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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学规矩,紫禁城中知冷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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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书房里其实并不难做,只是两个字要牢牢记住,那就是“规矩”。这是高公公在子初甫一入门就反复告诫她的。其实子初自己又何尝不知道呢?所以真真的就像林黛玉初进贾府一般,不肯多走一步路,不肯多说一句话。
在书房里当差的除了子初之外还有两个小厮,茗安和茗顺,都和子初差不多的年龄,笑起来时有着孩子气的天真,然而又极聪明伶俐。相处下来,子初甚至纳罕以四阿哥的性格身边怎么会有这样的两个极品呢?直到很多年后那些像残阳一般的血迹才告诉了她这个答案,而子初,宁愿永远都不曾了解。仿佛这样,那个年轻的声音依旧在自己的耳边,交代着四爷的命令。
子初继续收拾着四爷换下来的衣物,现在她做这些事情已经是驾轻就熟了。虽然从小失去父母庇护的子初自立能力很强,可是却一直没有与异性接触过,即使是和信之,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的。可是现在她在书房当差,说白了就是一个专职的小保姆,吃喝拉撒面面俱到。子初第一次为四阿哥换下厚重的朝服的时候,那种男性的气息带着淡淡的檀香味,灼红了子初的脸。尽管子初一再告诫自己这是工作,工作,但是解扣子的手还是不争气地微微颤抖着,幸好那天四爷的心情似乎还不错,只是淡淡瞥了一眼,仍是配合她完成工作。
书房的隔壁有一个小的隔间,当初高公公就告诉她,四爷晚上去后院的时候子初是不用守夜的,可以就在隔间睡。但是很不幸的,四爷去后院的次数实在算不上多,每个月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书房处理公文,或者是手执一卷,又或者龙飞凤舞。子初也要守在他的身后,沏茶,研磨,天气炎热,子初也要打扇,他是那么怕热的一个人。
子初就这样静静地立在那人身后,看他伏在桌上奋笔疾书,心里暗暗敬佩,已经一个时辰了。正想着,却见四爷放下笔,把文件合上,稍微动了动肩膀,嘶的一声,子初想一定是肩膀酸痛了。心里有一丝犹豫,不知道这属不属于公事的范畴,不过老板舒服了对自己总没有坏处吧?于是子初走过去,道“爷,奴婢帮您按按吧。”那人似乎停顿了一下,尔后微不可见地点头。子初先是轻轻地按摩,那样温柔的动作仿佛是对待稀世珍宝,怕一用劲就弄碎了一般。随后才加重了力度,听到手下那人若有似无的一声满足的叹息,子初才放得下心中的忐忑,因为她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为什么会帮他按,子初并不想深究。
过了大概有一刻钟,四爷摆摆手说好了,这时高公公进来问“爷,今天是歇在李福晋吗?”四阿哥只低头看书,道“今儿就在书房。”子初心里想着《饮水词》又泡汤了,可是今天本就是他临幸后院的日子啊。不过子初也就是想想而已,当下去剪了灯花,就低眉顺目地立在四爷身后。
打更的声音隐隐传来,四爷站起身,道“伺候就寝”。子初连忙去端来早已备好的盥洗的盆,洗漱过后,把被褥铺整齐,帮他脱掉外衫,只余里面咖啡色的中衣,等他躺好,细心地为他掖好被角。等这一切收拾妥当,她才吹熄屋里的灯,轻声轻脚地向外间走去,那里有一个小榻,自己每天守夜就在那里度过。
每天子初都是如此,生活中仿佛仿佛只剩下一个人——四爷。子初每天收拾好书房洗好衣服之后也会拿本青莲或者纳兰的书来看。如同大多数穿越者一样,她对那些繁体字和毛笔字很头疼,看得很认真也很慢,也从未写过毛笔字。
这样平静的生活让子初不禁想到了在江南的日子,恍若隔世之感。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尽量让自己专心地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刻意地拒绝想起那个一脸笑着送给自己耳坠的男人。也许是今夜的月光太过迷人,子初在服侍四爷歇息之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毫无睡意。迷迷糊糊中,仿佛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正背对着自己,心里一急,喊道“信之,信之。”那个身影却并未转身,只是喃喃地说着“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子初听到了,看那个身影渐渐远去,着急的唤着那个名字。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有人在摇醒她,慢慢睁开双眼,见到一身中衣的四阿哥正立在床边,眼里的神情复杂难辨。
子初在最初一瞬的迷惘之后反应过来,从榻上爬下来跪在地上,“奴婢该死,求四爷责罚”,初冬的天气地上已有浓重的凉意,子初说不上是害怕还是寒冷,身子在瑟瑟发抖,看着她单薄的身躯就跪在自己脚下,向自己求饶,四爷只觉得心里有一股怒气,那个男人,就是和她有着婚约的那个吧?她梦中的男人?四爷自己打了个寒战,才意识到自己只穿了中衣就出来了,再看看地上那个身影,压抑住自己的燥气,淡淡地说了句“起来睡觉”,转身回了里屋。子初有些意外地愣了片刻,也回到了小榻上,却很久难以入眠。
