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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一部中国的《乱世佳人》 ...

  •   相交待李璇美而去的处所,是民生银行于省城的一处私人会所。离市政大厦不远,步行半个小时即达。平日里有紧要办的公事,难以摆脱大厦一众人等时,景朝阳就会移驾于此。在这里接待甄选过,尤为重要需见解决的人事。

      司机熟门熟路按吩咐,将领导送到此处后,离去。男人沿独立门径小道儿而入。

      天色已渐暗,四周种满青气花色撩人的攀援类花木凌霄,扶芳藤,木香。合着潺潺汩汩流溪,从竹管中划着优美水弧曲线,欢快前行滴入石器的水声,景朝阳轻轻地啄着房门。

      半晌无人应,复敲啄,房内仍无想象中欢畅活泼的脚步来开门。男人好生失落,比前番副省级升迁叵叵测测,不明了之际还要高上些许的失落。

      不知她是根本无意前来,还是等不上,先行而退。他不明就里,突觉是不是太鲁莽相邀,让女人曲解意思?

      如若真是那样,还不如永远不走近,做彼此记忆中的一抹荫凉。至少不至于如此患得患失的失落。

      原路返回,路过会所大堂时,景朝阳想了想,没忍住,来到贵宾前台相询:是否有人将576别院的钥匙搁于前台,随后离去了?

      大堂金钥匙总管认得他,忙细细帮查,答复却是:“没有。”

      如此让人揣摩不透,倒也象是李璇美行事风格。

      压根儿未来过···等不及···钥匙也随身带走了···无解!

      景朝阳问大堂金钥匙,是否还有旁的备用门禁?

      服务人员从总台找出备用门禁,意欲代开,被谢拒。随后,景朝阳拿了另一套门禁,复返576别院。

      本来只想进来静坐片刻,梳理好情绪的景朝阳开了门,进得屋,借着地灯的光芒,喜悦意外的发现李璇美蜷卷作一团,象一只小虾米般熟睡于床。走近端详,脸上分明还带着哭伤过去,半干的泪痕。

      这个拎着仙女魔法棒,左右男人心境的小魔鬼。景朝阳不由得起着疑心,莫非她方才一直躲在攀援花植,木香灌丛的背里儿,目视着自己失落离去。

      而后,才进屋相待,掐准了倘男人复返,给一个惊喜大礼包,如此这般效果才最佳?

      情不自禁,景朝阳怜惜地伸手温柔抚触端视着女人熬尖了的小下巴,哭肿了的脸。

      都说人变得爱回首过去,总想回头看,就是老了的表现。这两年来,景朝阳就总是这样回过头去寻记忆中的李璇美。

      她仿佛一直在他身边相伴,寸步不离。又或者如同《北京人在纽约》当中,明文书写着的:我们一次次分开,就是为了一次次相聚。

      她象是男人记忆深处的一本儿珍宝线装天书。

      再精美的杂志,终归是要卖掉。书却不然,再风尘仆仆的书,也是要用来收藏的。

      于梦中,李璇美仿佛再一次回到境外同凌志那些夜夜相伴的时光。

      那时候的他们,他没得选择,只有她。

      而她,也可以用自己能够接受,进退裕如的方式与他厮守。

      迷离朦胧中,捉住黑暗里男人的那双手,象是捕捉到一双带翼,随时会飞走溜掉的翅膀。

      怕是梦,会醒,女人更加紧闭着眼,悲伤的泪水似雪山暴露在清阳之下,晶莹地流淌。

      那双男人的手一愣怔,随即温柔细软如荷芯般,将女人滚落的滴滴清泪收纳收容。

      不,这双手不是凌志的。凌志的手总是激昂,忧郁犹疑着。而被捉住的这双手,不由得令李璇美想到一句,不知在哪里看到过的话:采几米阳光,扫废城的灰。

      睁开眼,女人心跳起来,身子却比这些日子以来的任何一天都安稳安定。

      是啊,有什么可怕的呢?

