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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夺宝(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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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没有希望了。”
一个时辰后,钱得望坐在地上,悲愁满目,像是斗败的公鸡,再也没有往日趾高气扬的威风气,只剩下一颗千疮百孔的憔悴心,独自对着破碎的佛像,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管家有心去扶他,却又不敢多嘴,磨蹭了一会,缓言道:“三老爷,不如和公子说实话,兴许他可以帮到我们。”
“公子吗?”
“嗯”
钱得望无奈摇头:“一切都是无望的,早知今日,真是何必当初。”
他的这些话是肺腑之言,当日没有告诉沈之雪实话,现在又去推翻自己的说辞,就好比是自打嘴巴,自取其辱。与其如此,不如狠个心,把紫藤苑锁了,既然他拿不到,别人也休想!
想到这里,钱得望的心里又生起一个念头,就像是种下的种子,迅速的扎根发芽,盘盈在耳畔的都是一个恶毒的声音:把知情人统统杀光!
哼!
恶念一生,再无善良可言。
钱得望首先想到的就是跟了自己多年的老管家,他一眼看向身边的管家,一步一步走近他,神色安详的异常:“你在钱府多少日子了?”
“回老爷,二十年不到。”
“钱府待你如何?”
“如再生父母,恩情不敢忘。”
“那好,如果老爷现在有桩难事要你去做,你可愿意?”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非常好!”
钱得望十分满意管家的回答,他的声音渐渐凄厉,神色中带出一份肃杀的决心,快要碰到管家的时候,猛然双手发力,握住了他的手腕,向上一提,随后十足劲道,一脚踢在他的心口,顶着他的头颅,完全不放松。
“这就是老爷的差事,替我去地府向太公问个好吧。”
转眼老爷已成了杀人的恶魔,管家想要逃跑却是太晚了。
“救命…救命…”
出于求生的本能,管家拼命呼救,无奈喉咙被钱得望的胳膊扼住,痛的要命,勉强发出的声音也是气若游丝。他挥舞着四肢,凭着最后的力气苦苦挣扎。
屋外的如娘子,见此情景于心不忍,想要冲进去,一双手又被沈之雪按住。
她被按的很疼,眼里甚至泛起了泪花,强忍着问到:“都要死人了,你还要无动于衷吗?”
沈之雪淡淡道:“狗咬狗罢了,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如娘子忍着手腕的疼,怒上心头:“你竟然如此不顾惜别人的性命,你真是冷血。”、
越要挣扎着要出去,越是被他按的越紧。
沈之雪的脸色变了变,沉了嗓子,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屋内的两人,随着他的视线过去,管家的脸色已经变成了半紫不红,瞳孔外张开,若再不想办法,他便是要真正死在钱得望的手里。
情势的确是这样发展着,管家差不多到了极限,他的双手还在想要挣脱,但力气已经用完,由于心口被抵住,巨大的压迫感促使他往后倾倒,当碰到供奉佛像的桌子的时候,钱得望被地上的碎片一绊,不由手一滑,管家趁着这个松懈,憋足了一口气,掰开了钱得望的手肘。两个人的动作太过激烈,震动极大,震的原来佛像边上的长明灯也摔了下来,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印子,随后,灯盏卡在了两块地砖的缝隙处,砸出了一个小缺口。
钱得望本来想继续扑上去,但眼角瞄到缺口的时候,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了,转而是一脸的惊异。
也正是因为他一刹那的缓滞,救了管家的一条命。
更确切一点,救下管家的恰是那个小缺口。
钱得望的眼睛直直的,盯住那个小缺口,只觉得一颗心砰砰跳着,按捺不住,几乎头晕脑旋。
缺口的地方露着一丝光线,虽是一丝,却是明亮如澄,反照在厅内的围廊周围,华彩彰显,就连陈年的画壁也变得光彩熠熠,仿佛等待已久的昙花,开放不过一瞬,却绽开了前所未有的美丽,怒放盛姿。
除了夜明珠,还有什么能让满屋生辉?
