克依拉•奥姆巴特一起共度的第一个夜晚，就在重重幕幕的危险、戒备和低落中滑过。对两人来说，这绝不是一个美好的记忆。

　　“月亮出山，魔兽开始狩猎。夜行的人要注意了。”一声低吟般的轻叹在树影下顺风飘散。一轮半月将森林镀上银纱，丛林深处断断续续的咆哮嘶鸣惊起夜宿的飞鸟，连扇动翅膀的声音都恐惧凄厉。只有高高不动的白藤塔等着访客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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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网络不顺，怎么更新不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