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异变森林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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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掉了吧……”修伊斯平生第一次喘着粗气不安地向后张望，想到方才自己的狼狈，出乎意料的竟然没有产生恼羞成怒的感觉，反而有丝庆幸自己没有成为滋养森林的肥料。
但情形也不比刚才好多少。倾盆大雨有加剧的趋势，一道道密密织就的雨幕模糊了前方的景物，让他连辨别方向都有困难。耳边唯一清晰的除了雨声就是同伴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感觉手臂上的重量逐渐沉重，身边女孩虽然被自己拽着，而且努力维持机械的步调向前走，但一路行来的蜿蜒血迹和她涣散的眼瞳都表明，如果再不休息，她就算没被珊蒂幼虫咬死，也撑不过这样潮湿阴冷所带来的伤寒。
竟然连呻吟也没有。修伊斯习惯了那些动不动就脸色苍白惊声尖叫较弱无力的贵族少女，就算大约猜测到克依拉应该稍许不同，但受到这样的创伤也不出声也未免太奇怪了。
身体也变得僵硬不听使唤，毕竟体力消耗得太大，还要尽力绕开那些崎岖不平的地段，扯着一旁的少女不让她跌倒，修伊斯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正在从未经历过的环境中从事从未尝试过的工作。
好在三年前在紫桓森林游荡的日子多少在脑海中留下了印象，记忆的古旧地图指引他寻到一个足以栖身的洞穴。
山洞并不深，最多也只能容纳三个人，洞口布满顶端垂下的藤蔓和杂草，形成了天然的遮蔽。从外部很难发现里面还躲避着两名疲累不堪的学生。唯一糟糕的是洞内到处渗水，和着细小的泥块掉落下来，不断散落到修伊斯的衣物上，打碎了这位美貌少年的洁净形象。
若克伊拉看到同伴这样脏污的模样，一定会感到新鲜的笑出声来。但她已是自顾不暇了。在逃跑时还能勉力让自己行走，但松懈下来后，双腿上至少有十多处伤口被混浊的雨水撕咬着，却连疼痛的知觉都丧失了。眼前笼上一片浓重的黑纱，看不清也感觉不到周遭的一切，只有隆隆的心跳能证明她还活着。
洞内稍稍干燥的只有高处的一小块半人宽的平台，修伊斯使尽力气将克伊拉推上去后，终于也顾不得脏污地跌坐在地上。一时间，洞内就只听得到两人的喘息声。
当修伊斯恢复些许精神去探查同伴的伤势时，克依拉身下流出的血液早将泥土染成酱紫色。
“要我帮忙吗？”虽然这样问，但修伊斯没有俯身，也没有靠近，只在洞口冷冷地看着同伴变成红色的衣裤，打定主意，如果克依拉呻吟，或者向他示弱，他就帮她。
“不用了。”稍稍恢复神智后就听到了那钢铁般坚硬的声音，克依拉从牙缝中挤出平常的声调。方才被架着走就感觉自己变成了对方的负累，现在有了喘息的机会，自己也就没有撒娇的权利，对方也没有照顾自己的义务。他们只是碰巧凑在一起参加考试而已，只在遇到危险时相互合作，除此之外便不用负担更多东西了。
少年的脸色又开始沉郁起来。
克依拉鼓起一丝力气从行囊中翻出那只绣着合丽草和夜鹭的钱袋，摸索其中合适的药物。回忆起几日前，还那么不屑一顾地制止凯特，现在自己的自负果然遭到报应了。
修伊斯自然也看到了那只小口袋，上面不是圣纳夫学院传统的独角兽和三头蛇图案，也不是克依拉通常佩戴的八角枫叶，想必是别人的馈赠吧……
“我出去看看，你就待在这里。”
瞪着那个下一刻便钻进雨幕的背影，克依拉再次咒骂：“莫名其妙的贵族脾气！”
当意识到自己真的一个人被遗留在这个危险重重的森林中时，克依拉咬牙翻出一瓶止血膏和一罐恢复剂。在行囊中找到一条丝巾塞在嘴里，当止血膏涂抹在伤口上时，剧烈的疼痛还是让她差点咬断舌头。想来修伊斯还是走了好，否则此时自己狰狞的表情对这位一贯优雅的贵族少爷来说未免失礼了些。她强迫自己胡思乱想，将注意力从最初的痛感上引开。暗红色的药膏慢慢融入伤口中，剧痛变为针刺般绵密的阵痛时，腿上的伤口终于停止淌血。克依拉的脸色因为忍耐更加苍白，紧咬牙关而让丝巾磨破了齿肉，血丝从嘴角渗出，整个人比止血前更显疲惫。
可是还有恢复剂。这种药剂能让伤者以数倍的速度恢复体能，但缺点是在药效作用期间使用者便丧失了所有魔法。克依拉开始犹豫。在身边无人的时候使用这种药剂，那么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自己就和森林里的兔子无异，只能在食物链最底端揣揣不安地监视一切风吹草动，一但被猎手发现就难逃一劫。