钱得望大喜,直接跳过管家,扒开了缺口一角,这里原本是钱太公拜佛所放的草席褥子,平时他就端坐在上面,即使底下藏着什么,也不会被人察觉。
钱得望拼命挪动厚实的石板,指缝之间渗出了殷殷的血迹,丝丝缕缕,流过大理石板,五个手指印子,似冬日开过的梅花,转眼新红转为暗沉。
石板很重很沉,钱得望的双手指甲都碎了渣,才挪开了一点,可就是一点,也是无数的希望。因为钱得望终于看见了紫檀木匣子的一部分,那个匣子,他毕生难忘。
这只以紫檀木为匣基,用迦南香木做匣身,再配雕符文的匣子,钱太公曾打开过一次,而里面就是相思夜明珠。
还要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的呢?
多少年的梦,近在咫尺,双手一伸,便可握到,原来梦想并非遥不可及,拨开时间的面纱,袅袅而起的旧日,是那样渺远,显山露水的是一簇鲜花,一种荣光,一份敬畏。多少年的等待,原来是值得的。
钱得望伸出了颤巍巍的双手,可就在指尖将要触碰的一刹那,他突然动不了了,他的双手被某样东西拖住了!
一阵风吹过庭院,带动沿途的碎瓦,发出了嘶吼,搅动了一室的不安。仔细听过去,更像是一个躲藏在黑暗中的不知名的野兽,声音一沉一沉,低鸣中似在为最后的进攻做铺垫。
一旁的管家下意识的想要张嘴,但是刚才被扼住的喉咙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喷涌而出的是满脸的惊惧,让整张本已泛着紫光的脸面更显得青黑一片。
不知是什么时候到来的一个人,活灵活现的站在他的面前。这个人用一把拐杖勾住了钱得望的手。
华发苍颜,背脊弯曲,好似西山日薄,却依旧是一幅宝刀未老的神态。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死去多时的钱太公!!
钱得倒吸一口冷气,浑身都在发抖,像筛糠似的,心底的震撼与惊惧逐层递增,爬满了眉宇两间。他迷茫的晃着脑袋,无助的倒在地上,连去拿匣子的勇气都没了。
钱得望的叹息轻薄如尘,呢喃道:“父亲…父亲不是死了吗?”
“钱太公”一脸的冰凉,拄着拐杖,横眉怒目:“不肖子,还不跪下!”
管家一个打颤,马上先跪下了,一个劲求老太爷饶命。
钱得望心里慌的很,只觉得胃酸上涌,塞到嘴巴里的是都是苦楚,硬着头皮跪下。
“钱太公”却一点都不满意,几乎用了一种暴怒的方式吼叫起来:“怎么,还不把东西给我?”
钱得望是有苦说不出,踉跄着起身,额头的青筋已经突起,他忍住巨大的痛苦,拿起了一旁的盒子,双手奉上。
“钱太公”松了口气,眼见盒子递过来,痴痴笑出了声,这一声中含了一点喜悦,又掺杂了一丝甜香,熏熏的,闻得钱得望,心神恍惚。
就在彼此交接的刹那,钱得望收住了伸出去的双手,动作一凛,低眉道:“父亲,儿子斗胆问一句,这匣子在您手里多少年了?”
冷不丁的一句话让“钱太公”顿住了,他的眼波微动,口气森冷的和刚才一样:“放肆,还不把东西拿过来。”
“那请父亲大人先回答儿子这个问题。”
“你放肆!”
正当两个人僵持的时候,忽然厅外有人声传来。
一个轻盈的女子,身材修长,容姿焕发,使着一条鞭子,正向面前的“钱太公” 飞来。
“不要给他!”
啪啪,长鞭落处,动作迅猛有力。
顺着这条鞭子的动向,钱得望忽觉背后有人,捂住了他。
一股腥臭味道袭来,他只觉口干舌燥,但是脑袋却如醍醐灌顶,分外清醒。
再度回头,他惊奇的发现,后面跟来的是沈之雪。
“之雪,你怎么在这里?”
“那义父觉得我应该在哪里?”
钱得望一时语塞,无法应答。
“义父,看看前面的人可认识?”
