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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夺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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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角处分明有两个人,提着一盏灯笼,警惕的四下张望。借着微弱的火光,如娘子看清楚前头是钱得望和钱府的管家。
“这是你的…”
如娘子后退一步,看了沈之雪一眼。
但他的眼神很安稳,示意她不要说话,两个人依靠在树荫后面,静静注视着钱得望。
钱得望穿的很朴素,身后的人亦步亦趋,紧张的问他:“三老爷,时间会不会太仓促,万一沈公子回来发现我们去了紫藤苑…”
钱得望鄙夷的看了他一眼:“怎么,现在就着急巴结上了,还是那天他打你的一巴掌把你给唬住了,这么快就只有公子没有老爷了。”
后面的管家心里发凉,只好停住了话头,小心翼翼跟着他。
这两个人基本是走三步回头看一步,曲折的廊子转了几层,终于来到了紫藤苑。
破落不堪的门厅发出腐朽的声音,风穿梭在此间,悉悉作响,门口的窗格子合着几张残留的桌子,被这股风摇的吱嘎吱嘎扭做一团。从外头看,火光如此微弱,摇摇晃晃,不多时就要被吹灭,划过耳边的风声,回响声不断。
钱太公才去不久,加上那场无故大火,白日里都很少有人过来,更别说是晚上。站在钱得望身后的管家,有点发抖,心中的恐惧不免多了几分。
而这一切被远远躲在后面的如娘子看到,她有心去吓一吓他们。如娘子折下一根树枝,未等沈之雪同意,轻轻一抛,抛上了前头屋顶。那里正好是鸟儿的栖息地,被这根树枝惊了一惊,骤然起身,振动翅膀。
群鸟齐飞,恰似金属坠地时候的刺耳,穿透耳膜,鸣鸣作响。
管家吃惊不小,大叫起来:“有鬼,有鬼。”
钱得望回头,瞪了一眼:“大呼小叫做什么,你是要惊动了全府的人吗?”
管家有苦说不出,畏惧的贴近了钱得望,结结巴巴的回道:“老爷,最近家里都不太平,您看,我们要不要改天来。”
钱得望不可置否,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难道你是想要公子回来,然后早我们一步吗?”
管家闻之变色,慌忙说道:“老爷,给我豹子胆,我也不敢这样想,今早跟去公子的人说,公子还在听轩阁没出来呢,我只是怕万一。”
钱得望冷冷的说:“没什么万一,趁人还没回来,我们赶紧先找东西,他昨天既问起我,必然是有行动的,我不能让老头子的宝贝白白落在别人手里。”
言毕,钱得望望去了正前方,自从钱太公亡了以后,厅里供着的金身佛像再也没有人清理打扫了。他拿出随身的火折子,抽出一根,蹭的侧面的磷粉上划擦,一团火苗便腾的窜出来了。
钱得望乌黑的眼珠子就在这团小小的火苗中,辗转浮现出一种耐人寻味的神色,随着火苗的跳跃,眼神的光泽不停流转,迷离的如深潭碧水,沉寂的不可捉摸。
他走向神龛,点燃了檀香,嘴里念念叨叨一番,然后转过去,吩咐管家把这具神像给砸了。
管家头皮一憷,因为极度的害怕站在一边不敢动。
钱得望厉声道:“怎么,我现在说的话就那样没有分量吗?”
管家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声音如泣如诉:“三老爷,什么都能砸,就是佛像砸不得,老天爷看到是要下天谴的。”
钱得望脸上闪过一丝犹疑和惶恐,但随即镇定如常:“真有天谴,就该一道雷劈死那帮贼人,如果老天有眼,钱家何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他再度四处张望了一番,眼见夜色茫茫,天幕垂下了帘子,暗影逐层加厚,由远及近,算算时间,再也不愿耽搁,没等管家起身,钱得望自己跑上前去,把三丈高的金身菩萨像摔在了地上。
咣当!
钱得望这一摔用力过猛,溅起满屋子的尘灰四处飞扬,台子上的罗布也跟着一道掉到了地上,好好的一个金身菩萨像转眼之间四分五裂,明晃晃的碎片在暗色中尤为扎眼,犀利的碎片渣滓刺进眼中,蛰的双眸滚热。
管家脸色发白,本来怯怯的身子如同紧绷的弓弦,随着这一声碎地的声响,反倒变得瘫软无力,倒在了地上,半天不说话。
钱得望却顾不得管家了,仔细瞧着一地的碎片,恨不得把每一片都捧在手上细细查过。
他的眼神是如此的专注,又是如此的贪婪。
四下寂静无声,只有夜色初临,薄薄的一层水气,透过镂空的窗格子,照出一室的清冷,此间的人,此间的物,皆在浅淡的夜色中,显得那么清晰可见。
如娘子和沈之雪躲在暗处,把一切看在了眼底,看着钱得望辛苦寻找,他们也在等待着。
可惜,他们都失望了。
当钱得望的视线终于从地面升起的时候,他的脸上写着“悲愤”两个字。
他做梦也想不到结果会是这样的。
自己的亲生父亲,钱太公竟然欺骗了他!