      仿若内心深处知道景一直似朝阳,就亮在黑暗最深处的晨曦里。

      有他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虽然一直以为,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即便再不拜他的庙门,此一生亦能够逍遥活得没有最好,只有更好。

      却未曾料及,兜兜转转,仍是收起神通的孙长老,飞不出如来佛的五掌山。

      女人永远缺一项电,能量不足短路。而他,永远似康夫的叮当猫般,表情单一专注,口袋里却总有她想要的宝贝。

      见女人睁眼,景朝阳毫不猥亵地收手,问:“醒了?睡得可好,方才敲门都未应答。”

      李璇美点点头,是啦,许久不过午夜都放不下凌志。今日睡足的这个时段,往时是属于惦挂沈彦的。

      如此这般一连数月神经不休不眠交战,周而复始,女人就是在这样的折消之中困顿着找不到出路。真是神奇,重逢景朝阳之后,方轻轻快快松松甜甜的睡了美觉。

      男人托起她削薄的下巴,打趣道:“是这几年吃了苦,还是近几个月受了伤?籽粒饱满的南瓜子脸型,眼见瘦成葵瓜子模样。”

      女人苦笑不得,气结噎声道:“几年不见,你学坏了。”

      一只手没有放松,仍旧托着她下巴,另一只富余着的手抚上女人面颊,景朝阳正色肃颜认真问:“你刚才梦中寻住了谁,谁令你伤心?忘记我了,是吗?”

      男人语出迫切,李璇美不敢懈怠调笑作答。精神是一方阵地,不被这样的一些思想占领,势必会被那样的一些情绪占领。悲伤涌上心头,女人将头别向窗外。

      不忍复问,景朝阳收手直身转向,却突的被女人一把拉住。她终于沉不住气,紧张问:“你去哪儿,要走了吗?”

      男人温和柔软地笑起来,手拢着女人的脖颈,将她的半身拉向他。李璇美的脸贴着他温暖的腹部,自觉腮处有一丝冰凉。仔细想想,恍悟,终于不再是她的泪,是男人的金属皮带扣,而已。

      景朝阳:“我哪儿也不去。如果你不介意,咱们就在屋里随便吃些,成吗?”说罢,他亲昵地拢了拢女人的发,随即松开,向另一间行去。

      男人离开半步,李璇美顿觉身处朝阳照不至的维谷。她紧跟着蹦下床榻,如同一株寻找阳光的向日葵,亦步亦趋地尾随男人的身后。

      方才只身进来时,女人眼里只有床。睡下梦中觉冷,都看不到身旁的夜被,不知道缩身拉过取暖。就更别提发现,这室内原来还有一间开放式厨房。

      拉开双开门韩式大冰橱,男人满意地取过餐柜旁挂着的围兜裙,将外套脱下,像模像样地系上厨装,扭身问女人:“请点菜吧!”

      李璇美噗哧一声,原形毕露不知好歹的笑问:“好大的口气。”

      见女人展颜,景朝阳仿佛听到心中久冻冰河开化的声响。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由衷着的喜悦。如若天天有此,他愿付出一生一切的代价,心甘情愿的那种。

      揣掇女人没有主意,男人作主:“要么中西合璧,香槟酒配捞面条,如何?”

      点点头,李璇美:“我来帮你?”

      他闻声感动地回望,却发现女人只动嘴,丝毫未动身的迹象。莫要说脚步未向着厨界移动半寸,除了眼光带着狡黠的闪烁之外,就连袖子也没有挽起来的意思。

      暗笑自己太纯情,居然有那么一个刹那,将这女人所放之言当真,景朝阳笑道:“假惺惺。”

      李璇美嘿嘿一笑,不干厨政扭身进屋。半晌,女人抽筋儿检查工作似的复入,对着正叮叮咣咣同面条卤作战的景朝阳道:“你···这个这个···经常带女人来这里···一顿饭搞定她们吗···”

      所以说,事业也好,生活之中也罢,闲人亦有能量需要释放。不给他们一些事忙,便总要生出些事来。

      “嗯?”忙人无暇顾及应了一声。随后明白了女人的意思,景朝阳伸出油手,恨恨地在她的小花脸上添了一把,道:“你要是太闲呢,就过来替我剥几头蒜。”

