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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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葬礼是在赤司的亲戚们的帮助下举行的。
那一日的天空泛着一股压抑的灰蓝色，昏昏沉沉的，微凉的风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令人不由得感到一阵烦躁。
绿间真太郎是跟着父母一起来的。一到地方绿间便忍不住四处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他在灵台前发现了那个人。
赤色的发仿佛被灰暗的天色浸染，没有了往日的光泽。低垂着的双目看不清眼中的神色，只有细密的睫毛在旁边来祭拜的人偶尔的话语中微微颤抖。
绿间跟在父母身边一同向着灵台走去，安静地完成祭拜之后，绿间的目光往赤司的方向移动了些许，双唇微微阖动，最终却没能吐出一个字。只能如同随波逐的鱼儿一般，沉默地离去。
一步一步，距离灵台旁的那个人越来越远，绿间极力克制自己想要回头再看那人一眼的冲动，紧紧地攥紧双拳，继续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回头了又有什么用呢？反正，不管是那个时候，还是现在，绿间真太郎都无法安慰赤司征十郎。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无能为力。而赤司征十郎永远都如当初那样，不会将心底的悲伤透露出分毫，永远无懈可击。
——本该是如此。
可是，绿间却感觉仿佛有无边的黑暗正一点一点吞噬着身后的那人瘦弱的身影。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绿间真太郎一边在心底不停地说着抱歉，一边再一次憎恨着自己的无力。
一滴温热的液体从眼中滑落，像被吓到了一般，绿间真太郎手忙脚乱地掩饰着它的痕迹。
自从遇到赤司后，绿间真太郎流泪的次数比以往加起来还要多，虽然赤司从未说过难过，但只要看着那个人，绿间真太郎就觉得如同置身于暗夜深海，终有一日会被悲伤没顶。
——然而，连安慰都做不到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感到难过呢？
※
无论是有再大的悲伤，只要还活着，终归是要跨过去的。
赤司征十郎从不认为自己是个脆弱的人，可是在父母离世后，一系列的事情压下来，还是令他感到了疲惫。
不论赤司表现得再像个大人，他终究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更何况还有个小他五岁的妹妹需要照顾。是以，在他成年之前，不管他愿意还是不愿意，总是要有个监护人。
好在亲戚们都是善良的人，最终在各方考虑之后，他选择了父亲这边的一位叔叔作为自己和妹妹以后的“家人”。
赤司叔叔平日工作很忙，一周难得回家一次，所以平日里基本上也只剩赤司和妹妹由依在家。
葬礼那日由依并未出席，因为无法接受失去父母这个事实，由依在得知消息的那日起便生病住院了。直到一周后，才被处理好一切的叔叔和哥哥带回了他们的新家。
由依原本是个十分开朗的孩子，但自那天起，她渐渐变得不再爱说爱笑，变得沉默寡言。
如果可以，赤司希望由依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但是，连自己都还未从当日的梦魇中走出，又要怎么帮助妹妹呢？
“由依没问题的哦，小征。”许是看出了哥哥的忧虑，由依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安慰着自己的哥哥。
可是，那红色的双瞳中，不见往日的灵动，暗沉的灰色如跗骨之蛆一般紧覆于其上。
——不对、不对，我想看到的不是这样的笑容！
被那样的双眼注视着，赤司感觉胸口一窒，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呼吸。他点点头，轻轻地抚摸着妹妹的发顶。
若是在以前，这样的动作必会招来妹妹的抗议，可是今日，她却只是微微歪了歪头，什么也没说。
或许时间真的是治疗创伤的良药，在赤司踏入高中的那一年，由依已经能够自然地展露往日的笑容了。对此，赤司也感到十分宽慰。
这一天，是赤司父母的忌日，两人约好到老宅祭拜父母。赤司放学比较早，本打算去由依的学校等她放学接她一起，却被由依言辞拒绝了，说什么自己已经长大，不是小孩子，可以自己来什么的。
赤司想起妹妹当时的样子，轻轻笑了笑，继续整理着手中的东西。
当初由于太过悲痛，不管是赤司还是由依，都不愿再看到有关父母的遗物，只得拜托叔叔将之收起来放在老宅。
时至今日，赤司征十郎总算有勇气面对这一切。
