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戏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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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戏说
叶梦华用指尖捻起块绛红重做的糕点，咬了一小口便眯起了眼睛，眼角瞟处，绛红正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反应。她慢慢咽下糕点，又用丝帕点了点嘴角，才道：“你可知道，咱们东苑大夫人是个什么来头？”
绛红见二夫人问话，忙惊喜接道：“大夫人娘家是世袭罔替的宗烈王李家，父亲世袭了宗烈王爵位，又是参议院六重臣之一。生母是外域三权贵之一的刘家，一直有贤良淑惠的美名，因去得早，宫里还特施恩给了“宗贤王妃”谥号。大夫人是李家二小姐，单名一个“佳”子。她亲姐姐是李家大小姐，宫里静安宫主位，棋妃娘娘，近几年身子一直不爽，今年大夫人还被召入宫中伴驾了好些时日。”
绛红说完，二夫人也无任何反应，待她抬眼朝二夫人看去，却见她也正眼光灼灼地看着自己，又听二夫人问道：“那你可知我是什么家世，又是什么来头？”绛红一时语塞，二夫人初入步府时，她也听下人们嚼过几句舌根，说她原是外域一名杜姓四品官员的小女，因父亲得罪了一位颇有地位的皇亲国戚，被贬职至外域边陲做了个小郎官，自己也被送给了外域三权贵之首的叶家当了陪读丫鬟。一晃好几年过去，出落的越发楚楚动人，又能歌善舞。在四年前随叶家家眷来内城拜访步老爷的时候，跳了曲《芙蓉叹》，轻歌曼舞，水袖直快沾上老爷的脸了。不久，叶家为了拉拢内城重臣，收了她当义女，改姓叶，还陪了好些名贵嫁妆，将她嫁过来当了侧室。
绛红不知如何开口，只回道：“绛红只想着尽心伺候好二夫人，对于其他都不怎么上心。再者……夫人家世一定是非富即贵的大门户，绛红不敢妄议。”
叶梦华一阵冷笑，也不拆穿，扬声道：“你听好了。我不是什么非富即贵的大门户，我是外域杜郎官的次女，我原也不姓叶。叶梦华，哼，被叫了这几年二夫人，都快忘了我在叶家的时日了。”说到这叶梦华神情一变，声音也冷了下来，接着道：“东苑大夫人，她才是大门户。这大门户家的小姐，身娇体贵，原是该富贵荣华、一生无忧的，怎料天意不测，我才来到府上就眼见着她痛失爱子，生不如死。又眼见着这府里各色人等是如何攀龙附凤、见风使舵。都指着我是新人不待见老人，怎知道我是自知己短，不愿凑上去讨个没趣罢了！说我容不下姐姐，都是些小人无端端兴风作浪，乱嚼舌根。哪次不是我见着下人们不知冷暖了，下雪天巴巴地送了新炭炉子过去，炎日里又做好了爽口的汤水端去？再有逢年过节，尽挑了姐姐爱吃的、爱玩的送去，还怕姐姐看不上眼。早前每日里见老夫人，哪次不是就着姐姐的时间，早去了怕碍着姐姐，晚去了又怕老夫人觉得我不孝，累心累身的，不就图个姐妹和睦，家宅平安么！”
绛红听着这番说辞，想起二夫人刚进家门的时候，丝毫不显山露水，把老爷、老太太和大夫人都伺候的妥妥当当。但谁不知自从老爷冷淡了大夫人后，二夫人便借着要照顾老爷太太之名慢慢减少了去东苑的次数，再后来有了二少爷和小姐，更懒得走动，也就是每日晨昏定省能在老夫人处和大夫人打个照面。
下人们的目光何其雪亮，新夫人带了头，自是少不了趋炎附势。初时府里还有几分忌惮大夫人家世，不敢太怠慢大夫人，但都知道大夫人生母刘氏去得早，外域刘家又鲜少有人入内城走动；后又闻大夫人长姐、宫里的棋妃娘娘身子有恙已久，少了万岁隆宠，下人们便渐渐收了顾忌，跟西苑人照样学样，在东苑行事张狂了起来。如今二夫人根基渐稳，耳目、跑腿的、献殷勤的那是断不会少的。
绛红又听二夫人叹道：“我也不是有意给你颜色。今日老夫人的话你也听到了，那一句句‘东苑’如何，可都是说给我这个坐西苑的人听的，竟像是疑我待姐姐不好了！几年相处下来，原以为东苑姐姐是个柔弱弱的大家闺秀，要大家伙儿护着怜着的，却不想姐姐这绕指柔也是个精明内敛的，哄得了老爷开心，给添了个大闺女。哼，这是步府的大喜事一件，我也是羡艳的紧，你们私下里又聒噪些甚么。现下双份利银、吃穿用度，都不能少了去，连给老太太请晨安都省了，我生莲升、莲若时哪里有这份待遇。在府里整日千烦万难的琐碎事不断，我也有个说话难听、态度冷硬的时候，你们这些个伺候人的不劝着也就罢了，还学舌搬弄是非，让外人们总以为是我对不住东苑那位姐姐！哪日里我不是教训着你们，以北苑东苑为尊的，老夫人最是个不管不问的，如今竟也对我起了疑！你们是全拴在一条藤儿上，铁了心算计我不成？走着瞧吧，叫我知道了是谁在西苑挑拨是非，定要拿那烙铁烫烂了他的嘴！”
