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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尾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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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棂上大红喜字的颜色已经淡了,却一直没有取下来。
在深浓的雨色里,看起来像未熄的炉炭,因为仍有一丝暖红,总让人觉得留不住的温暖。
罗汉床上深蓝色的引枕也旧了,配着牙板上透雕的荷花莲蓬,让睡在上面的人看起来像是枕在夜幕下的荷塘里。
乔帪宇已经睡了许久。
在潇潇夜雨里,安静安稳,无知无识。
微红的戳灯光芒照在他英俊依旧的脸上,像是暮霭笼着的一池莲花,水光中映出冷白的月芒。
他总是不记得,再过一个冬天他就三十四岁,或许因为岁月并没在他脸上留下太深刻的印记。
他的眉眼依旧弯弯,唇角也依旧微扬,只是眼神旧了,像古代的太阳,隔着千年射过的灰蒙蒙的光。
他的睡姿还是那样,在湿冷的空气里,婴儿样蜷着。
那是他一生大概也改不掉的习惯,根深蒂固的纠缠进了骨髓,便是永生。
他最近已经很少有梦,总是仿佛睡一下就醒,永远弄不清时间是不是真有流逝。
但是并不觉得累,仿佛整个塞外都踏遍,江南一景不过半个马蹄……
角落里的唱机不动声色的转着,和着淅沥的夜雨,翩跹出媚妩流丽的音色。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半明半昧的梦境里。他的耳边只有一支寂寞的歌,从头到尾,徘徊吟唱。
歌声里,银河的星光闪在天幕上,是肯尼亚的夜,剔透,多情…...
他终于还是睡着了,在马赛马拉草原的狮吼中。
和着金合欢下非洲象安详的鼻音,在蓝蝶一般美丽的天空下,凝滞成一片安宁的影。
极目的地平线上,黝黑的角马成群的奔驰来去,踏起的尘埃蔽了天日,是特洛伊城下不熄的战火。
矫健的兀鹫冷眼在树顶望着一切,白色的背羽嵌进辽远的天幕里,化作乞力马扎罗山顶千年等待的片片白云……
风里,像有一首曲子,单调尖锐,像紫佛法僧的鸣叫。
又像是悠长的土著祭曲,一长段单调空洞的长音后,忽然转折成天荒地老平白的悲哀……
他忽然惊吓般抽搐了一下,身体蜷缩的更紧。
那猎猎风里,不知怎么隐着一阵含混不清的嘶叫,和着那曲子,在怒涌的蹄尘里,渐近渐厉……
他努力倾听,却意识和身体都被无情封闭了,仿佛真空里神迹般的有狂风呼啸而过,猝不及防像是要割裂耳膜……
他确信他从未听过那声音。
以前没有,以后也永远不会听到。
但他知道他没有听错。
便如死生契阔的约定,不必出口,已经山河永定。
血色的夕阳下,一个背影模糊的站在地平线上,张着双臂,像是要拥抱纳库鲁湖面上振翅而起的百万火烈鸟。地平线外,棕红的羚羊群昂然奔驰在落日下,隔着印加帝国黄昏的尘埃,将那苍蓝的身影永久封存在异乡的暮色里……
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落日的草原上,只剩一片原始的温存。
只有方才风里一阵含混凄厉的嘶吼,在血色的夕阳里,久远回响。
仔细听去,却一阵风吹过,随风而逝......
“帪——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