一切都要从钱太公请来这尊神像说起,十年前,钱太公开始信佛,请了一尊神像在紫藤苑,几乎一日三叩首,一叩三个拜。
他曾不止一次的暗示钱得望:“佛像是家里的根本,最重要的东西,都是佛爷帮管着,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对着佛爷心诚,一切都可化险为夷。”
其实说来说去,钱家最大的宝贝不就是当年钱太公得到的相思夜明珠么。
钱得望是个聪明的人,他觉得父亲只是换了一个委婉的说辞告诉他藏宝的地点,为此他一直很有自信,而这种自信恰恰来自父亲钱太公多年的叮嘱,他想着,这颗珠子必定是和佛像有关的。
就算是沈之雪告诉他,他曾被人下过失魂香,他也很笃定的认为贼人不可能从他嘴里探到什么,那么多年父亲从来没有对谁说过珠子的下落,他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只是想着父亲的叮嘱罢了,凡事既然开了头,总得有一个结果,而找到相思夜明珠,就是这个果。
但是如今这个局面,佛像被毁了,里面是空空如也,珠子也没有找到,钱得望的火气再忍不住了。
“怎么会是这样?”
钱得望非常不甘心,他的视线又移到神像旁边各处旮旯窝里,除了一些燃尽的烛台子,再无一物。
到底在哪里呢?他自己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张脸阴郁着,堆满了愁苦的表情,
管家见钱得望这幅摸样,压了嗓子进言道:“老爷,会不会是那场火,让别人捷足先登。”
“你是说有人趁火打劫?”钱得望恼怒的直视着他:“好啊,那你告诉我,你把它藏在哪里了?”
管家一听脸色大变,立即跪下求饶:“三老爷,那天我放火的时候,根本没踏过紫藤苑一步啊。给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动这份心思啊。”
钱得望此时的心绪已经完全被打乱,混乱的不知如何自处,管家到底跟了自己很多年,那天放火的事情,他是一清二楚的,外头有贼人,里头有九姨娘那个狐狸精,任何事情都不能掉以轻心,放火,不过是欲盖弥彰,掩人耳目的一个手段,借着沈之雪的手铲除钱府的敌人,可惜最后时刻,翠儿还是跑了。
想起翠儿,钱得望的内心深处有一份深深的不安,为什么沈之雪对她逃跑的事情只字未提,他又记起大火当日,只是吩咐管家堆点柴火,在外围起火,怎么会发展到后来差点失控的地步。想到这里,他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周围的夜色宛如一个无边深渊,正一点点吞噬着他,而他竟不知这种夜色到哪里才算是完。
钱得望无力的靠在柱子边上,难道那么多年的苦心经营都是一场空?自己的父亲从来没有相信过自己?
他犹记得他第一次见到相思夜明珠的情景。
盒子打开的一刹那,惊呆了他。在浓浓的夜幕下,光珠表面形如星光闪烁,球状似皓月吐银,强光熠熠,恒光不衰。古语云:侧而视之色碧;正面视之色白,但钱府的这一颗,却是侧面视如清光,正面一室光华,远测三尺,极像一个美人,仙姿玉貌,大有一种“三千玉貌休自夸,十二金钗独相问”的美感,引人魂不守舍。
最初不过是一眼,却已定格在心,此生不能忘。
那时他也不过十四岁,却第一次知道学堂里夫子所说的“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原是人的本性,就如相思夜明珠,成了他一生的惦念。
只是那一次过后,他再也没有看到父亲拿出来过,时光如梭,到了今日今时,他原以为唾手可得的宝贝,竟与他无缘。
百转愁肠,再想也是枉然了,为今之计,只能是尽快找到宝贝。钱得望看看管家,不由生出了几分厌憎,训道:“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四处搜搜,即便是要把紫藤苑翻个底朝天,我都要把宝贝拿到。”
管家唯唯诺诺,立时低头答应。
一主一仆,两个人急急地,开始翻箱倒柜。
良久,等到夜晚的星星都出来,亮子白点的光芒微微撇开几束,隐隐投来。这两个人还在忙碌中。
躲了半天的如娘子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几次想要出去,都被沈之雪拉住。
沈之雪一脸嗔怪:“干嘛那么着急?”
如娘子压低了嗓子:“腿都麻了,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之雪装着为难的样子:“女人啊,就是不愿等。”
说完,偷偷瞄了一眼脸色微红的如娘子,口气更硬:“即使难等,总得让鱼先上钩把,何况我觉得,现在钓鱼的人太多,而上钩的鱼又太少了。”
如娘子一脸迷糊:“钓鱼的人?”
沈之雪浮出了笑容,手指微抿,点住了唇心,嘘了一声。
如娘子气急,但又不敢发作,生怕再次惊动到屋里的人,只能继续忍受蝇虫的叮咬,挨在沈之雪身边,慢慢熬着。
她想:世界上的男人那么多,什么时候她竟那么听话,由着这个沈之雪摆布,现在的她还算的上是一个合格的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