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集》陌上苏少

4、合欢

　　合欢--by陌上苏少
　　若说京城妓院的这些个小倌们，最温柔似水是碧绿阁的白芷，最热情如火的是漪澜馆的星若，最善解人意的是潇湘馆的蓝烟，可若说绝色倾城……却是醉红楼的合欢了，一双眸含水，一点唇似娇，纤腰不盈一握，笑起来风华绝代、怒起来绝世倾城。只是那脾气……

　　“公子，今日穿这件绯色如何？”小丫头举起一件绯色衣衫满心欢喜的看向一边正画眉的男子。
　　“不要。”男子却只冷冰冰的丢下两个字，镜中的手一抬，眼角的妆容立时变成上挑的形状，妖媚中隐含怒气。
　　“可……这是凌公子最喜欢的颜色啊……”小丫头犹豫道。
　　男子冷笑一声重重丢开眉黛站起来“为何他喜欢我便要穿？我偏不穿！”一手接过接过小婢手中的绯衣轻飘飘掷在地上抬脚踩过，又从衣柜中拿出一件绿色的自顾自穿上。
　　小婢叹息一声将绯衣从地上捡起“凌公子，你若再不来，公子可要把你送的衣裳全都扔光了……”
　　话未完，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小婢看向门外“莫不是……”就连合欢也立时放下了手中正端着的骨瓷茶杯。一个华服贵公子执着扇子翩翩而入，脚还未完全踏入，桌上制作极精美的骨瓷茶杯已然被砸了出去，“又是你！”小婢也叹息一声“原来是慕公子……”华服公子狼狈躲过，不满道“喂！喂！你不感谢我也就罢居然还砸我！好歹我也算你的客人！”
　　合欢眉梢一挑冷笑，“慕公子即是是合欢的客人，又为何一连包下合欢数月，却不行那周公之事，莫不是合欢颜色粗陋，入不了慕公子的眼？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叫合欢好好伺候慕公子！”
　　“伺候”两字咬得极重，慕寒只觉背后一冷，警觉双臂抱胸一副即将被欺凌的小女子模样，半晌忽觉不妥，讪讪放下双臂装模作样弹弹袖子上的灰：“我若是要了你，凌霄还不要了我……”
　　合欢的手不知不觉握紧“他和他果然是……”
　　“……的命。”慕寒顿了一下说道。
　　桌上的骨瓷茶壶也已然飞出去，溅出的水花泼在慕寒那张无辜的脸上，那脸立时带了怒气：“你怎地这样不讲理！就你这样的脾气，别说凌霄几个月不回来！便是一辈子不会来也是应该的！早知道就不该帮他的忙！叫你被千人踏万人踩才好！还差些叫我们家白芷误会！若不是你这张脸，你连我们家白芷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真不知道凌霄到底看上你什么！”
　　“滚！”桌子上剩余的东西全都飞了出去，华服公子狼狈逃开，合欢重重坐在椅子上“去和妈妈说，今后我再不接慕寒的客！我这样的人本就该被千人踩万人踏，不必他们假惺惺！我这张脸，除了他凌霄，有的是人看得上！”
　　“公子……”小婢为难道。
　　合欢冷眼扫过去，小婢叹息一声出去。

　　醉红楼的合欢恢复接客了！此话一出立即传遍了花街柳巷。
　　京城来的一位贵客数尺厚银票过关斩将钦点了合欢的牌。

　　“合欢？合合相交之合？鱼水之欢的欢？”
　　合合相交之合，鱼水之欢的欢。合欢，当真是风月场的名字，可唯他，初听这个名字，宛然一笑看着窗外：“合欢花如今开得正好呢。”
　　合欢，本是绝然的花，绽放时肆意、招摇、灿然如霞；凋落时，整朵砸下来，毅然决然，毫无妥协。
　　这世间唯他一人懂得这个名字。也唯他一人懂得他。
　　慕寒曾说，也只有凌霄能受得了你这个脾气。
　　凌霄……凌霄……梦呓中一遍一遍重复的提示那人已经离开的事实。
　　“废话忒多，要做就快些，否则待会我可能会后悔。”合欢将手指握得紧紧的，指尖深入手心，几乎刺出血来。一月之期早已过，如今连合欢花都早已落尽，已是仁至义尽。

　　“你很有意思。”贵客饶有兴趣。“可愿跟我回府？”
　　合欢愕然。
　　“虽不能给你名分，可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合欢手指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不，我……还要等人。”
　　贵客好似没有听见：“准备一下，三日后，我迎你入府。”
　　合欢又愕然随即冷道，“我说不！”
　　贵客已转身：“你可知，有些人的命运，往往由不得自己。”