但也不能等到修伊斯回来。且不说那位少爷有没有耐心守到她体力恢复，单单失去了冰晶球，他们回到圣纳夫学院的选择就只剩下一条：三日内到达白藤塔——天知道这其中还有没有什么变故……
不能浪费时间。
“虽然我赌博时的运气总是背到极点，但赌命的时候应该没有那么倒霉吧。”横下一条心，将一瓶恢复剂灌下一半，初入口的感觉不如往常一般苦涩，反倒是有些酸甜。克依拉当下心便寒了：洛杰配错了药剂！
随后四肢的软弱无力让她连起身补救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听天由命地躺在湿冷的洞穴内，默数雨滴落进泥洼里的声音。
若能逃过这一关，一定要记得让洛杰重新修习中等药剂课……
怨天尤人并不是克依拉的性格。尽管她现在有大祸临头的预感也不曾怨恨洛杰好意送给她的药剂，最多觉得自己太不受幸运女神的宠爱，归天之后一定要好好询问织命师徒，自己前生是不是冒犯过神祗。
疼痛一刻也没有放过她的神经。那瓶错误的恢复剂也不知会对身体造成什么样的效果，克依拉见识过那些误服药剂的患者们，下意识的颤抖一下：“希望不要变得那样凄惨才好。”
四周的雨声片刻也没有停下，她留神洞外的脚步声，也不知道修伊斯能不能赶回来听她的遗言。想来年前和艾琳雅•巴泽纳提搭档并不是最后的考验，不幸和德塞克里克家的任性少爷一组才是命运送给她的终极玩笑啊。
一边天马行空，一边警惕地盯着洞口，腰间的长剑被拽得紧紧——就算心知最一般的野兽闯进来也无法自保，但碰触着冰冷的铁器在这种时刻也能稍稍安心。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声音是温和而谦逊的，一只修长的手微微跳起几条藤蔓，那长靴向前跨了半步。
在劫难逃。克依拉放弃屏气后才发现缺氧的压迫让她的胸口又开始生疼。奋力挣扎起靠在岩壁上，若无其事的回答：“当然可以。”
洞口的植物后面露出一张温和俊逸的男性脸孔，初看的印象便与方才磁性的声音十分相配。他一身旅人打扮，肩头搭着一只粗麻制的行囊，最醒目的，是胸前几串长长的项链，随着主人的活动左右摇摆。
在洞穴内找了稍干燥的地方坐下，他皱皱眉头：“这么潮湿，小姐不生火吗？”
“我不擅长。”白皙的手指修剪得整齐干净，一看就知道没有做过粗活。
“那么就让我来吧。”男子温润如水地笑开，俊朗得犹如三月的初阳。从行囊中翻出几段火壤围在一只小泥炉里，取出打火石摩擦两下，幽蓝的火焰便熊熊烧起来，霎时驱退了洞里的寒意。
“在下名叫德瑟奇•嘉卡，是旅行各处的商贩。不知小姐的芳名是？”
“哈娜，是魁族人，所以没有姓。”克依拉连停顿都没有，便借用了平日常去的小酒馆的女侍的名字，还有圣纳夫小镇上赶车大树的身份。
“哈娜小姐是魔法学院的学生吗？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呢？”
圣纳夫学院设计精美的制服和衣领上独角兽与三头蛇的徽章尽管上污迹，还是在阴森的山洞中十分显眼：“运气不好啊！导师和太太吵架，一定要拿我们出气，选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打法我们到紫桓森林的浮泉去寻找三蝶妖的翅膀，想来这样小事交给奴仆做便可以了。我可是金枝玉叶的大小姐，怎么可以做这样劳累的事！更过分的是这鬼地方不知什么野兽竟然伤害了我柔嫩的肌肤！等回到家，我一定要让我父亲好好教训这个老头子……”
努力模仿同系几个女同学趾高气昂的模样，语气神态活脱脱就是被娇宠得任性张狂的高官女子，黑色的袍角正好覆盖住双腿和泥地上的血迹，让她更像是因为多走了几步路而加大娇嗔的少女。
“我们？哈娜小姐还有同伴吗？”德瑟奇惊讶地看着这个抱怨起来滔滔不绝的女子，奇怪自己刚刚进洞时怎么会错认她是个沉着冷静的女孩子？
“嗯……”不悦自己的讲演被打断，但对方提出的问题似乎更对她的胃口，脸颊上出现明显的红晕，克依拉娇羞地提起自己的心上人：“好容易和他分到一起呢。同学们一定十分羡慕我，特别是琳雅那张忌恨的脸真是大快人心！我一定要让她知道，学院里最美貌聪慧，受人仰慕的人是我才对！”
“听起来哈娜小姐的同伴是个很出色的人。”
“他是学院女生的幸福之光啊！如果能得到他的微笑，让我少活十年都可以！”梦幻地说出这样丢脸的话，克依拉私下里已经快要呕吐了。好在平日里看尽了女同学们垂涎修伊斯的模样，只要一丝不差的重复那些妄念，表情和动作就能让对方信服自己是那种只对恋爱或者风雅游戏感兴趣的无聊大小姐。
