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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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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银龙首领,冠面如玉,白衣胜雪,璀璨的银发随意披散在肩头,看上去庄严优雅,一双水银色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你在做什么?”
他问,语气静如止水,我却听出一丝危险的味道。
我一时语塞,目光游离,看见石门不知何时大大地敞开着……怎么看上去如此笨重巨大的石门,打开时,却连一点声响也没听见?
“嗯?”尨赞催促了一声,尾音上扬。
若在平时,我会觉得这把低沉悦耳的嗓音如此“嗯”出来,会有种莫名的性感,但此时卡斯不在身边,我又没有魔力傍身,心中只觉得一片凄惶,哪里还有调笑他的心思与胆量?
见他用眼神冷冷地催促我答话,我心中恼怒,破罐子破摔地坦言道:“还能做什么?当然是逃跑了!”
尨赞不无讥讽地瞟了我一眼,“想逃跑?你能逃到哪儿去?听说魔族并不如我们这般抗寒,即便你能安全离开这悬崖,你也没办法穿越碎霜山脉的茫茫雪原与冰川。”
他冷笑了一声,沉声道:“更何况,部族的外围设有结界,凭你这一点魔力也没有的小哑炮,能穿得过结界吗?”
我面色一白。
“哑炮”这个词伤到我了,没有哪个魔族被人骂作哑炮而不动容,就如没人愿意被人骂成智障一样。这头可恶的龙打从遇见开始,就不停地用哑炮来讽刺我。
我泄气地在窗台边坐下来,抱着膝盖,一声不吭地垂下头。
我正兀自消沉着,却听见身边一阵衣衫摩擦的簌簌声,抬头去看,发现尨赞也站到了窗台上,也不知他是瞬移上来的,还是自己跃上来的。
他无视我惊讶的目光,自顾自地站在我旁边,背脊挺立,姿态优雅,自有一股矜贵之气,一双无机质感的银眸居高临下牢牢地锁定了我。
“蹑风雷兽并非家族侍魔,而是时间魔女的个人侍魔,骄傲的蹑风雷兽也决不会听命于一个弱者,你这毫无力量的小……丫头,是怎么与他订下契约的?”
注意到他言辞中的停顿,估计要说“小哑炮”,不知为何却改了口。
我心思一转,顿了一顿,不满地皱了皱眉,说:“我和卡斯之间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随即嘟了嘟嘴,眼圈微红地将脸撇到一边不理他。我脑中浮现出缪亚公主那张宜嗔宜喜的可爱小脸,尽量把神态学足了。
偷眼看了眼尨赞,他的表情没有变,却蹲下身,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猜得没错,这只年青的银龙,表面上看去冷若冰霜,却有着大部分银龙的性格特点,心地柔软,怜悯弱者。
魔药老师“毒夫人”曾经说过,这种心软的男人,最容易被坏女人骗。早些年他已因为自己的善良,付出了一条手臂的代价,今日看来还是没怎么长记性。
我担心卡斯,不敢过多地拿乔,一见他坐下来,立即转过头,忧心忡忡地问他:“我为什么会在这儿?卡斯呢?你们把他弄到哪儿去了?”一边说着,一边怯怯地伸出手,轻轻拽住尨赞的衣袖。
尨赞望了一眼我的手,却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我。
他的眼眸分明已对上我了,但那如水银一般的眸色犹如盲者一般,实在读不出内里的情绪,这样反而更让人心里没底。
我有点心慌,以为自己做得过于得寸进尺了,连忙松开手。
尨赞将我的怯懦看在眼里,转过头,似乎轻吁了一口气。
“你晕倒了,我便将你带了回来,至于卡斯……”他冷哼一声,“你放心,我与他之间尚有一笔帐没清算完,不会如此轻易就杀了他的。”
我腾起一股怒气,按捺住把身边坐着的龙族男子从窗台推下去的冲动,努力装出一付感激的模样,轻声道了谢。
“我要折磨你的侍魔,你却向我道歉?”尨赞的话语中满是嘲讽。
我在心里猛翻白眼,表面却不得不装出一付柔弱乖巧的模样,泫然欲泣道:“请你不要伤害卡斯,母亲去世后,一直是他在照顾我的……”
——如果是那个单纯到愚蠢的缪亚,一定会这样回答的吧。
尨赞沉默不语,从表情上完全看不出喜怒。
我们坐在窗台上,一时无话。
我有点坐立难安,这种感觉很新奇,向来只有我令别人坐立不安的,如今却反了过来。
尨赞没有注意到我的焦躁,他似乎是在沉思。
他说:“你的父亲……”
我抬头望去,见他轻蹙剑眉,冰块脸上竟然有一丝不自然的窘迫。
沉吟了半晌,尨赞才迟疑地问:“你的父亲,是谁?”