叶梦华说着，又斜睨了跪在地上的绛红一眼，眼底尽是寒意，吓得绛红背上出了一身汗，看着二夫人嗫嚅半响，说不出话来。良久，叶梦华收了脸上冰霜，眼一垂，却换了个调子轻笑道：“乏了，不说那些。眼下盛暑将过，风也要变了。秋霜白露的，也不知府里的花花草草挨不挨得过。”
听着这句隐射，眼瞅着叶梦华那瞬息万变的神色，绛红心里明镜似的，便忙跪到叶梦华双腿处，细细柔柔敲打了起来，恭敬道：“绛红不管花花草草的，只知道夫人到了秋日膝盖怕凉，自学了这推拿敲打的功夫还没使过呢。任凭风向怎么变，秋也好，冬也罢，绛红只管伺候好夫人便是了。夫人明日既要去东苑，绛红一会便禀了大夫人说您要去。明儿再帮您带上那两份大礼。绛红可听说三姑娘长得极像大少爷，也是个粉雕玉琢的模样，明儿正好去看看呢。”
叶梦华笑着，并不答话，低垂的眸中恨意一闪即逝。
翌日一大早，步府外街西南角上，一个婆子正不紧不慢地走着，手里挽着个偌大的银线绣花包袱，看着却不怎么沉重。婆子边走着边向街边啐了一口，恨恨道：“呸！也不看看自己前身是个什么祸烂东西，现今得势了，整日里张牙舞爪的没个消停。整个浮城谁不知你的底细！尽等着吧，早晚有人来收拾你这个狐媚子！”
原来这步府坐落的“浮城”，正是当今皇都——本朝天子栖身之地，原名为“元浮城”，因和现今圣上的字号“元”重了，为了避讳便被改作了“浮城”。天子江山有“一内一外”之说，“内”便是以浮城为中心的皇都，以及围绕皇都四周遍布的另六座主城，分别是靠北的唐城、宋城；靠西的明城和靠东的清城；还有南面两个紧邻的日冕城和月华城。这居中的皇都浮城和四围的六座主城，一共七座被统称为“内城”。
“外”即是外域，外域疆域只得内城的一半不到，但也是个物产丰富、山河壮丽的所在，只是地广人稀，诺大个外域只出了三大势力，即是三权贵之首据北而立的叶家，偏东的华家以及偏西的刘家。现如今太平盛世，内城外域一片繁华。但繁华背后却是各族势力此消彼长、你争我斗的复杂局面。撇去皇亲国戚、世家豪门遍布的内城，单说外域的三股势力，叶、华、刘三家，已是在天子眼皮子底下明争暗斗、你来我往了十几个春秋。而外域势力也渐渐渗入到内城，尤以皇都浮城为最。
且说陈婆子骂骂咧咧拐到了西南角的偏门，一个小丫头迎面上来问道：“陈嬷嬷，这么大早的去哪逛了来？”陈婆子见是三夫人苑里的茶水丫头小喜，气不打一处来，骂道：“能逛了哪了，整日里没个教养的，还不是你们这些游手好闲的烂蹄子，自己偷了功夫歇着，倒让我这么大把年纪的去遭罪！”小喜也不生气，笑嘻嘻凑到陈婆子跟前，用手戳了戳那包袱，道：“嬷嬷怎的这么生气，外面街口小厮们守着，我们成日里没个借口，挤破头都出不去，哪像嬷嬷这么方便。天天呆在南苑里，闷也闷死了。”
陈婆子大声嚷嚷道：“南苑有南苑的好处！今早上本该你们茶房里的人去取这劳什子，不想我在你们苑门口撞上西苑那位了，惹的一顿好骂，说是三夫人正巴巴地等着泡茶叶喝，竟没人送去。结果倒让我一个老婆子跑这些脚程！哟，你们云夫人什么时候跟西苑那位这么相好了？那位可真是没个羞臊的假惺惺做派！”
小喜忙让陈婆子住口，接过茶叶包袱，笑道：“好了好了，若不是二夫人今日打早过来和三夫人说话，我走不开，早自己领了牌子出府去透透气了。骂也骂了，嬷嬷若是还气，一会我泡了这茶也孝敬你一杯？反正三夫人只喝得那一口两口的，剩下许多一年半载也泡不完。”陈婆子这才敛了恼色，满意地道：“就你还是个伶俐的。”
又说叶梦华早起梳洗完毕，带了绛红一干人，去南苑三夫人处闲话了几句家常，数落了陈婆子一顿，才慢慢悠悠往东苑走去。南苑的三夫人云珠，比叶梦华整整小了三岁，所以素日里并没什么威信，南苑有几个油滑的下人也是不服她管的。再加上她接人待物总有个慢半拍的钝劲儿，府里几个老资历的婆子丫鬟更躲在暗处笑话她：“哪是什么‘云珠’，该起个名儿叫‘鱼珠’才好。谁不知道郑亲王府的小姐太太们都是长袖善舞的角色，偏偏这有个‘鱼目混珠’的。”所幸老爷待她倒是不错，知她是个喜静爱茶的，便在南苑另建了个小茶房，时不时吩咐下人们去城里的老字号茶铺拿时新好茶讨她欢心。
叶梦华眼里的三夫人云珠，也是个愚头笨脑、没心眼儿的主。自嫁进步府，没办过大事，犯过大错，却也无甚出彩讨喜的地方。但三姑娘的例子摆在这，叶梦华早时看轻了大夫人李佳，让她又和老爷亲近起来，着实悔恨，便起了戒备之心，有意加紧了对南苑三夫人的查探，免得再生事端。
叶梦华扶着绛红走着，转眼已到东苑，竟是四下无人，进得大门往右行，见大夫人素日歇息的小院院门紧闭，周围也是一个使唤丫头都没有。正奇着，院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个身量高大、面容白净的小厮，正是那日去西苑给叶梦华捎老夫人口信的剑荣。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