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婆秘史（原名老巫婆很凶残）》重安公子

6、6

　　魔族有一个在别人看来还算是优点的地方，那就是信守承诺，但是，前提是一定要明确地订立契约。
　　我虽然答应了用铁甲蝎作为去人界寻找公主的交换，却并没有与撒菲莫家的旦迪或魔王布伦托立下契约，只要我乐意，随时都可以反悔。
　　不过我还是决定收拾行李去人界一趟，一定要说原因的话，估计……还是冲着旦迪与鲁伊诺那两张肖似故人的脸。

　　我的行李打包得很慢，大多是各种药剂的成品、半成品及原料，还有用惯了的坩埚与酒具，以及一堆鸡零狗碎的东西。
　　每往藤箱里放入一样东西，我都要低声嘟囔它们的名字。近几年记性越来越差，近的记不住，远的又老混淆，我真怕自己糊涂到连药剂的配方都忘记。
　　半人高的藤箱已经满满当当，我了思索片刻，将一只泛着淡淡莹光的头骨挤进藤箱的角落，而后拉下箱盖用力往下压。
　　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奈何箱小物多，愣是没法把箱盖盖上。
　　卡斯实在看不过去，挤开正要上前帮忙的昆塔，又拿鼻子顶开我，抬起一只前爪搭在箱盖上，轻轻地往下一压……
　　藤箱内顿时响起一片可怕的碎裂声，噼里啪嚓的，惊得我一阵肝颤——箱子是盖上了，那些药剂瓶和酒具估计完蛋了不少。
　　我怒气冲冲地对卡斯吼了几声，打开箱子又一点一点地把碎片清理出来。

　　昆塔一直极有耐心地等我收拾，此时望了望正闪着绿幽幽莹光的骷髅头，疑惑地问：“娜鲁小姐，请问这是什么物种的头骨？”
　　“精灵的。”
　　闻言，昆塔不禁瞪大眼睛，“您是怎么保留下它的？”

　　他会这么惊讶一点也不奇怪，因为精灵死去后□□会化作晨雾，几乎不可能留下任何骸骨。
　　但是，几乎不代表不可能。
　　“很简单。”我抬起眼皮，摩挲着那只头骨，豁开缺牙的嘴冲昆塔笑笑，“把它的灵魂束缚在骸骨上就行了。”
　　精灵的灵魂与生命皆源自生命之树，死亡的瞬间灵魂离体，□□消失不见，灵魂则回归生命之树进入沉眠，若干年后，再借由生命之树，重新诞生成新的精灵。
　　恶魔会夺取人类的灵魂，但束缚精灵的灵魂，却是种背德的禁忌行为，要说理由，我想也许是前人害怕引起精灵族的愤怒，引发两族战争吧。
　　昆塔的神情有点微妙，一时间没有说话。
　　我想他也许是在羡慕，身为拥有不纯正半精灵血脉的他们，是不被生命之树所承认的异类，死后也只会被当成背叛者，被生命之树拒绝而得不到轮回，最终只会迎来灵魂与□□的双重覆灭。

　　为了减少误差，我决定去悲泣之森施行魔法。
　　公主是在那里消失的，在同一个地方施法，多少能追踪到一点信息。另外，我还需悲泣之森的魔力，我的力量衰退得太多，没信心能成功启动时空魔法阵。

　　****

　　悲泣之森，魔族的坟场。
　　整个森林被远古魔力所萦绕，迷惑一切进入的生灵。
　　战败的魔族、犯错的魔族、迷路的魔物……只要进入悲泣之森，大多只能无助徘徊绝望等死，鲜少见谁活着出来。
　　清寒的空气中，有如凄厉哀号般的风声阵阵响起，阴霾笼罩的森林深处，能感觉到无数邪念蠢蠢欲动，伺机侵蚀。
　　两行脚印在身后的雪地上延伸，野兽爪印像巨大的梅花，其间混着略显零乱的人的足迹。

　　我背着藤箱，笼着手缩在卡斯的背上，从雪帽边沿瞅了瞅紧跟在身后不远处的昆塔。
　　不知是路途遥远所致，还是已受到黑暗灵体的影响，只见他大口喘着气，精致的脸在黑色斗蓬下显得异常苍白，原本漂亮润泽的唇此时干裂灰败，颀长的身影略微摇晃，脚下不住踉跄。
　　卡斯脚步稍慢，似在询问我是否要停下等他。
　　我没吭声，卡斯便甩甩脖子上的雪花，继续往前走。
　　长着一张柔弱无害的脸，看上去像任何一只精灵一样体力不济，却敢独自进入充满魔物的迷失森林，并能坚持跟在卡斯身后自北境南下，一路颠沛却不曾被我们抛下，这只年青的精灵，哪里可能会是那种弱质纤纤的无能小辈。
　　我有点欣慰：鲁伊诺的孩子，看来并不是空有其表。