      如果这是一句问话需要付出的代价惩罚,李璇美可是不认。她吐吐舌头,一溜烟回到房间,摆弄书房里的书。

      男人将面条下进锅里,不放心的于书房寻着她,就着女人方才无理取闹的问题,反倒认真解释:“这里是我们的私人会所。王书记高升前,也常来。还有一些外国友人喜欢在这里聚会。有时说事,谈到很晚,大家就索性开火,填饱肚子继续。”

      景朝阳下厨的打扮儿,其实也不多象回事。他走进趴头看了看女人关注着的书名,继续无意道:“找这样一处地界,最大的好处就是,凡是来者都属应邀。不会有杂人相扰,效率高上许多。”

      沉迷于书中一段话的李璇美抬起头,忘记了先前找事儿点火的由头。此时突听闻景朝阳说了一排子,歪头细想,才想起所言为何。女人没大没小,半不正经地对男人朝外挥了挥手,道:“知道,退下吧。”

      不一刻,厨房飘出清甜的面香,合着鲜美的卤味。两个人各拎着一支香槟杯,坐到饭桌前。

      男人将香槟打开,女人负责把那泛着金星幸福的液体斟满,至晶莹的杯子里。

      将面条和素菜卤细细搅拌好的头一碗,递予李璇美。自今天相见之后,景朝阳的嘴角边,就始终挂着好看的笑容:“多年没下过厨,本来想给你做牛排,不过怕失手。所以将就着些,以后有机会再给你表演。”

      期待着,眼见女人狗嘴里扒了一大口面条,男人深怕她不满意,忙补充着问:“来勺蒜汁?”

      嘴里满满,李璇美口齿不清地反问:“你吃蒜吗?”

      不解女人为何答非所问,但景朝阳仍顺口:“我也来勺。”

      “哦,你吃我才吃,否则怕熏着你呢。”李璇美言辞落地,方觉得此言所指甚至暧昧,不由得脖子一缩,有些尴尬。

      两个人虽都有些想歪着,却又不曾脸红。景朝阳和凌志是那么不同,甚至中间还有着一个沈彦的差距呢。

      女人不由得想到,方才书中看到的那段话。形容钻石,却又暗指着人的出身命道:‘人和人之间,永远都是不同。
      有的人生来高贵,如同躺在天鹅丝绒里面的宝石。
      有的人,无时不刻地为了改变现状而有所取舍。甚至要牺牲自己内心的守护。
      珠光宝气,如同世人的追求,尽管你我千差万别,仰望的星空却是唯一。
      尊贵不在于名誉与权力,而在于真挚与忠诚。只有这样的生命,方可入钻石一样,永恒不变,散发着不朽的光辉。’

      偷偷打量着男人,连吃面都有着掬水月在手的优雅。李璇美不得不承认,他同沈彦都象是生来高贵,躺在天鹅丝绒里面的宝石。成长工作的环境,从政的顺途,使他们始终具备着笃定的资本。

      不过度自尊自卑,亦不随时羞怯,所以他们对李璇美这样工作生活当中的异类,充满了好奇。

      而凌志和李璇美,还有更多人的人生,则没那么幸运。每一步都是熬度挣扎,放弃选择,一路得失过来。

      她和凌志一路因相似而厌弃,行灭的缘分亦正应了旁人的那句话:‘两个极端的人在一起,要么最大的喜,要么最大的悲。’

      不知道是何人妖魔,将别人的情感定义得如此绝致正确,一语便将凌志同她的所有悲喜囊括定义。

      不能想到,提及,碰触,仿佛凌志已然是李璇美的死穴。一番夜凉歌尽,罗愁绮恨中,泪盈于睫,女人半掩饰,半真切地举杯同景朝阳锵然相碰。那圈于掌寸杯中的波涛,再漂泛起些金星,溅进男人女人的口崖之中。

      李璇美:“今天赵中锋同你,都说了些什么?”

      景朝阳不答反问:“吃好了吗?”

      李璇美:“不许顾左右而言它,告诉我。”

      男人微微一笑:“我是怕谈及他,会令你不快,这样伤胃。你若吃罢饭,咱们再谈,好吗?”

