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夜翎雀

37、37

　　郭嘉一楞，随即拨开了扶他的人，自己歪歪倒倒的往东屋里走，推门之时，屋里烛火微动，荀彧正斜坐在床榻上，风动影移间转过身来：“你回来了？”
　　郭嘉扶着门框，斜倚着身子，笑道：“文若何时过来的，身体可大好了？”
　　“劳你费心，已然无恙。”荀彧起身走了过来。郭嘉摆了摆手，笑：“我就放心了，天色已晚，就在寒舍歇息了吧，我也不就叨扰你了。”说罢身子后退，欲重掩上门。荀彧快一步把他扯进门内道：“你既不想见我，何苦又绕个弯走过来让我看到。”
　　郭嘉嘿嘿笑道：“避而不见，终究不是待客之道。”因着曹子修那一脚踹得相当的到位，他便笑得有些牵强，荀彧见他姿势别扭，皱眉看着他的腿冷声说道：“你倒是好闲心，无时不刻不想着风流快活。”
　　郭嘉受不住疼便往床榻上倚去，刚凑了过去便看到榻上有人安睡，一时间不知所措的回身看看荀彧。荀彧道：“你别说你连他都不认得了。”
　　“认得，小时候他就长得不像我，挺像他母亲的，没想到，没多久不见，倒与你长得这么像，果真是吃你们家的米粮长大的！”郭嘉十分愕然的看了看闭眼沉睡的伯奕，又抬眼看看荀彧，想笑又笑不出来，无奈之下叹了口气：“出去别跟人说他是我儿子，我哪里会有这副模样的儿子！”
　　说完之后又凑近去看，伯奕的眉峰、鼻子、唇线以及下巴都与荀彧极为相似，只是瘦削的脸庞弧度恍然一看与自己有几分相像，郭嘉忍不住凑得更近，伯奕适时皱了皱鼻子，微翻了一下身，郭嘉顾不得腿疼，忙地弹开：“文若，你我若有个孩子，就该是长这样的啊。”
　　身后的荀彧直直的着着他，良久说道：“奉孝，到你房里去，我有话跟你说。”
　　“在这儿说不是一样的么。”郭嘉醒过神来。
　　“别吵醒了他，来吧，我扶你过来，你这样子怎么走路。”
　　郭嘉扯着脸皮笑道：“令君大人多虑了，只要我还爬得起来，我就走得回去。”
　　伯奕又翻了个身，面对荀彧伸过来的手，郭嘉也没再推拒，任由他扶了自己。
　　出了门槛，掩了门扉，荀彧微微屈身，扶在郭嘉肋下的手一个大力，另一只手便顺势搂了郭嘉的双腿，郭嘉挣扎了一下，见荀彧没有放下的意思，便叹了口气伸手挽了令君的脖颈，将脸埋进了令君的胸膛里。
　　两人相识相知这么多年，荀彧第一次用这种想象了无数次却从未付诸过实际的姿势横抱了怀里人，胸口到喉间都是颤抖的，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低头看着郭嘉埋在自己怀里的侧脸以及凌乱的黑发，只恨这客房到主屋的距离太近了些。
　　回了屋，荀彧放了郭嘉，身体相离之际，低头在他额间以唇相触，郭嘉十分敏锐的弹开，据了木案的一方，荀彧寻了油灯点上，松节香的味道顿时弥漫开来，房内起了一层暖暖的黄光，郭嘉冷着脸看着荀彧如在自己房中一样来去自如，说道：“即使你不把伯奕带过来，出征之前我也会登门看他伤寒好了没，倒教你往来于此，我心中过意不去。”
　　荀彧定住身形默默了看了他一会儿，随手拿了多宝架上的棋盘，在他面前坐定，淡淡说道：“你没必要过意不去，我早说过，会待他视如已出，你只需陪我重新来过便是。”
　　“重新来过，你不一样是输？！”郭嘉皱眉看着他一脸从容地在自己面前坐下，慢慢地摆着棋盘。
　　“不是这盘棋，我说的是你我之间。”荀彧食指与中指之间夹起一枚白子，停在半空中，微扬着头看着郭嘉，郭嘉转过脸不去看他，双手撑着地倒退了少许，口中说道：“文若，你不是第一次说这话，这一次，我依旧可以当没听到。”
　　“你还拿这招来应对我，奉孝，这话我也不想再说了，你过来，陪我下盘棋，好好跟我说说，你这些年都去过哪里，见了些什么，受过怎样的离难。”荀彧身子前倾，做势要去拉他，郭嘉却下意识窜得更远，凝眉低语：“我不想跟你谈这些陈年旧事，也没法和你重新来过，文若，你逾矩了，我还是那句话，就当你没说过。”荀彧起身，绕过那方书案，在郭嘉面前站定，一脸的笃定，居高临下道：“好，不谈那些陈年旧事，我们只当初识，一切重新开始。”
　　郭嘉无奈的闭目，冷哼一声：“问题是我们是初识么，初识你会跑到我房间来一次又一次的说重新开始，从哪里开始，进学？入仕？从你爬上我的床重新开始？还是从你把我扔回阳翟去重新开始？嗯，令君大人选哪一段？”
　　“无论哪一段，你与世子撇清，我护你一生一世。”
　　“那你别护我成不，我为何要离开子修，我就想找个对我一心一意的，谁对我一心一意来过，包括当年救下的那个则安，曲意相承，不过是为着护他主子的周全，文若，我心里装得下的人并不多，如今你以什么样的立场与身份要求我与世子撇清，嗯，旧人？”
　　荀彧无言，缓缓蹲了下来，一手支地，一手抚上郭嘉的脸腮，拇指抵在他的眼角，郭嘉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神凌冽而充满讽刺，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老夫还聊发少年狂哩，我郭奉孝就有不能有第二春？！”
　　“你是不是心里有曹子修了？”
　　“是。”
　　话音刚落，荀彧便用力捏了他的下巴，鼻尖相抵，叹息着说道：“你心里存了曹子修，不过是因为他与当年的我有几分相似罢了，就如今天你见了伯奕，对我都狠不起来了！”
　　郭嘉推开他，骇然一笑，“若是因为这缘由，我直接找你便是，何苦为了那几分相似去扰了子修，更何况，文若，那俚语说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呐。”
　　荀彧面上一滞，放开了郭嘉，双手竟无措到不知往哪儿放好，良久才道：“彧不知，时隔多年，彧竟成了奉孝胸中那条攫走了温暖还反咬了一口的恶蛇。”
　　被松开了束缚的郭嘉笑道：“恶蛇谈不上，文若君这般的蛇，即便是咬我一口，我亦不会避而远之，反倒欣喜的当裤腰带系腰上呢，你看，如今我们做同僚多么合衬。”
　　“我不想做同僚，我想要曹子修那位置。”看着眼前突然间一派轻松释然的郭嘉，荀彧颓然地坐在地上，终于为自己无措的双手找到了支撑点。
　　郭嘉双手扶地往后挪了几步，退无可退，嘴唇半张，双眼圆睁，看着荀文若原本半蹲的双腿直直的冲自己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