　　我想起刚进悲泣之森，我和卡斯正在担心无从找起，这位精灵青年却淡定地从胸前贴身口袋抽出一条蕾丝手帕来。当时他的表情温柔且虔诚，冲他好好珍藏公主手帕这一点，他就绝对不会让自己被我们抛下。
　　越往里走，邪念越发强烈，哀号声几欲振聋发聩。
　　卡斯终于停下脚步，仰头在空气中嗅了嗅。
　　“蓝蔷薇的香味在这附近里消失了。”
　　魔王城堡的花园里，盛放着无数珍贵的蓝蔷薇。
　　那种妖媚到极致的蓝色，来自于深海人鱼的蓝色血液，没有什么比它更适当蓝蔷薇的养料。因此，魔王花园里的蓝蔷薇，永远比别的地方更加娇艳夺目，香气也无与伦比的甜美甘冽。
　　旦迪口中纯洁如天使的公主，却喜欢用人鱼血浇灌的蓝蔷薇，并用它们制作精油与香水，遍洒衣裙。
　　这位公主，倒真是有趣。
　　我望着脚下阻隔了公主香气的洞穴，阵阵阴风自深不可测的穴底卷上来，扫得人脸皮子疼。
　　“不知道那位娇生惯养的公主，是如何无知无觉地走到这种地方来的。”我嘻笑着说。
　　“也许失去了魔力，反倒感觉不到这些邪念。”卡斯说。
　　这里的邪念如此强烈，已经足够令普通魔族失去理智陷入癫狂。精灵自诩纯洁，最无法抵制恶念，难为精灵混血的昆塔一路坚持到现在，此时却只能用力捂住耳朵，满脸痛苦地蜷缩在地。
　　轻轻拍了拍卡斯的背，它会意地压低身子俯趴在地上，让我从它背上滑下。
　　我走到洞穴边，探头往下仔细瞧了瞧，然后脱掉手套，将枯瘦的手直直往前伸，接触寒冷的空气。
　　魔族人一般通过五感来感知魔法能量，也就是视觉、听觉、嗅觉、触觉与味觉——单纯依靠味觉的魔族最少，这类魔族往往异常□□，还有更少一部分魔力强大者仅仅只需凭借第六感。
　　我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耳朵还有点背，嗅觉也退化得差不多，味觉……从来没开发过，只能依靠触觉。
　　风声在耳边呼啸，哀号在扰乱视听，手指很快冻僵，各种阴寒的邪念顺着脊背往上攀升，紧紧揪着心脏……许久之后，我的指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魔法的脉动。
　　微弱，却绵长，像一股涓涓细流。
　　我凝神感受着那股脉动，道：“这里没有空间裂隙，这是一个深埋在地下的魔法阵。”
　　“什么样的魔法阵？”卡斯问，显然也是感觉到了。
　　“年代很久远，魔法的波线是古老的排列方式，可以肯定是远古魔法的一种。”
　　再过一会儿，我惊喜地收回手，将冻僵的手插到卡斯厚厚的毛里取暖，脸上止不住乐。
　　“亲爱的老卡斯，你猜这是个什么魔法阵？”
　　“别卖关子。”卡斯不耐烦。
　　我嘿嘿地笑，道：“空间魔法阵！居然就是空间魔法阵！这下我们可省事了。”
　　卡斯闻言，眯了眯黄澄澄的大眼，在洞穴四周转了几圈，把厚厚的雪扒拉开看了看，然后断言：“洞穴周围的泥土很松动，稀稀拉拉的也没长几根草，这里应该才塌陷不久。我估计下面有个山洞，这魔法阵原本是设在地下的洞穴里的，因为地表塌陷这才暴露出来。”
　　我点头赞同，“设置这个魔法阵的魔族，一定非常强大，以魔法阵的能量消散情况来看，这个阵法估计已经存在三百年以上了。”
　　“三百年以前，有谁被驱逐到悲泣之森来呢？”
　　我好奇地望向卡斯与小昆塔。
　　昆塔想了想，冲着我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就被卡斯不耐烦地打断了。
　　“管它是谁设的阵，能用就好了，现在哪有空考古？”
　　说的有理，眼下的确没空管这些闲事。
　　尽管卡斯的脚程很快，从迷失森林到悲泣之森，一路避开战乱的城池，绕过空中搜寻的狮鹫队，也飞飞跑跑躲躲绕绕了半个来月。
　　途中还远远望见燃烧的城池之上，居然有翼龙飞舞。
　　绯月国内乱，幻砂国的龙族却也参战了，看来事情还不仅仅是政变篡位那么简单。

　　爬到卡斯背上稳稳坐好，转头向着昆塔。
　　“小男孩，你能自己回去吗？”
　　精灵虚弱地看着我，扯出一抹笑容，“全拜托您了，娜鲁小姐，请一定将公主平安带回来。”
　　……这情形，怎么像在交待遗言？
　　卡斯翻了个白眼，“马儿都被我们在路上吃掉了，你叫他怎么走出这个魔族坟场？”
　　……这老东西，明明是它一时馋嘴咬死了昆塔的马匹，我只是本着食物不能浪费的原则，给烤了当干粮带上而已。
　　若是别人我才懒得管，但，鲁伊诺的孩子……
　　罢了。
　　我挥挥手，“一并带上。”
　　卡斯朝前一扑，一口叼起来不及反应的昆塔，扭身就朝深不见底的洞穴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