　　醉红楼再次成为花街柳巷的谈资，因为醉红楼的合欢要被人收入府了。
　　是个身份神秘的大人物。
　　慕寒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从白芷的凳子上掉下来之后焦躁的屋子里来来回回“完了完了！真不该跟那家伙赌气，这下怎么办？被那个人看上，别说是我，就是凌霄也惹不起！怎么办……怎么办……凌霄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合欢坐在梳妆台上碧玉古朴的簪子挽起一头青丝。妈妈站在合欢身边讨好的笑“合欢，你可是还在惦记那位凌公子？那人已经几个月没来了？指不定人家早就把你忘了，不如你就从了，那位大人吧…这可是多少人挤破头也惦记不来的好机会，从此可就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了，可你要是不从的话，妈妈这醉红楼可就……”说着拿手帕擦擦眼角。
　　合欢冷眼旁观。拿起妆镜台上的胭脂指尖挑出一些，“妈妈，这些人看上的都是我这张脸吧？”胭脂点在了眼角，指尖顺着面颊划下来，从眼角到一直划到下颌，殷红的胭脂划出像血一样的痕迹，绝美的脸顿时狰狞可怖起来。
　　老鸨心中一抖。合欢却宛然一笑“妈妈去准备吧，合欢从就是。”眼角的胭脂殷红似血。

　　次日，醉红楼送来了喜服，以示对合欢的重视。
　　慕寒翻窗进来拉住合欢“快跟我走！一切都是因我慕寒而起，就是舍了命也我一定要把你送出去！”
　　合欢一把甩开“走？为何要走？”
　　“难道你真的要嫁？”慕寒怒道。
　　合欢冷笑抖开喜服比在自己身上“嫁。为何不嫁。我这样的身份攀上这样的大人物不知道是几辈子的造化呢！”
　　“你！”慕寒甩袖而去。

　　第二日、第三日，合欢的房门再没有开过，第三日晚，合欢一身喜服，蒙着红盖头准时出现在房门口。一袭小轿抬入了那人府中。
　　可是合欢等了许久，两根红烛蓄积满了烛泪，依旧没有一个人。合欢动动手臂，袖中的东西咯得手臂生疼。
　　“合欢？”忽然一个声音试探着问了一声。
　　“凌霄……”合欢惊讶。搁着红盖头两两相望。凌霄小心翼翼掀开合欢的红盖头愣了。
　　原本精致完美的脸上，一道狰狞得伤痕从眼角至颌下横贯半张脸，皮肉外翻着几乎还渗着血……
　　凌霄眼睛里布满惊讶，一时间忘了动作。
　　合欢原本的喜悦迅速隐去，手中的匕首握紧然。
　　下一瞬间，冰凉的面颊触上了温热，凌霄小心翼翼如同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捧起合欢的脸“怎地弄成了这个样子！”有心痛，有怜惜，有悔恨，包涵所有的一切温柔的情绪。
　　合欢恶狠狠的亮出匕首：“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杀了你！”
　　下一个瞬间却被拥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傻瓜，怎会不要你！我还要带你去看合欢花呢!”
　　匕首砰然落地，冷漠的面颊终于变得柔软。反手轻轻地但牢固的抱紧他。
　　这把匕首原本是自己准备的，若是那人当真这样还不放过他，他就自杀。可同样也是为凌霄准备的。
　　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杀了你，然后自杀。匕首划破脸颊的那一刻就这么决定了。

　　合欢，本是绝然的花，绽放时肆意、招摇、灿然如霞；凋落时，整朵砸下来，毅然决然，毫无妥协。

　　“合欢，对不起，我隐瞒了你身份。”马车等在后门，凌霄将合欢扶上马车，歉意的说“其实我是……”
　　合欢打断他“你是什么身份谁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喜欢的，就算你是王爷，我也不要；我喜欢的，就算你是皇帝，我也敢要。可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是凌霄，我就会要！而若是凌霄不要我，我就杀了他！”
　　凌霄将合欢抱得更紧“对！若是凌霄不要你，你就杀了他！”
　　“我要带你逃走了，今后也许无法像从前那么太平了，合欢，你怕不怕？”
　　“怕？我现在这个样子，不该是别人来怕我么？难道还轮到我来怕别人？”
　　“合欢……”合欢握紧凌霄的手。
　　其实，是想说：有你在，就什么都不怕了。

　　天下丢了个凌王。听说皇帝震怒摔了折子：“祸根！关了他三个月，眨眼的功夫，居然又让他逃了！”
　　一位姓黄的贵人庄园里丢了个下人。
　　两张通缉令贴在一起，一个摇扇的公子路过时瞥了一眼道：“跑的倒是快……”
　　有人在江南某山上种下了许多合欢树，每逢六七月，十里花开如红云甚是美丽，只是若要进山近看，却是要交三文观赏费的。

作者有话说

　　合欢花。喜欢了许多年。直至近年才得知它的名字，合欢是绝然的花。