转眼就到了康斯三十八年的年末了,过年通常是皇室中最为忙碌的时刻,上至阿哥福晋下至奴婢,不过子初似乎是游离于这样的气氛之中。不过她也多了一个活计,那就是陪弘晖玩。也许是初见时弘晖对子初显而易见的亲昵让福晋放心吧,子初这样想着,看着眼前熟睡的小脸。这样可爱的小孩,想到他以后的命运,子初生出一种无力感。原来一直告诫自己不要介入历史,不要介入他们的生活,可是面对这样的纯真,谁能无动于衷而不被打动呢?以前看清穿文的时候总是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女主在明知历史无法逆转的时候还是会不自量力地想要改变历史。原来,千算万算,总是漏算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感情。
能怎么办呢?子初想起出来前福晋的嘱咐,抱着小弘晖往福晋房里走去,今天是要进宫请安的。子初一脸柔和地看着怀中的小人,在这样的深宅大院中,他能得到的真心恐怕寥寥无几吧,自己能做的也不过是真心疼他,让他短暂的生命了无遗憾。
四阿哥远远的看到这一大一小走进,那样温柔的怀抱,那样复杂的夹杂着疼惜的表情,久远的记忆仿佛像潮水一般涌来,有多久没有想起那些事了呢?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四福晋在旁边轻轻喊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暗自笑自己,怎么就让一个奴婢搅乱了心神呢?她,只是一个奴婢而已。
想罢,再不看任何人,转身上了马车,子初把弘晖交给了嬷嬷,跟着四阿哥爬上了马车。福晋他们坐了另一辆,一行车马慢慢向皇宫走去。
这个紫禁城,囚禁了多少自由的灵魂。在现代,子初来过这里,那时触目所及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在此时子初才能完完整整地感受到那份皇家威严。来来往往的宫人,即使偶尔有交谈,也都是喁喁私语,转瞬便各做各的,丝毫没有纷乱的迹象。子初低头看着地上的青石板路,这样的一座城,这里的每块青石板都有无数的故事吧?爱恨痴缠,最终也不过是轻烟一缕。
正在胡思乱想间,四阿哥状若无意地对福晋说:“你们先去给额娘请安吧。”说罢和高无庸一前一后离开,子初跟在四福晋的身后向一处宫殿走去。
子初远远看到“永和宫”三个大字,想这就是四阿哥生母德妃的寝宫了吧?进去,繁琐的见礼仪式,只听一个柔和中不失威严的声音“起吧。”这时弘晖已经跑到中年美妇的身边,奶声奶气地说“皇额奶,皇额奶,晖儿想你了。”这样软糯的同音,使得德妃也不近喜笑颜开,她亲昵地抱着小弘晖,和福晋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无非就是些家长里短。子初半点兴趣也无,但还是恭敬地站在身后,一阵神游。一声通报猛然惊醒了她“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到。”随后三位阿哥鱼贯而入,,齐齐地给德妃行礼,子初知道十三阿哥虽不是德妃所生,其母去世之后却是由德妃在抚养。叔嫂之间也相互行礼,随后大家相互落了座,德妃和他们闲聊起来。子初只是用眼角的余光观察一下,那个穿白衣白袍的就是十三吧,俊逸出尘,郎朗少年,笑容几乎能够感染整个世界。另一位阿哥和四阿哥眉眼之间有几分相似,只是又多几分桀骜不驯,这就是十四吧。不知道他讲了什么,德妃笑了起来,“祯儿,你啊”未完的话语里包含着无尽的宠溺。她转向四阿哥的时候还是那一份淡淡的甚至有些疏离的笑容,她说“四阿哥,祯儿不懂事,你要帮额娘多管着他啊。”四阿哥也是淡淡的神情,回答“是,额娘。”子初站在他的身后,心里一阵阵发疼,前世的经历让子初知道人是如何渴求父母的爱。而她,却生生地割裂了这份温暖,让子初和她身前的这个人,如置冰窖。子初默默地看着他,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处在何方,当然也没有注意到有一道视线在她身上同样停留了很久。
晚上乾清宫的家宴,衣着华贵的皇亲贵胄、妻妾子女,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子初却在这样的场景中悲从中来,寂寞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这样的夜晚,这样的热闹,快乐都是别人的,而自己却被隔离在那扇门之外。
一声轻咳,子初如梦初醒,忙低声问“四爷需要什么?”“你怎么了?”略微带着酒气的呼吸,“怎么哭了?”子初才恍然,不知何时,自己竟然泪流满面。这样的场合,子初连忙胡乱抹掉眼泪。“奴婢,只是想家了。”四阿哥眼睛闪了闪,未置一词,只是端酒杯的频率快了。
晚宴结束后,他们坐上马车回府。四阿哥微带着酒意,躺靠着休息,带着从未有过的性感与慵懒。子初看着他,这是自己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他吧?这个男人,光滑如玉的肌肤,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而性感的唇,举手投足之间的贵气,子初想大概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男人吧?当然这不包括子初,因为她的那一扇门,早就随着那个人的离开而紧紧关闭。现在的她只是四爷的一个贴身奴婢,如此而已。
回府,守岁。一众妻妾都来到前厅,听着这些莺莺燕燕的请安问好声,还真是姹紫嫣红、各有千秋呢!一丝嘲讽挂在嘴角,但是马上又隐了去。恭敬地站在后面,默默盯着前方的背影,听候传唤。
四阿哥话不多,对于他的妻妾还是很和气,众人也知道四府的规矩,在这样看似和睦的气氛中,康熙三十九年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