“是了，能让哈娜小姐垂青的男子，品貌一定世间少有。”德瑟奇恭维地拱拱手，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有变化。初见时的和煦此时就像一张面具，亲切却不真实。
不愧是商人啊，无论何时都不忘谄媚。暗暗盘算要怎样才能摆脱掉这位不速之客，可身体的僵硬还未完全退去，费尽气力也只能移动下半身而已，双手和脖颈到现在都还麻痹着，一点儿知觉也没有。洛杰配制的药剂也不知道有什么样的效果。在身体没有完全恢复之前，她只有祈祷修伊斯能在事态复杂之前回来。
“如果哈娜小姐真的那么喜欢那位男子，在下倒是有办法能让您获得对方的真心。”
“哦？是什么？”大感兴趣地趋前，随即又缩回来：“你一介商贩，只是个普通人罢了，难道还要教我一个堂堂魔法师怎样做吗?”
“啊，在下可不是有意冒犯，”将肩上的行囊取下，德瑟奇笑得更加制式化：“只不过在下虽然只是普通人，贩卖的东西可不一般。”
从行囊中掏出一瓶青紫色的药水，底部粘稠的沉淀物不时冒着气泡，带起一阵混浊：“这是传说中爱神芙蕾妮的眼泪，只要您让心仪的人喝下，他便一辈子都不能离开您了。哈娜小姐如果有兴趣，在下可以便宜卖给您的。”
“……果然是商人，何时何地都不忘做生意。”
德瑟奇不好意思地挠头，脸上疑似一抹红晕：“总得养命啊，小姐。我这种小人物，要在这样不太平的世道里活命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官员们甚至连呼吸都要课税，像我这么奔波生意，也只能半饱。如何？您若想要，我可以算便宜些的。”
“像这种号称神奇的东西多半是禁药，从黑暗沼泽中排泄出来的毒物，被法皇枢知道我一定会被开除。别以为本小姐会被这种小伎俩给骗了！”
“小姐可别这样说，在下的生意可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有害于人的东西是绝不出售的。”德瑟奇竭力为自己的货品辩护，只是笑意盈盈的表情破坏了说服力，语调中的急切反倒显得和舞台剧上夸张的小丑一般：“在下可视刚刚从迪明特郡过来的，那可是九死一生啊。大街小巷连活人站脚的地方都没有，都是死尸。郡都坎达培城的人口死了多半，商铺粮仓全被洗劫一空，连牲口都不剩下。在下只待了两天，身上的货物都被买走了，否则现在也可以请哈娜小姐吃些点心喝些青酒不是？”
“哦？货物都卖完了，不就很有钱了。还说什么世道艰难。”
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德瑟奇制式的笑脸终于撑不住了：“您可要知道，坎达培城的有钱人在战争开始之前早走了，留下的都是穷苦得只剩下性命的平民，否则谁愿意夹在黑巫师和军部中间当牺牲品？两支军队在城外开战，圣军刚露败相，纳孟提将军为了不让黑巫师占领郡都后补充实力，下令将城内的成年男子都杀了，十五六岁的少年都不放过。粮草器械抢的抢烧的烧。等在下到那里，一干妇孺都快饿死了，哪里还会有什么钱给在下。不过本着良心将食物药品半送出去，算算这趟可是亏大了啊！”
克依拉像是忍受了非常无聊的话题，骄慢强硬的挥手打断他的话，叫嚷道：“坎达培城里的人死绝了也不关我的事！你要想在我身上把损失的钱赚回来是不可能的！我哈娜又不是慈善家，绝不会买你那个看起来恶心又不大靠得住的芙蕾妮的眼泪的！”
“什么药剂？”
清冷的询问从洞口传来，圣纳夫学院黑魔法系暗色调的长袍一半滴着水，一半沾着泥污。修伊斯俊美的脸漠然地看着缩在岩壁旁还残留着骄纵表情的克依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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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晚上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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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也完了，写得累死……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异变森林4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