由着沈之雪一句话,钱得望再次望向前方,吃惊的发现父亲“钱太公”竟然身手敏捷,左闪右避,绰绰有余。
不对,他根本不是钱太公!
刚才的注意力都在相思夜明珠上面,钱得望忽略了一切,但现在他看的很透彻,面前的人哪里是父亲,浑身黑衣,面罩裹住的面容,根本就是一个陌生人。
空气中还有一丝香气如蜂胶般凝固,他感到这股香气很熟悉,只是说不上来,稍微嗅嗅,头脑就不住发昏,惶惑间仿佛黑衣人又成了他父亲。钱得望嘴里不说,心里却是一阵阵的拨凉钻心,明明是三月大好的春天,但在骨子里头却是寒冬一般的彻骨之冷。
钱得望脸色难看,扭过头对着沈之雪说道:“之雪,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沈之雪冷冷的看了钱得望一眼:“义父,您到现在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吗?一切都是贼人布下的局,你和姨太一样不过是被利用罢了!”
言毕,他撇下呆若木鸡的钱得望,一个箭步上前,对着黑衣人狠命出手。
此时的如娘子气喘吁吁,对方速度极快,她的攻击很猛,但是对方闪避的更快,七招之后,她已经从攻势转为了防守,可是对面的黑衣人似乎并没有想要强攻的打算,接连使出的几招更像是要脱身。
这一点,沈之雪刚才就看明白了。所以他使出的招数并不带有任何攻击性,相反却是意在困住他。
两个人一攻一困,对方有点吃架不住,眼见渐渐无力抵抗,他突然变慢动作,一个飞快闪身,跳跃到如娘子前面,摘下了面罩……
如娘子顿时怔住,无法合拢自己的嘴巴!
熟悉的面庞,熟悉的眼神,熟悉的表情。
一切近在咫尺,心却相隔天涯。
她悲戚道:“司马无双,怎么会是你?”
说时迟那时快,后面的沈之雪趁着这个空隙,一掌打了过来。
“不!”
如娘子高呼一声,借着暗夜的风,刮出了尖刺而锋刃的冷硬,沈之雪一惊,慌忙住手,可惜还是晚了。
是如娘子接了他这一掌,替司马无双接了他的“佛手印”。
她的脸色白里透着浓郁的阴暗,胸前一道凶猛的掌印,震破了她的衣衫,血肉模糊,但是如娘子没有流泪,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挺身挡在司马无双的前面。
沈之雪千算万算,都没有算过如娘子的挺身而出。眼前的她只是一个女子,眼眶里都是水雾,可还强忍着不流泪,单薄的身影,苍白无力的面容,宛如一张脆而薄的白纸,稍不留神,就要倒下,甚至是一阵风,便会吹散,不知飘向何处。
那么她的勇气究竟是哪里来的?她又为什么要去帮那个男人?
好几个问号连续在沈之雪脑海中滑过,但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司马无双显然不领如娘子的情,他反倒利用这个机会,一把纤细小刀搁在了如娘子的脖子上,对着沈之雪,耸起肩膀说道:“你放我走,我就放了她。”
沈之雪似乎没有听见,只是张开了有点发涩的嘴唇,像在自言自语:“真没想到啊!”
倒是边上的钱得望,急的不行,眼见沈之雪没有反应,立马跳出来,口不择言:“想走,你做梦,你以为老子是吃素的吗?”
司马无双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温和脾性,厌弃道:“就凭你吗?如果我走不了,她就陪葬了。”
钱得望冷笑:“这个女人,要杀要剐随你,但这里是钱府邸,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了!”
“行,那我就试试!”
司马无双一咬牙,抬高了刀刃的位置,刃口对着如娘子割下去,可怜如娘子刚吃了一掌,毫无招架之力,她绝望的闭上眼睛,心里只是最后的一股悲腔,冲碎了她的心。
生与死之间,原来只是一个刀口区区的半寸距离!
她感到了刀口的冷寒,只觉得脖子间有一股腥红,温热烫满了全身,身体起初轻盈如蝶,继而又沉重如被灌铅,步步下滑,直至眼前再无感觉,一个身子彻底跌进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