我表情古怪地望着他:这头龙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跳跃到一个奇怪的方向。
我的父亲,出身于绯月国十一个古老家族之一,早在我出生前这个尊贵的家族就已没落,本家的父亲原本可以继承祖父的子爵头衔,并成为族长,但他力量平平毫无谋略,轻易就被分家的叔父夺走了爵位与族长之位,全家更被赶出了王都。
父亲心中不甘,妄图回到王都东山再起,身为最尊贵的古老种姓,却去巴结后起之秀的撒菲莫家族,想借助撒菲莫家族的力量对抗自己的远亲堂弟,于是就有了撒菲莫家族与凡瑟鲁姆家族的政治联姻。
这就是亚哈斯_撒菲莫与我的孽缘……
眼下我的身份变成了时间魔女的孩子,我想反正伊人已逝,哪怕过过口瘾也好,打算回答这头银龙说“我的父亲是撕菲莫家族的亚哈斯”,那边尨赞见我沉默半晌,却已微蹙着剑眉自顾自道:“莫非是卡斯?”
我露出一脸五雷轰顶的表情,看怪物一样地瞪着他,按捺不住地怒斥:“为什么会是卡斯!?”
尨赞神情笃定地说:“否则他怎会自愿成为你的侍魔?”
说到底,尨赞只是在质疑没有力量的我,如何能号令蹑风雷兽嘛!
我忍不住站起来,冲着尨赞恶声恶气地讥讽:“咩赞的脑袋瓜还真是一如既往,满是不切实际的异想天开!”
话一说完,就见尨赞死死地瞪着我,嘴角慢慢衔起了一丝微笑。我的心里霎时“咯噔”了一下。
尨赞的笑容很快消失,他冷冷地问:“不装了?”
我面色骤变。
不装了?这是什么话?难道我被看穿了?
他是看穿我在装娇弱,还是看穿我就是时间魔女本人?
我怔怔地瞪着尨赞,心里再一次充满挫败感:我小瞧了他,我忘记他早已不是被卡斯斩断左臂,无数次打败的小银龙,他是能用三根手指将我捏死的龙族首领。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我心有不甘,撇开外貌不谈,以我如今这毫无魔力的哑炮样,谁会想到我便是那臭名昭著的时间魔女呢?
“第一眼看见你时就已经认出来了,龙族的记忆力很强,更何况你的模样完全没变。” 尨赞看了我一眼,飞快地转过头,没有再说下去。
“下去吧,别坐在窗台上了,会着凉的。”一边说着,尨赞突然伸手右臂搂住了我的腰,不等我作出任何反应,就轻快地自窗台上跳了下来。
一落地,他很快松开了手。
我满头雾水地踩在厚实的地毯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糊涂了。
他不是已发现我是斩断他左臂的时间魔女了吗?为什么要显出一付关心的模样,还担心我着凉?