虽说外界对于赤司父母的死都说是意外，但真实原因赤司多少还是察觉到了。
赤司看着手中的录音笔，迟疑了一下，最终按下了播放键。
最初是沙沙的电流音，留下录音的人似乎犹豫着该怎么开口，大约两三分钟后，赤司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征十郎，对不起。』
记忆中威严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有些沉重。
『爸爸决定和妈妈一起去那个世界了。』
赤司拿着录音笔的手颤抖了一下。
『征十郎是个坚强的孩子，就算没有我们，也可以好好的活下去的吧？』
……是啊，赤司征十郎在世人的眼中一直、一直都是无懈可击。
『因为，征十郎是哥哥啊……一定可以照顾好妹妹的对吧？』
因为是长子，因为是哥哥，就算前路再怎么艰难，也要坚持下去。
『征十郎今后要和由依一起好好的活下去啊……』
如一年前那般没顶的悲伤再次向赤司征十郎袭来，他却没能向那日一样完美地将之抵挡，沉重的空气窜向他的四肢百骸，令他避无可避。
『由依就，拜托了。』
『——抱歉。』
沉重的悲伤像冰冷的箭一样狠狠地扎向他的心脏。
“——骗人的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赤司从那冰冷的空气中惊醒，他猛然抬头看向玄关。
那儿站着的是他在这世间仅剩的亲人。
“……由依？”赤司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确定妹妹在那站了多久，亦不确定她听到了多少。
“……这是骗人的吧，小征？”本已日渐回复开朗的妹妹，此刻脸上充满着不可置信和深深的悲伤。“告诉我……爸爸妈妈没有抛弃我们……告诉我啊，小征——”
“由依，你听我说——”赤司此时也十分混乱，但潜意识告诉他，现在必须要先让由依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爸爸妈妈是爱我们的，他们只是——”
“——不要说了！”由依大吼着，拼命摇着头。“爸爸只是更爱妈妈，所以抛下了我们！”
由依盯着屋子中央祭坛上的照片，泪水不断地从赤红的双目中滑落。
“我恨他！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的！”
玄关的门被狠狠合上，由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由依眼中深深的恨意令赤司钉在了原地，片刻之后才回过神从地上爬起向着妹妹的方向追去。
巨大的恐惧袭向赤司，甚至比一年前那一天还要深重。
——不要，由依，不要。
※
当绿间赶到医院时，看见的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赤司征十郎。
不论何时都如坚强的壁垒一般的赤司，此刻却如失去灵魂一般坐在急救室前的椅子上，低垂着头，盯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心。
“……赤司……”绿间走到他的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却最终停在了半途。
赤司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
“……是真太郎啊。”
——却没有抬头。
“……到底……怎么回事？”虽然在来的路上，绿间的父亲就已经向他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为什么，偏偏……
在失去父母之后，妹妹对赤司来说有多重要绿间真太郎一直看在眼里。
可是，为什么，上天要让他再次品尝失去至亲之痛？
“……你知道吗，真太郎？”赤司的声音有些沙哑，“由依死前对我说，『对不起，哥哥。』”
“她以前从不叫我哥哥的……”
“赤司……”绿间蹲了下来，双手按向赤司的肩膀，令他看向自己。在看清赤司的脸时，绿间觉得仿佛有一个巨大的铁锤猛地敲在他的心上。
“——想哭，就哭吧。”
“想哭……？我并没有——”赤司疑惑的看向他，似乎想问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却在下一刻不知所措起来。
“为什么……”赤司抬起手，有些不可置信地摸着脸上的潮湿。
原来，不知何时，他早已泪流满面。
那一天，由依最后留给他的，是他最为喜欢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说，她并不恨爸爸妈妈。
她说，不管是爸爸、妈妈还是小征，她都最喜欢了。
她说，但是最最喜欢的还是小征。
她说——
『谢谢，还有……
对不起……哥哥。』
那一天，赤司征十郎失去了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