      将碗向前一推,女人泄气:“肯定编排了我的不是。”

      景朝阳安抚道:“没有对错,政见不同吧。”想了想,男人又补充:“沈彦的事,按照你的说法,我的语气,转达了。他说会尽力,就看家属采纳不采纳。”

      心放下了一些,李璇美仍憋屈难言地倾诉:“我不知如何自处。我是那种不怕辛苦,只要不算过于风吹日晒,损皮伤肤,就会很愿意付力得酬的人。
      可我眼下走的,选得这条路,真是让人有劲儿无处使。泥牛入海,壮志凌云身不酬。再努力,也无法自尊换饷酬。仍是得点头哈腰,找赵中锋签字报销,才可换得真金白银。”

      景朝阳问女人到底想要什么,迫切想要到何种程度?

      喜作大话狂妄之言的李璇美,向来知道景朝阳海涵,于是大言不惭道:“我人生的首位追求,就是名利二字。为此我愿意将灵魂卖予魔鬼。”

      这话莫说见凌志,便是沈彦,亦会猛烈打击眼前小小女子的大大狂世。而景朝阳却认真地听她说的每一个字,分析其背后的情绪始末,道:“你这么现实,这么爱钱?”

      李璇美正色道:“钱,对于那些生来就含金钥银匙的富贵之人来说,就像是四肢健全之于本就健康的人,仿佛毫无意义,不知珍惜享受。
      而名利对于我来说,就像一个残疾了一辈子,突然有希望以正常人健康面目体态,重活一遍,那么重要。”

      女人头头是道:“钱之意义最大化,从来都是体现在沉浮于富贵边缘的人。”

      私下对沈彦案件细致入微了解过的景朝阳,深望着正大放厥词的女人,心道:“这么现实狰狞,内心仍有坚持。于大事波澜间把握得住自己。难得的就是你啊,李璇美百年难见,千年一遇,”

      不知男人心中所思,李璇美只自抒苦闷,胸臆源头:“如果说商人似小姐,低人三分取利。依我看,现今有的公务人员还不如小姐情操高尚。
      能不主动出击,变着法子弄权,甚至无权便生刁难。不索贿,只吃供奉就不错不错的了。
      越来越理解从前宋岚阳的说法,他们也只是要生活,想生活得更好些。公,是他们唯一的谋利的技艺舞台。
      我只是不想成为他们,真的不想···”

      听到公务员小姐论,景朝阳摇头笑起来。她就是这样,一贯语出谬处,鲜活生动,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疯魔不成活的话风语格论调。

      仿佛更加明白赵中锋的痛苦根源。急于将她推出去的动力何在。政见不同,是共事者最大的痛苦。放这么一个人在身边,的确象是无时不刻颠覆着,赵中锋从前行过的路。

      那些官场摸爬滚打过来的所有日子,于李璇美的口舌间,眨眼如此不堪,没有任何意义,都象虚假的。

      亦或者,人最大的悲哀,不是战争时期为了某种主义而战死。却是将要谢幕于和平年代时,突然发现,从前日子的虚假。

      而政治更是这样一个怪圈,不是依靠尊敬能力就可以与之相处的。它不仅仅消解你的个人意志,自由主义,还不断挑战人的底线。说白了,政治是讲究实力的,讲究由谁来指定以及主导整个游戏的规则。至于小人物们如何夹缝中生存,且小有迈进,就是现实生存的艺术了。

      景朝阳幽微望着女人的双眸。书上不是曾经说过吗,当你在对方眼中看到自己的身影,请相信,对方是爱你的。

      现在这一刻里,李璇美自男人浅浅的眼睛里,就深深地望见了自己。不仅望见,同时还可感受得到,眼前这男人周身轻松,那颗心却绷得很紧。随时随处都仿似伸长了触角,在捕捉自己身携,又或者遗落于何处的气息。

      而男人于女人的眼中,却看不到自己的身影。庆幸的是,那里除了女人自己,似乎还虚位以待,装不下任何他人。就连女人自己,亦是迷迷幻幻,懵懂怅惘不辨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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