我眼神在房间里溜了一圈。若尨赞早已识破了我的真实身份,我这俘虏的待遇未免太好了,眼下关着我的这个房间,怎么看也不像囚室。
银龙一族虽然善良,却善恶严明,尨赞曾经只身进入迷失之森追杀了我一百年,说明他是个记仇的,后来虽然不知为何停止了追杀,但对我恨意应该没有减少半分,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杀掉仇人的机会。
因为无法理解尨赞的举动,我只能被动地防备着,仰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尨赞却避开我的视线,冷声道:“别这么盯着人看。”
我愣了一下,疑惑地转开视线,却感觉左手被一只温热的大手给握住了……
尨赞牵着我的手往石门外走,我整个人都已晕头:这……这臭小孩到底想要干嘛?!
“你究竟要做什么?”我不满地挣了几下没挣开。
银龙丢过来的一枚不悦的眼神,自行松了手。
“这话应该由我来问你。”他转过来正对着我,居高临下,气势逼人——我发现他挺喜欢用这种近距离藐视的角度来俯视我。
“伤好之后,一句话也没有留就消失了的人,如今为何突然再次出现?”
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话语,令我的脑子被绕成了一团浆糊,只能不可思喻地瞪着尨赞,半晌吐不出个囫囵字来。
眼见这银龙周身的气势越发凌厉,面无表情的脸庞竟然染上了怒意,我的心中刹时显过一念,似乎找着了一点头绪……当即小心翼翼地凑上前,试探性地以讨好的语气叫了他一声:“……咩赞?”
尨赞的表情几不可见地抖了一抖,银色眸子似乎不自在地飘了一下,半晌才冷哼了一声。
然后,他脸上的怒意却消失了,嘴角还微微往上翘了一下。
我瞪大眼,努力控制着表情,一时之间只想放声大笑。
当年我待这银龙漫不经心,连名字也没有好好记住,只是一口一个“咩赞”地叫他,他却牢牢记住了我的口误……
难怪方才我暴跳之下,脱口叫了一声“咩赞”,他却问我“不装了”,原来尨赞认出来的是被他所救的魔族女孩娜鲁,而并非与他结仇的时间魔女。
这还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我深感庆幸,心下一松,脸上便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尨赞注意着我的表情变化,冷冷地问:“莫非之前你并非假装不认识我,而是真的没认出我来?”
我的心里又是“咯噔”一声,隐隐觉得不太妙:这家伙不好糊弄,怎么又生气了?
“我当然有认出你来!”我理直气壮地大声说,语气不自觉带了一丝委曲。哪怕他的模样、性情,与幼时已大不相同,血液的气息却不会变,身为魔药师,怎会认不出自己曾经的药材,这分明是对我专业的质疑!
尨赞表情有一丝松动,我以为自己终于过关,却见他又眯起了眼。
“那你为何咬我?”这回不悦的表情倒是很明显了。
我愤恨地冷笑一声,“你不也差点没把我掐死?”把卡斯伤得那么重,咬他算轻的。
仔细想来,银龙族除了与红龙族交恶,自古一直隐居碎霜山脉与世无争,我与银龙一族的纠葛,都是我这方主动挑起,怎么算也是我比较没理。
三百年前尨赞救了重伤的我,换来的是恩将仇报,被我取走了一条手臂,而这次,银龙解决掉了追杀我们的红龙战团,算是再次救了我……可是一想到卡斯浑身浴血的模样,我心里的仇恨却如烈火烹油,怎么也止不住。
我默默地将内心浮现的愧疚苗头一点点掐灭。
那些驱逐我的族人不是曾经说过么:老巫婆娜鲁,是个蛮横不讲道理的老妖妇……我承认这话一点儿没错。
我梗着脖子,毫不退却地与眼前的尨赞对抗。
尨赞脸上的怒意已经消失,他眨眨眼,轻吁了一口气,似乎觉得这个争执毫无意义。他转身往房间外走,没走几步又回过头,对呆愣在原地的我说:“跟我来。”
我连忙跟上。此时我不知他打着什么主意,卡斯在他手里,我只能听命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